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章 十万新军大阅
作者:阿鹂 时间:2023-09-18 18:00 字数:4219 字

正月十五,阳光普照。

正午,武帝携百官与诸郡王侯临城西阅兵。

为方便观看,城墙上搭起数座高台,夜峥麒高座于正中王台,百官王侯则按身份高低依次入座。

一支火箭由城墙至高点破空射出,其超乎寻常的高度、射程远令众人惊叹。

人群中,“真气!”上官羽歆霍然抬起头朝箭出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一角白衣扫过飞檐。

下意识看向王台边的夜臻麟,却见对方也正仰头张望,似有忧色。

心下纳闷,“难道是她?”却被身旁之人拽了一下。

“专心点!”只听上官蘅低斥道,“好好看清他们怎么用兵。”

“恩。”上官羽歆点了下头,这才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城外。

一声号角长鸣后,大地终于颤抖了起来。

地平线尽头,慢慢浮起一条黑线。

众人凝神屏息。

就见黑线慢慢延展,犹如画卷向城的方向铺展而来。

恸响渐强,竟是万骑铁蹄整齐的踏地之声。

“呜——”又是一声号角,秦紫婴戎装乘马由城下向万骑迎去。

“锵——”蓝光出鞘,军队就此停止前进。

他举起青流在千军前勒马回身,向城墙至高点微一颔首。

紧接着,“飕—飕—飕—”三支火箭分别朝三个方向划破长空,左右两边便分别又行出了两支军队——两支推着精良攻城器械的步兵。

众人神色一凛,似乎嗅到了战争的味道。

万骑再次动了起来,在苍穹中回隆一个声音。

三军终于融汇,两方步兵在前,万骑在后。

中央,秦紫婴令旗一挥,步兵便缓缓移动。

数万人向两边张翼开来,将大将围拢中央,阵型从城上看正如一只展翅的飞鹤。

这时,一连串直上中天的彩色焰火吸引众人观望,等到再次低头时,城外的军队竟全然不见。

所有人脸上皆是一阵迷惘,武帝好奇地朝夜臻麟瞥去,却见他依旧心不在焉仰头张望。

又一支鸣箭破空射出,成功地将人们的注意力吸引回城外。

“咚咚咚……”战鼓几响后,大地剧烈地震动起来。

紧接着,黑压压的军队再次由地平线出现,不过行军的速度要比原先快上许多,并且高高低低,竟是各类军种交叉而行。

踏地之声愈来愈急,众人皆惊愕地睁大双眼,就见数以万计的兵马如洪流般朝城的方向涌来。

一支箭出,古老的八阵布出。

一支火箭,冲锋中的大军迅速散成鱼鳞状。

再一箭,部分人马聚合成利矢。

又一支鸣箭,全军拢成方圆。

箭啸后,大军即弯呈弧形。

铁骑聚雁行,纵队旋变长蛇、衡轭。

八卦、鱼鳞、锋矢、方圆、偃月、雁行、长蛇和衡轭……

随箭令,大军伴着战鼓在冲锋中疾速变幻着各种阵型。

火器朝天际震响,器械被簇拥前推,刀盾枪戟冽射寒光。

积雪踏融,十万军队铺天盖地朝帝城压来。

仿佛面临无数攻城劲敌,所有人的神经俱被这种气势压迫。

前进中的王师爆发出呼喝,冲锋终于陷入高潮。

震撼!王台上的夜峥麒热血沸腾,站起身灼灼望着城下。

呐喊冲天、尘烟漫城。

终于,一朵焰火在城墙上空爆开。

“呼——”火光黯去,城下立时响起无数马嘶。

当硝烟散去,众人只见十万大军弃械跪地,岿然不动。

秦紫婴单膝跪地,将剑高托过头朝城上朗声诵道:“御前十万新军,愿我大武,山河永固!”苍穹下便响起十万雄浑的“山河永固!”

接着,城上百官王侯跪地三呼万岁。

展臂扶礼,平日温文的夜峥麒,此时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气。

齐声拾器,十万军士整齐站起,然后转身慢慢撤退。

“恸恸恸——”望着严整朝地平线方向行去军队,有人激动,有人慨叹,还有人面色凝重……

“真的是她!”上官羽歆心叹,当众人被那壮阔的战况吸引时,他分明看到至高处的檐峰上有一袭丽影挽弓射箭。

那女子,白麾束发,英姿飒爽,擎射无数火箭令千军;

那女子,神情清冷,睥睨一切,于长空下下羽然独立。

遗世风华,累多少英雄相思魂梦。

寒风啸耳,肆卷的絮雪中,他终于侧首,和另一个男子静视良久。

几天后,皇家猎场,两个饮马的男子在溪边打了个照面。

“相请不如偶遇,上官世子好久不见了。”夜臻麟将弓箭收进马侧,率先问候。

上官羽歆淡笑应道:“殿下今天似乎战绩不错。”径自到溪石上净着手。

夜臻麟这时道:“上次的事,谢谢你了。”

羽歆转过脸不解问:“谢我什么?”

夜臻麟道:“就是世子帮蓝萱解毒一事。”

羽歆面色一怔,“举手之劳而已。”又看着溪水道,“我让她陷入困境在先,说到底,你是该恨我的。”

不错。”夜臻麟一勾唇,“我的确很恨你。”

羽歆回视他,“那此刻不动手,你更待何时?”

夜臻麟摇了摇头,“你想死,我却有三个理由不杀你。”

羽歆一挑眉,“请教殿下。”

夜臻麟笑了笑,道:“第一,世子此时身处皇家猎场,无端被刺的话,帝都和东夷就势同水火了。”

羽歆一笑,“到底是梁王殿下,处处以天下为先,在下佩服。那第二呢?”

“大家心照不宣。”夜臻麟意味深长道,“你虽伤害蓝萱多次,但我相信杀你此举并非她乐见。毕竟你对她,算得上是至真至性。”

羽歆闭了下眼睛道:“说第三。”这话题的确要避而不谈,提她会心痛,和他提她简直要人命。

“这第三嘛。”夜臻麟闷声一笑,“我打不过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上官羽歆一愣,蓦地哈哈大笑道:“好个特别的梁王,和司徒蓝萱那古怪的女人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哦?”夜臻麟一脸古怪,“世子要真这么想那就承你贵言了。”便要离开。

“慢着!”羽歆忽然追上一拳挥出。

夜臻麟好容易站稳,不由揪起他前襟怒道:“上官羽歆!我也忍你很久了!”

羽歆毫不畏惧,“心疼她受苦是吗?那就替她报仇啊!”

夜臻麟杀意燃起,挥出一拳道:“你何不将恨进行到底,干嘛要用那种眼神看她?!”一想到大阅当天对方的眼神,他就心烦意乱。

羽歆拭去嘴角鲜血,大声道:“因为我爱她!点点滴滴丝毫不比你少,可她凭什么选你,凭什么要嫁给你?!”

“住口!”夜臻麟将他摁倒在地,“她是我的,你想都别想!”他还想问,凭什么她每次想到这个男人都会忧伤甚至落泪。

“我偏要想!”羽歆翻身制压住他,“不止想,将来开战还会亲手杀了你,再将她据为己有!”

夜臻麟黑瞳溢出愠怒,推开他道:“你不会得逞的!她心里只有我!”

“无所谓!”羽歆回他一拳,“只占有她的躯壳,就足以令你泉下难安!”

“你……”夜臻麟反扑向他,“我先送你下地狱!”便又是一拳。

两人就这样你一拳我一句开始纠打,时而撞到树干,时而滚到地面。

须臾,道上响起一声马鸣,却是秦紫婴到了。

紫婴跃下马跑进,“都住手,别再打了!”试图分开打作一团的两人。

不料,两人的拳头竟齐齐挥向他。

跌到地上,紫婴大喝,“你们疯了吗?!打我做甚?!”

上官羽歆负气甩出一句,“喜欢她的人都该打!”

夜臻麟赌气坐到一边的溪石,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见二人脸上均挂了彩,紫婴便劝道:“大家又不是小孩,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

不料,两人竟齐声道:“我跟他没话说!”然后又都不屑地别开脸。

“嗯?”紫婴失笑,“这会儿不是挺有默契。”见二人面色沉下便佯叹道,“今日见你二人情状,我可算相信先贤所说‘红颜祸水’了。”

夜臻麟板起脸,“什么红颜祸水?阿萱哪里像了!”

“谁说不是呢,其实还不都是男人们自己闹的。”紫婴笑吟吟道,“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也该成熟点,若让师妹知晓此事,定然又要伤心了。”

羽歆冷哼一声,“她会吗?怕是心疼丈夫受伤吧。”

“这是当然。”紫婴笑道,“可她天性善良,所以你受伤她也会难过的。”

“紫婴。”夜臻麟这时道,“跟他罗嗦这些做什么?”

紫婴一笑,“怕他对师妹误会加深喽,顺道帮你俩去去火。”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上火了?”夜臻麟不悦地皱起眉头。

“左右眼都看到了呀。”紫婴摇头道,“你俩之间的妒火烧得太旺,很有燎原之势,你看刚才不殃及我这个无辜了吗?”

见他脸上青紫隐现,夜臻麟和上官羽歆不由勾了勾唇角。

三人静默着,许久都不搭理彼此。

“二位继续吧,恕在下不奉陪了。”上官羽歆最先告辞。

夜臻麟见他远去,这才转向秦紫婴道:“今日之事别告诉阿萱,你知道的,有关她的一切都会令我丧失理智。”

紫婴忍俊不禁,“那殿下预备怎么解释,这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总不能是自己摔的吧。”

“好借口。”夜臻麟站起牵过马道,“就说打猎时不小心坠马了。”

“哈哈哈……”紫婴大笑,“可我越看越像是被马踢了。”

“对!还是匹疯马!”夜臻麟咬牙切齿。

“算了吧殿下。”紫婴乐不可支道,“您要再不走,八成人家已经先说被疯马踩了。”

“秦紫婴!你到底站哪边?!”

“哪边都不站,我是人,是正常人哈哈……”

三月五日惊蛰,城南别苑。

“怪不怪爹狠心?”上官蘅问。

“不会,替爹分忧是儿子分内。”上官羽歆声沉如水,乌睫在眼下罩出灰蒙的阴影。

“那就好。”上官蘅松了口气,安慰道,“放心吧,你在这里只不过是暂时的,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重回东夷。”

“一切凭爹做主。”羽歆依旧淡漠。

“哎——”上官蘅皱眉懊恼道,“情非得以留你为质,希望你能谅解爹的身不由己。”

“爹不必介怀,比起东夷大局,儿子微不足道。”羽歆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上官蘅闻言,上前握住他肩膀道:“这次算爹对不起你……”

“没什么事的话儿子就先下去了。”上官羽歆却打断他,客气生分道,“近日梦怡身体欠佳,儿子想抽空多陪陪她。”

“歆儿……”上官蘅欲言又止,良久才松口道,“你去吧。”

羽歆行礼离开,走到院口时,却见伍熙昆倚着拱门似笑非笑道:“上官蘅好狠的心哟,居然舍得把你孤身留在帝都为质。”

“以退为进,不失为稳惑人心的好方法。”上官羽歆清清冷冷。

伍熙昆并不打算放过他,“可我发现某人很伤心呢,打从听完他决意后一直是副沉闷的模样,别跟我说你毫无怨言哦?”

“哈哈哈……”羽歆竟仰天长笑,凛然道,“不高兴肯定是有的,但我决计不怨。他是我爹,只要他想,我的命他随时可以取走!”言罢拂袖离去。

“这拗劲活脱脱似邑筝当年啊。”伍熙昆慨叹着看向幽暗的夜空。

是非愁结,驹过经年,他交付的心至今难以收回。

那么,这个同样为情所困的男子,今后,是否会轻松潇洒呢?

屋内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羽歆推门而入,怪问:“不是病了吗?何事还能如此开心?”

戚梦怡倚在榻上,心情看上去颇好,“你们先下去吧。”她吩咐侍女们和大夫先行退出。

羽歆瞅她古怪,便走到床边坐下问:“适才大夫怎么说?”

戚梦怡轻笑,双手勾住他脖子,感性魅惑地呵气道:“他说——他说我有喜了。”

凉意如醍醐灌顶,上官羽歆僵住不动,犹如石化……

沄水河边,“放心吧,我还要为我的孩子活下去,而你,也要好好活着。”是她恬淡的笑容。

除夕之夜,他等到她的眼泪,却又在一院红光中,看到她幸福微笑。

思绪纷乱,他错愕望着眼前女子,一阵又一阵地迷惘:为什么,这种时候他想起的还是她,而不是满怀喜悦?

见他反应,“相公?”戚梦怡不由怪问,“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太突然了?”

羽歆怔愣,半晌,终于将她按进胸前,心痛一浪接过一浪。

他从来都不想娶别人,也不想要孩子。

他只要她,只想和她在一起。

她嫁了别人,有了孩子,而他也娶了别人,有了孩子。

多么公平,多么可笑。

一个笑容在香发间绽开,却带着生痛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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