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十月十日，夜臻麟一行五万六千人行至高平地界，士兵们在东面的凌水岸边安营扎寨。

是夜，人们早早便歇下，凌水河畔，却有一军衣女子坐于石上。

螓首微扬，秀目仰望着冰灵月夜，时而寂寞，时而陶醉。如烟墨发，兀自湿嗒塔披散，晶莹的水珠沿着发丝滑落，在清冽的河水中发出叮零的声响。

裤卷于膝，她修长白皙的双腿轻轻撩拨着一池秋水，冰清玉润，妍雅圣洁。

月辉斜斜地照进林子，在地上落下班驳的树影。

夜空下，有一男子临风而立，神情专注，微风吹过他清凉的心，一圈一圈地荡开涟漪。

“谁在那？”月下乘凉的军衣女子忽然隔空取剑，对着林子深处幽幽问。

林中男子一怔，正不知所措，却见另一人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去。

“师妹，是我。”是秦紫婴。

“师兄？这时辰你怎在此处？”蓝萱离水跳下石。

“我睡不着，就沿河走走。”紫婴双眸中流动着粼粼波光，低头见她仍赤裸着纤足，顿时失笑，“知不知道，女孩家的脚是只能给丈夫看的。”

蓝萱又好气又好笑，“少搬这些迂腐教条，咱们江湖儿女才不在乎这个。”

“恩也是。”紫婴笑着打趣，“否则我岂非捡了大便宜？”

“来。”遂将她摁回河石。

“做什么呢？”蓝萱见他举动，不由好奇。

“看你又把脚弄脏了，帮你洗喽。”紫婴兀自利索地卷起她裤管，将她双脚放入水中，抬起头微微一笑，“像从前一样。”

从前……竟是从前。何时起，他们已学会了追忆？

蓝萱看他神情专注认真，不禁幽幽叹道：“是呢，不想你我相识，竟已十年了……”

尘泥慢慢晕开，玉足轻轻在秋水里撩晃。

紫婴低垂着眉睫，轻轻的问：“阿萱，方才一个人，在想什么？”

蓝萱长睫一扇，有些落寞，“你知道的，除了师父，我还能记挂谁。”

“会好的。”秦紫婴低叹一声，抬首深深望住她，“师父说过‘天地之大，处处可为家’。”

“是么……”蓝萱酸涩暗涌，摇了摇头，“我无法如他一般潇洒……”终于收腿抱膝，埋着脸，无声地哭泣。

秀发半干，垂在她背后轻轻飘扬，紫婴静静陪在一旁，眼中交织着无奈与心疼。

还有林中，夜臻麟远远看着，心都快纠结。

良久，紫婴关切道：“天凉了，早些回营别受风寒。”

蓝萱收拾起伤怀，“恩。”收剑入鞘。

凛冽之声，清脆动耳。

看她动作，紫婴心下一动，不由握上腰际佩剑，暧昧笑道：“‘青流’、‘朱光’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蓝萱失笑，复又将手移置剑柄道：“那就全了它们彼此的思念。”

“锵——”

‘朱光’乍见，‘青流’接现，双剑出鞘，惊雀河间。

晶莹的水珠，折射出幽魅峰姿，栖猿遍谷啼啸无停，枝叶漫卷、劲风袭人，满林息鹄闻声鸣嚣。

两人凌空比剑，斗得难解难分，剑光所过之处，无不带起漫天烟尘。

退却心疼，林子里的夜臻麟只觉一红一蓝两道劲芒在河上飞驰疾蹿，战况激烈令他叹为观止。

他曾经亲眼目睹司徒蓝萱、秦紫婴驰骋沙场、横扫千军。那样气吞山河的剑势让他深信，这一男一女有朝一日会成为帝国的核心人物。所以他不顾众人非议，破格提拔两人并收为已用，而眼前这炫目绮丽的剑法，更令他坚定了最初的想法。

剑意不同，剑式亦随之不同。

无须面对血腥的杀戮，两人的剑招时而炽烈张狂，时而灵动轻盈。

拆解至百招，蓝萱慢慢占了上风，“朱光”红亮的宝气逐渐罩住了“青流”的剑圈。

眼见‘朱光’直指眉心刺来，秦紫婴腾空后仰，堪堪避过凌厉的剑气。

翻了几翻未及定神，见蓝萱又是一剑削来，他忙侧身疾转。

‘朱光’贴臂而过，手腕被轻轻碰了一下，‘青流’长剑，就此脱手而出。

“嘤——”青流落败的一刹那，一道白光从旁向朱光袭来。

本能的，蓝萱横剑隔挡。

“铛——”双剑相接，火星四溅。

蓝萱却忽然转身朝岸上一跃，提剑跳离了河面。

“叮——”又一道碧光迎着河心的白光而上。

白光遇上碧光，瞬间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砰——”平静的河面轰然炸开，水花四射，却是白光和碧光凌厉的剑气同时所致。

“撤剑！”悬吊在树枝上的蓝萱娇喝一声。

白光和碧光的主人闻言，迅速相视颔首，同时松开手上的佩剑，朝反方向跃开。

两柄剑先后坠入河心，岸边的秦紫婴见状，立即使轻功飘过去拎起，一左一右甩给各自的主人。

回到岸上，两柄剑的主人相视大笑，“哈哈，痛快！”

蓝萱这时从树上跃了下来，停到三人面前，不悦斥责白光的主人，道：“鱼大哥！你怎毫无预警窜出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么？！”适才她与紫婴正斗到酣处，孰料薛子鱼忽然持剑闯入，若非她反应敏捷，只怕已经伤在剑下。此刻她一脸忿忿，连对薛子鱼的称呼也变了。

“呵呵。”碧光的主人柳星彦却轻笑着解释，“薛大哥不过是感兴趣你的剑法，好在我们都没有大碍呵。”

蓝萱怒气未消，立刻瞪向他道：“柳大哥你也是，这般比剑，就不怕折了剑？！”

柳星彦本也是出于好心才飞身过去化解薛子鱼剑气的，不想薛子鱼剑术精湛，他一时恋战竟没法脱身，更险些毁了宝剑‘玄天’。

于是讪讪一笑，由衷道歉。

再看薛子鱼，一脸的气定神闲，仿佛事不关己。

蓝萱隐忍不发。说实话，她挺欣赏薛子鱼，论武功，世上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人并不多，偏偏薛子鱼就是其中之一。

便在此时，秦紫婴忽赞，“二位的剑好特别呀！好剑，好剑！”

柳星彦小心翼翼将剑托到手上，一脸温柔道：“它叫‘玄天’，跟我有些年头了。”

蓝萱若有所思，正想看清薛子鱼的剑，却见他挽了个剑花，轻轻将剑扣在背后道：“它叫‘白虹’，是别人的赠物。”

“青流、白虹、朱光、玄天。”紫婴双目一亮，“看来今日试剑于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其他三人皆愣了一下，没想到各自爱剑的名字合起来竟似及神话中四大圣兽。

命—中—注—定！在场所有人的脑海同时闪过这四个字。

月下，夜臻麟的眼眸很亮很深：他要定这四人，要同他们共筑世上最坚实的城墙，守护他善良的兄长，守护他热爱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