湖对岸,有棵不知名的老树,长得枝繁叶茂,参天耸霄,怒走横空。据说,它已经很久就立在那儿了。因为从没人见过它年轻的的样子。
它竟从不落叶,虽至深秋站在树下,仍难见一隙天空。
夏天人们常爬过桥,挤在树下乘凉,但这是秋天,人们就把它冷落一边,不再理睬,只有冷峻依旧时常过来,爬上那油滑的杈上,陪它聊聊天,给它嗅嗅香烟,让它知道还有人记着它。
此刻又是黄昏,只见红日西坠,碧幕东收,晶星已出,新月乍现.
幕临夜至,一昼又逝.
夜临之时,人们常爱呻吟“一昼又逝,”却往往又在叹息中一夜又逝。
不尽的人生悲凉在失去太阳,又失去星星或月亮的哀叹中重辙。又一层的悲凉。
望着树下,潺缓流动的湖水,他心中仅有一腔浓得散不开的浓浓愁郁。
流水,流去多少春秋?
他抽出一支香烟,“哧”地一下苗窜出,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飘入鼻中,继而,烟头升起缕缕缠绵的青烟。
火柴丢掉向树下坠去,他凝视着苍穹。
冰冷的新月徐徐升上,勾出清冷寒芒,周围绕着似琼台瑞雪的薄云,缓缓缠绵着。它终于挣脱云纱,长长地吁了口气,那气便如烟似雾地飘绕在古树的随缝中。
香烟又尽,他仍下烟蒡,微微起身去掏裤兜里的烟。烟刚掏出正要含入嘴里点燃时,忽然树下传来一声尖叫“哎呀——”
那尖叫在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的响亮。
冷峻一惊,浑身肌肉收缩,脚底就是一滑,身体失衡直向树下坠去。由于受惊,没能控制住坠势,细枝都被他压折,粗枝却将他一弹,又抛向树隙,撞撞跌跌中,他整个身子各个部位几乎都在疼痛,开始有些难受,渐渐地就麻木了。落下的过程中他脑中一片空白,眼睛一片黑,只有听天由命的分。到最后他的背部忽然又一阵剧疼,随后就觉似乎荡了几下,听到树枝断裂的响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白色房间里。这房间是纯粹的全白,白色墙壁,白色窗帘,白色桌椅,白色纱帐,就连他也睡在白色被罩下的白色床上。
绝对不是医院!难道是天堂?听说天堂什么东西都是白色的。他翻了下身子,这一翻只觉浑身疼得酸麻,他于是相信他没死,因为死了以后是不会觉得痛的。他又开始打量这个房间起来。看着看着,他的眼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只见赤裸的胸膛,一惊坐起身来,一掀被子,又连忙盖上。他发现自己除了内裤外,全身都是赤裸的。
他又惊又羞又恼。谁敢跟我开这么大的玩笑?!
正在这时,房门开了,走进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白衣女子,只见她肤白如雪,樱唇喷火,黛眉如画,星月欲流,衬着微微翘起嘴角荡起的媚笑,娇媚之态使人不敢多看。
冷峻却一直盯着她,而且眨都不眨一下。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她媚笑道
冷峻冷冷地说:“你是谁,我怎么在这儿?”
那女子移过一张白色高凳,两腿一叠,露出白皙修长的腿,毫不脸红地盯着冷峻的裸肌笑道:“你就叫我白玉姐姐吧!”
冷峻使劲往被窝里钻,只剩下鼻孔以上的半个头露在外面,心想,这女人怎么这么胆大?,我的身体有必要你眼睛瞪得那么直么?白玉?你配叫白玉?
白玉见他变幻不定的眼神,格格笑道:“怎么?当姐姐委屈你了不成?瞧你那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别人想当我弟还不成呢。”
冷峻盯着她,不语。
她又说:“你怎么老是这么盯着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他终忍不住了:“你会不好意思?真是和尚生儿子,怪上加怪。有你这么一个扒男人衣服,卖弄风情的,别人看几眼就害羞的女人么?”
他还要再骂,白玉却忍不住了,她脸涨得通红,瞪着杏眼喘着粗气,在冷峻双唇刚张开时“啪”地一下扇了过去。
冷峻这是第一遭被女人打,而且是素不相识才说几句话就被打,他一向认为被女人骂算是最大的晦气,可想被女人打的那种恼劲,是何等的排山倒海。他一跃而起,伸出手,就要回击,但举到半空,却又牙一咬,硬是缩了回去,他看见那女人眼眶中噙着泪花。
“你给我记住,虽然我从来未打过女人,但是我决对不忌讳这个。”冷峻很是气愤地说,说罢忙又将裸露的身体藏进被子里。
白玉立刻将脸埋在双臂里,伏在床上抽泣,香肩有节奏地耸动,少顷,有呜呜的啼哭声“缕缕”飘起,像青烟舞动般动人。好像和冷峻一样,她也是头一遭被男人如此地骂,而且是一个素不相识,才说几句话,她还救了他的男人骂,她真是万分地委屈……她越哭越伤心,香肩耸动的也就越厉害。
女人的眼泪,男人致命的克星。冷峻是男人,他只有放软语气说:“哭什么哭,就知道哭,挨打还没有挨骂耻辱?!”
这算不算哄?只要见效就行。
果然她停止了抽泣,仰起带雨梨花般的面靥,用手帕擦去泪痕,咬牙道:“你凭什么骂我?你骂得多难听,真没良心,人家好心救了你,你却当了驴肝肺。”
冷峻瞪大眼睛问:“什么?是你救了我?我好好的怎么会让你救,你看你才没良心把我劫持到这儿。”
白玉一听,气得酥胸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她指着他的鼻尖,大骂:“臭男人,没良心。我把你从树下拖回来你竟然恩将仇报……”
冷峻听得有些纳闷,凭我的身手会从树上掉下来么?开玩笑!他极力回想着昨天发生的事,但脑袋却渐渐昏沉起来,昨晚我去了哪里?大树?他终于头脑支持不住了。又睡着了。
当他再次睁开眼对,发现她正焦灼地盯着他的眼睛,而且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脸上,见他醒来她又坐回方凳,像在动物园看猴一样看着他,脸上却又换成了幸灾乐祸的表情。
被人放在心上谁都会感动的。他看得出她的关心。于是这冷峻终觉得自己骂得太过份了,歉疚地说:“对不起,谢谢。”
“什么意思?”她瞪着眼问。
“对不起就是说,我对我的鲁莽表示歉意;谢谢就是说我对你的关心表示感谢。”他发觉和她说话也挺费劲。
“亏你还有点自知之明。”她又瞅了他一眼说:“你骂得也对,我这个人不知廉耻,扒人家衣服敷药……”
冷峻忙赔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看到衣服被扒……你也是知道的,男人珍视身体的观念不比你们女人弱……所以我冒失地方……请你千万一定不要介意。”
白玉幽幽地说:“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对我有偏见。”
冷峻知道自己怎么解释也是白搭,反而会被她看作是自己为自己开脱的借口,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天下女人都是小心眼。他瞅了瞅房间,没话找话地说:“这是什么地方?”
“当然是我房间啦。”
“不,我是说你的房子在什么地方。”
“怎么不说清楚。”她漫不经心地说:“离那棵古树500米远幸福小区。”
“哦”冷峻点点头。
幸福小曲和他们小区都是依湖而建的别墅小区,不过一个在湖的北面,一个在湖的南岸。
他又问:“你自己一个人住?”
白玉盯着他说:“这关你什么事?”
冷峻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说:“我衣服呢,我要回家。”
白玉劝道:“你的身子被树枝划伤了,医生说你需要多调养一下,另外你可能还有内伤。”
“我又不是女人,这点小伤还值得用‘调养’这个词儿?”冷峻不屑地说:“哎,对了,我从树上掉下来怎么没死?你又怎么发现我的?”
“你当然不记得了,你从树上掉下来时,最后那根树枝拦了一下卸掉了许多力,才至于你掉下来没事。”
“你怎么这么清楚?”
“当时我就在树下散心静思哩。”
“还散心静思?”冷峻撇撇嘴,“那声尖叫也是你发出的喽?”
“嗯。”白玉点头承认。
冷峻在她脸上瞅来瞅去,然后问:“你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白玉不服地瞪了他一眼说:“你才神经有问题呢!我当时正坐在树下看着湖水发呆,忽然一个烟头掉在我的头发上,我用手想拿掉又烫了我一下,你瞧头发烧焦了一个洞,手还烫了泡呢?”
冷峻扳过她的头果然见油亮柔顺的青丝上有点烧毁焦痕迹,拉过手,嫩白如水葱般的手指上真有蚕茧那么大个泡,这才不好意思地叫道:“唷,真的呃,不过也该你倒霉,乱扔一下就偏偏正中你了。”
“也该你倒霉,惊叫一声就差点把你摔死。”白玉得意地笑道。
冷峻耸耸肩:“那咱们扯平,我吃亏一点无所谓。”
白玉微露洁玉般的贝齿浅浅一笑。
冷峻见她如花的笑靥,带些纯真,不禁问:“你今年多大年纪。”
白玉脸色一沉:“关你什么事。”
“我看你笑得有些可爱。”冷峻直言不讳。
白玉却哼一声说:“什么年纪了还可爱,你尽会挖苦人。”
冷峻说:“你看上去年方二八,不知我猜对没有。”
“二十八吧。”白玉的语调明显有些喜悦。
女人啦——唉!
“这么大的房子,只有你一人住?”他又问。
白玉又盯着他许久,才说:“你这个人烦不烦?”
冷峻欲言又止,他犹豫了一会说:“把衣服给我拿来,我要走了。”
白玉有些不舍地说:“不再休息一会儿,医生说——”
冷峻摆摆手说:“不用了,我只要说走,你就给我拿衣服,我要是说不走,你老公老了,我仍然躺在床上不动。”
白玉只好轻叹一声说:“那好吧。”
她走到衣橱前拉开门,从中取出一件质料考究做工精细的西服,看样式大概不下数千元。
“这不是我衣服,再说我哪穿得起这么名贵的衣服。”冷峻说。
白玉嗔道:“你还说呢,你的衣服早让树枝挑得支离破碎千孔百洞了。怎么穿?想当乞丐呀?”
“不行,再破我也要穿。”冷峻固执地说。
白玉无奈,只好出去将他那身破烂衣服拿来,往凳子上一扔说:“下床来穿,别丢脏我的床被。”
冷峻暗骂了声小气鬼,掀开被就欲跳下,忙又盖上。支吾着说:“你,先出去一会儿。”
谁知白玉不仅出去,反而索性坐在床沿上,花枝乱颤地笑道:“怎么?还怕我看到你的玉体,占了你的便宜呀?”
冷峻脸臊得通红:“你走是不走?”
“不走,”白玉也固执了,“你能叫我怎地?”
冷峻牙一咬,右手忽抓向裤子,裤子扬起罩向白玉的头,身子腾空跃起,等白玉将他裤腿打开,他的腿已准确利索地钻进了裤筒。
白玉格格直笑:“你挺利索的么,可我还是看见了。”
冷峻只是系皮带不语。
“咦?”白玉忽然指着冷峻的胸口问:“你胸口怎么有个心形的红胎记?好漂亮呃。”
冷峻瞪了她眼说:“胎记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心形红胎记说明我这个人心地是大大的善良的。”
白玉调笑说:“恐怕是花心的标志吧,你一定是个色狼。”
冷峻瞅了他眼说:“我是色狼?要是的话我早就非礼你了。”
“你敢么?”白玉的眼中有种醉人的迷离。
“天下的事还没有我不敢做的,只是想不想做而已。”冷峻说。他忽然又想起什么问:“我今天的事只有你知道?”
“我昨晚已向你家人报告过了。”她得意地说
冷峻诧异地问:“我电话薄上没有写我家的电话呀。”
白玉神秘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冷峻望着她沉默了一会,又去穿衣。
她见他眼神变化,不自然地问:“你在猜测我什么?”
冷峻露齿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白玉只有咬唇跺脚的份。
从那以后,冷峻竟着魔似的时常往白玉的别墅跑,这是后话。
怀着满脑子的疑惑和猜测,他慢慢地走着,最后又来到古树前,树上,更冷。
一阵阴冷的寒风袭来,他打了寒颤,微微睁开眼皮。
忽然耳中飘进了阵阵萧声,那箫声带着满腔的愁苦和无尽的孤独,在夜空中抖瑟,如泣如诉,飘渺虚无,不知来自何处,只觉充塞苍穹。
夜,依旧漆黑一片。
他猛地从树上翻起坠下,朝桥上奔去。
夜色中,玄黑的风衣,漆黑的青丝,背对而立,古风站在那儿像根木头。
“传我来有何贵干?”冷峻踱着幻影步走了过来。
古风提着铜箫,语音冰冷:“你想寻死?”
冷峻一怔:“什么意思?”
“你接近了你不该接近的人。”他话似乎很玄!
冷峻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缠绵而绕的青烟,说:“你是说那幢别墅那个女人?”
古风猛地一转身,两道寒光在夜色中依旧分明。
冷峻手插衣袋,漫不经心地说:“恕难从命。”
古风眼中的寒光陡地剧盛,明显能感到团团煞气。
冷峻仍然叼着烟,望着桥下缓缓流动的湖水说:“愿意见谁是我自己的权利,好像你管不着吧。”。
但古风眼中的寒光却渐渐黯淡下去。
说峻又道:“不过你若能说出充分的理由,我想我还是可以考虑的。”
古风鄙夷地:“你不配。”
“既然如此,你就在这慢慢吹你的萧吧,我不奉陪了,”冷峻说。
“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古风终于移开眼神望着远处。
“是良言,我一般多少都会听一点的。”冷峻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够了?。”
“没有,我还没媳妇呢。”
“那你——”他停顿了一下,眼光又盯在冷峻的眼睛上,“还是识相点”。
冷峻叹了口气说:“朋友,麻烦你不要用那种君临天下,不容置疑的口气和我说话行么?我很不习惯。”
“哼,”他冷哼一声,“红颜祸水千古训,莫学飞蛾寻**。”言罢,提纵跃起,疾射而去。
空中还有划破空气的余音……
冷峻又是一阵苦笑。玩什么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