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他就请了家法,当着全家人的面在祠堂把他打了一顿,再递了一道请罪折子,求景顺帝宽恕他教导孙子五方。
谢景云被打的两天下不来床。
想到谢家的家法,背后已经痊愈的伤口仿佛还在作痛。
“抱歉,当日是我说错了话,我也受了教训,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冒失,打消取消婚约这个念头。”谢景云声音艰涩。
他是个骄傲的人,让他低头道歉就像是喉咙长了刀子一般,每个字都说的极为痛苦:“如果你还有其他不满,不管你要我做什么补偿,我都愿意。”
他被家法打的半死不活一事,虞非晚早就听说了,现下看着他不服气却还要低三下四求自己原谅的样子,只觉得万分畅快。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虞非晚眼珠子一转,当她看到街对面挂着的招牌时,脸上浮现出一阵古怪的笑容:“除非你能在那里面赢一场比赛!”
谢景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当他看清对面是什么地方后,瞳孔一缩,惊愕的站起身,鼓着眼睛等她:“你耍我?”
那面高耸的旗帜上,赫然写了一个大大的‘兽’字。
对面正是这两年在京都备受追捧的斗兽场!
谢景云难以置信,她只觉得面前的虞非晚非常陌生。
之前他们也见过数面,但每次她都乖巧听话,满眼都是对自己的爱慕和崇敬。
哪像现在……
她竟然让自己像那些贱民奴隶一般,和野兽厮杀搏斗,供人取乐。
“谢公子怎么能这样说呢?”虞非晚满脸委屈:“是你说不管做什么都可以的。”
“可我岂能像那些蛮子一样和野兽做斗?”
“为什么不能?”虞非晚反问:“威武将军家的儿子比你还小一岁,半年前他一连五日在斗兽场挑战这些猛兽,一时威名赫赫,传为佳话。怎么换做是你就不敢了?”
“这……不是不敢,只是……”
虞非晚打断他:“既然敢,为什么不愿意?”
谢景云语塞。
但他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情。
“你是不是害怕丢脸?”虞非晚恍然大悟:“你若是害怕丢脸,带上面具不就好了?”
“……”
看着她满脸的不在乎,谢景云这才后知后觉的意会到虞非晚可能是被人宠坏了,所以才能如此没有同理心的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想到定远侯三七那日,他还对她升起过几分同情心,谢景云便忍不住想暗骂自己瞎了眼。
他深呼吸一口,死死压下自己心底蓬勃生长的暴戾之气,起身往前逼近几步,板着脸正要说话,侧方却突然横冲直撞窜出来一个人影,照着他的腰把他撞翻在地,然后又张开双臂护在虞非晚面前,恶狠狠的瞪着他,怒喝:“不准你欺负她。”
虞非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她惊愕的问:“是你?”
竟然是那天在赵霖手下救下来的少年。
“你没有离开京都?”
少年可怜兮兮的眨了眨自己小鹿般的眼睛,哽咽道:“我无处可去。”
说话间,谢景云已经从地上站起身。茶水和尘土沾了他一身,额头还被倒下来的桌子砸了个血窟窿,正不停往下流血。
往日清冷矜贵的贵公子,现在宛如一个落魄潦倒的穷酸书生。
虞非晚没忍住,噗嗤一声笑起来。
这起骚动引来不少人围观。
谢景云本来想找少年算账,但见到这样的阵仗,他害怕被人认出来继续丢脸,也顾不上出气了,恶狠狠的瞪了少年一眼,记下他的长相后,以袖捂脸匆匆离开了。
等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少年才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问虞非晚:“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事了?”
“不!”虞非晚的眼底漾满笑意:“你做的很好!”
就是力道稍微小了一些,要是能直接撞断谢景云的骨头就好了。虞非晚不无遗憾的想。
少年的手臂已经接好,但腿上的伤还没有养好,走路时还是一瘸一拐的。
虞非晚向他道了谢,准备离开。
“姑娘!”
走没几步,少年冲上来拦住她,红着脸问:“您把我带回去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虞非晚诧异,随即好笑的说:“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
“端茶倒水,洗衣叠被,做饭扫地……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说的这些,我府上都有人做。”
半夏在边上认同的点头,心道这些事情要是都让你做了,那还拿我来做什么?
“我……”
见他不死心,虞非晚叹息一声,也不隐瞒他,很坦率的说:“当日我会救你,只是因为救你这件事情有利可图。现在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好处,我们算是两清了,你不欠我的,更没必要耗费自己的精力来报答我。”
说完,虞非晚就绕过他离开了。
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上的忐忑不安和卑微讨好尽数散去,只剩下势在必得。
……
虞非晚没有急着回家,而是出城办了点事,在傍晚时分才回城。
为了赶在天黑前到家,马夫将马车驶进无人的暗巷抄近路。
半夏见虞非晚翻看着手中的小册子,忍不住碎碎念:“往后这种事情姑娘交给我去办就好,您又何必亲自跑一趟?这京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您,万一被人瞧见你去见了她们,岂不是要到皇上跟前去说闲话?”
“皇上虽然宠爱您,可人到底是他下令处死的,要是让他知道了,岂不是会以为您对他有意见。”
虞非晚揉了揉眉心:“顾不上那么多了,有些话,必须我亲自问才行。父亲的死另有隐情,那个驯马师也是无辜受了牵连,于情于理我都该去慰问才行。”
“也就是您菩萨心肠……”
“嘘!别说话!”
虞非晚突然捂住她的嘴。
她和半夏换了个位置,将马车帘子撩开一条细小的缝隙,悄无声息的往外面看去。
残阳如火,一片静谧。
但她却从这份安静中嗅出几分不同寻常的危险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