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夜雨坠地,雨打芭蕉的声音如魔音入耳,让逯灏怎么避都避不过去。
熙和殿中的宫人远远瞅了瞅圣上冷萧的神色,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进来。
一连几日,这圣上都是一个人时不时跑到这熙和殿来坐上一坐,也不同任何人说话,只是绷紧了面部安安静静坐在这内殿里放置的书桌边发呆。
一呆就是几个时辰。
不过今日却是第一天连晚上都呆在了这里。
管事宫人看了看远处的圣上,又瞅回手中端着的饭菜,一时间没了主意,究竟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她心里可没数。
万一打扰了圣上,那罪名就大了。
不过圣上在内殿中一坐就是几个时辰,让下人都不敢进屋去烧炭,过了这么久,想是平日备在炉中的火炭也是要烧尽了的,若再是不加,等到真的全都烧光了,这般大的宫殿定然冷得不一般。
况且外面还下着冬雨。
没人住着也就罢了,可此刻圣上却是在屋中的。
一时间险些愁死了管事宫人。
“谁?”
逯灏这般也不知坐了许久,惊醒时窗外依然是黑压压一片,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怎么一坐便坐到了晚上。
刚一抬眼,便看到内殿门口仅只露出一个脑袋的管事宫人,那副模样甚是可笑,一时间纷乱的心绪倒是聚了不少。
“进来吧。”
管事宫人感激地应了,这才低着头端稳了手中托盘款步走进内殿,顿时一缩肩膀:看来这火炭烧得比她算得快了些。“见过圣上。上官大人不在,而圣上又没有动身去颐和殿,所以奴婢就擅自做主将晚膳端到熙和殿了。”
“无碍,就放到这里吧。”逯灏淡淡回了一句,虽说坐了这么长时间,可真真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到饿。
管事宫人听了他不温不热的回答,便将晚膳放在桌上,拾了托盘又轻手轻脚地退下了,寻思着待会进来再加些火炭。
逯灏此刻听着窗外传来夜雨打芭蕉的声音,心绪却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祭天结束当晚,同黎曦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当回想到她睡去之后便再没有醒来一事时,猛地又回想起前些日子那一眉道仙所说的那番话。
冬至之日,她定会醒来……
殿中又传来一阵声响,逯灏收了心思向传出声音的那边看去,却是看到管事宫人在往已然冰冷的炭盆中加了些火炭,接着忙又将炭盆丢进了炉中,立在一边直到感觉到一阵暖意,这才伸出黑黝黝的手在脸上抹了两把,“嘿嘿”笑了两声。
逯灏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宫人,当真是侍候这么一个没人住的宫殿将她逼得有些傻了,竟然会将刚挖过火炭的手往脸上抹。
宫人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转了头过来,瞬间僵在那边:“圣上……那个,我不是有意要打扰您的……我很小心很小心地放了火炭,这内殿大得很,外面又这么冷,冻着就不好了……”说到最后,自己也再说不下去,一步一步退后:“那个……奴婢告辞了……”
话音还没有落便往外殿跑去。
逯灏轻笑两声,但也随之摇了摇头:确实,当初就是觉得这熙和殿要许多年之后才会入住正主,所以将本少之又少的宫人全部都派往了别处,只留下一个管事宫人前前后后打点整个熙和殿。现在想想,这么多年都是这一个人在做事,先不说累不累,一个人想必是十分寂寞的。
看那身影就快跑出了内殿,也不知怎的就张了口:“回来。”
声音不大,但这宫殿空旷久了,居然传音效果好了,那宫人立马停下来,用逯灏刚刚能听到的声音回了话。
“不知圣上还有何吩咐,奴婢立马去做。”
“收拾收拾,过来内殿同我说说话。”话出了口,逯灏这才发觉到自己的不太对劲,或许真的是因为身边一个人都不在,居然会感觉到寂寞。
管事宫人微微一愣,继而低低应了声,转身出了内殿。
逯灏看了眼桌上的饭菜,貌似先前端上来的时候还在冒着热气,这不过一小会儿便已经冷透了。
若是这般吃下去,恐怕会坏了肚子。
逯灏衡量了许久,终是咽了口水,别过脸去,还将饭菜推远了些。
所谓“眼不见为净”。
管事宫人待洗净了面颊和双手,换了身衣衫,这才小心翼翼地再一次进了内殿,双手紧张地攥着衣裙一角,一双明眸带着疑惑的神色偷偷看向一脸冷然的逯灏,诺诺出声:“圣上,您唤我……”
逯灏微微颔首,望着漆黑一片的窗外,忽似想到了什么:“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回圣上,今儿十六了。”宫人紧张地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这般说来,是离冬至不远了。”逯灏微眯了眼,在冬至之前,究竟是放任不管,还是痛下杀手的好。
“确是这样呢,在奴婢没入宫的时候,长至节那天,人们为了驱除黑暗,全天都要点着灯,然后许多人聚在一处,吃热乎乎的糯米饭,很是热闹。”
“糯米饭?”逯灏想了想:“你是南方人?”
“嗯……”宫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在我们家乡那边,有冬至之夜全家欢聚一堂共吃赤豆糯米饭的习俗。”
“哦,为何?”逯灏鲜少听过民间的习俗,知道在冬至这天南方人喜吃糯米饭还是因为上官沁是南方人所致。
“相传,共工氏有个不才子,作恶多端,死于冬至这一天,死后变成疫鬼,继续残害百姓。不过,这个疫鬼最怕赤豆,于是,人们就在冬至这一天煮吃赤豆饭,用以驱避疫鬼,防灾祛病。”宫人说得开心,一时间放开了身份,不再拘谨:“虽说这只是个传说,但乡亲们都很当回事的。
每到长至节那天,水乡的男女老少都会施出浑身解数来制作这赤豆糯米饭,图个欢快,说起来年年都是热闹无比呢。”
说着说着,宫人眼角露出一抹涩意,转眼之间已经离开家乡几年过去,再没有吃过母亲做的糯米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