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扫尽痴云,歌声唤醒芳春。花担安排酒樽,海棠风信,明朝陌上吹尘。
一从鞍马西东,几番衾枕朦胧。薄幸虽来梦中,争如无梦,那时真个相逢……”
钟离溆听着从房外飘进耳中的歌声,这怪异的调子,倒是十分好听的,不知什么时候这院子里居然来了歌女。
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伤口,这次若不是那人,想必他与澹台沨都无法再活着出那水牢。虽然澹台沨受的打较之他还少些,但因为那余毒尚未除尽,无法提起内力,因此他还比自己伤得严重。
自从回来之后便由萧汣接了手,进了他的院子就再没有出来。
只有萧汣出现在这里给自己上药的时候,才微微叹息摇头,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这几日他不能出门,因此什么都不知道,可谁知这几日居然在他的院子中出现了动听的歌声,就是这歌声才让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被隔离掉。
心中的一些胡思乱想被打成一盘散沙,因着这歌声倒是舒坦了些。
虽然说没有见过这唱歌的是何人,但是却打心眼里感激她。
原本就琢磨着什么时候等身体好些了将那人好好谢上一番,虽说对于那人来说也许是无心之举,但是却受益了他,再怎么说也算是一种恩情,而他可是有恩必报的人。
或许是跟他从小练武强身健体有关,刚开始都被缠成了活脱脱一木乃伊的他不到半月,伤势已好了个七七八八。但另一边澹台沨却是迟迟没有音讯。
前日萧汣前来上药,并告诉他他这副样子,已经可以下床慢慢走动了,不过最好还是别出门,恐遭了什么意外。
对他来说,这半个月左右不能下床已经将他要逼疯了,如今能下床却不能出去,完全和一个酒鬼被告知不能喝酒一样痛苦。
听着这歌声延绵不绝,心下一动,抛了身上盖着的锦被,直接将平日所穿的暗蓝色外袍裹在身上穿好,便朝着门口大踏步往外走。
一开门,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满院子常青的铁树,除此之外,一个人影都没有。
歌声却没有停下。
“隔墙谁爱听琴?倚帘人是知音。一句话当时至今,今番推甚酬劳凤枕鸳衾……”
这时钟离溆才发现,自开了门之后,声音听得更为清楚,先前只不过觉得词好,歌好,却从未将这声音细细听来琢磨,一时间竟忘了移步,就这般定定站在门口,听着那如魔音一般让人欲罢不能的声音。
“听够了吗?”耳边忽然传来萧汣有意拖长了的声调,听着像戏文一样,让钟离溆狠狠打了一个冷战,机械地转眸看去,只见萧汣黑着脸,手中拎着的药箱毫不留情地朝他的门面砸去。
……
“不至于下手这么狠吧。”房门紧闭的溆院中,钟离溆揉着脑袋,口中叼了根长杆芦草笑嘻嘻地看着萧汣:“我可是伤病患者……”
“原来你还知道你是个伤病患者啊……”萧汣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脸上乌云密布的表情提醒着钟离溆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在眼前,于是后者识趣地保持了缄默。
萧汣看他不再说话,这才看向他的额头。刚才那一下也不知道是包里的什么东西撞上了他的脑袋,总是还算够硬,愣是将那脑袋一侧撞出了肿块。
虽然是个很小的肿块,随便敷一敷就好了,可看着他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的神情,更是觉得应该让他好好疼上一疼才对。
这样想着,手上便也没轻没重起来,一时间只听得钟离溆痛得吸气的声音,让萧汣的心情痛快了许久。
“萧医生,这般怕是不符合你行医的……”
尚未说完,伤口上又是一痛,这一下竟是令头上的冷汗涔涔,喘气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低头一看,身上衣袍的胸口竟然尽数浸在血水之中。咬了牙两手一撕,这才发现竟是最大的那条鞭痕裂开了,血溢出之势汹涌澎湃。
“你看吧,这就是我不让你出门的原因。”萧汣眼疾手快,拿了药先将他扑倒止血,一来二去,鲜血已经淌出了许多:“你这伤口是自己长合的,因此那层新肉尚嫩,受不得强冲击。所以我才告诉你只可下床,不可出门!而你居然敢不遵医嘱,还在门口一站便是一盏茶多的时间,没有要了你的命已经算是仁慈的了!”
钟离溆抱歉地笑笑,说起来,他往门口一站,便完全忘了时间,甚至连萧汣是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
疼痛之余又竖了耳朵去听那歌声,可已然什么都听不到了,不禁苦笑,先前的计划完完全全地泡汤了啊。
萧汣将药粉均匀地撒在崩裂的伤口之上,待血流之势一小,便将用来止血的绷带取下,立马换上新的绷带,将伤口小心翼翼地缠紧,见再没有血渗出来,舒了口气,用清水将血污拭干净,方安心地又坐下来抿了口茶。
“你这医生还真是和别的医生不同。”钟离溆一挥衣袖将头上泌出的汗珠拭去,接着在萧汣的瞪视下无奈地又爬回床上躺好。“这还真是疼呐!”
“又能有何不同?”萧汣挑了眉毛看向钟离溆,虽说平日看上去的确很冷,但是内心却十分热情。每次英雄时就是个本分的英雄,但狗熊的时候又是个十足的狗熊。
就像刚才,血流不止的时候那么痛却忍着没有叫出一声,但刚止完血消停下来之后却口口声声说疼,这般的人,恐怕也只得他一个了。
“哪有你这样的医生,用暴力压制伤患,脑袋很疼啊!”
萧汣无言一笑,起身背了药箱,“自个儿敷一敷不就结了吗,生活常识都需要我来帮忙,我可不是老妈子!”
“我也没说你是老妈子啊……”钟离溆看着那背影出了门,闭眼一笑:“就算是,也消受不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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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曦漫步在新苑之中,这苑的确够大,里面还分了许多独立的院落,而每个院落都有每个院落的特色,倒是沨园一点变化没有,和王府中是一模一样。
刚才经过的那个院落里居然全部种了常青的铁树,在这冬天看上去也是郁郁葱葱,满目生机,果然绿色是最好最无公害的颜色了。
一拐角,看见萧汣背着药箱缓步走在小路上,忙朝他挥了挥手:“萧医生!”
萧汣见是她,一脸复杂地朝她走来,还不等她说一句话,便先开了口。
“郡主小姐啊郡主小姐,我那绷带和药还是挺贵的……”说罢摇着头离去。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黎曦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钟离溆躺在床上,似睡非睡之间,依稀听到院外无意飘过的歌声:
“莺莺燕燕春春,花花柳柳真真,事事风风韵韵,娇娇嫩嫩,停停当当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