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五这天,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黎曦一身大红喜服,独自坐在房中唏嘘不已。估摸着这个时辰应该是没有人注意到三房这边的,索性偷偷开了窗,只一只眼睛从那缝隙中往外看去。
只见远远一波一波的下人朝着大房的方向涌去,离三房的院落也是越来越近。
黎曦忙将缝隙的三围往小里又缩了一圈,这才又半眯着眼睛,活活像一个探查敌情的三流特务。
今天主要的大事是慕容鸩与那景小姐的亲事,毕竟是明媒正娶,就算再怎么地不情投意合,但那面上功夫却是少不得的。这点就不像她了,虽然也是合了八字,但再怎么说都是个妾,只是这般等着慕容衍回房休息便是礼成,从此就是这殷家的人了。
黎曦羡慕地看了最后一眼窗外,十分不甘心地将那缝隙的三围缩小至零,听着窗柩合起时“啪”的声响,心中也是一落,怎么从前两天开始,就一直有一种自己把自己卖了的感觉。
尤其是每每对上王妃那意味深长的目光时,这种感觉来得尤为强烈。
黎曦拉长了脸,目前天色还早得很,要慕容衍来那可是晚上的事情,这么长的一段时间,总不是让她这么干干坐着的。不过听着外面这动静,似乎新人是还没到的。黎曦顿了顿,犹豫着披上了自己的大耄,一点一点地往门外挪去。
“难不成,你是后悔说了要作妾的话,现在想要临阵脱逃了?”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从门口传出,惊得黎曦后退一步,背狠狠地撞在了窗柩之上,痛得她当即便是倒吸了口冷气,立马抬眼朝门口看去。
这一看,竟是惊得再说不出话来。
“怎么,看到我这么惊讶?还是压根就再没有想起过我?”声音里的戏谑消失,随即是焦躁:“不过是我这副样子,就吓得你会撞在这窗柩上不成!难道对你而言,就要避我如蛇蝎吗?”
黎曦不知该说什么好,背上传来的痛楚干扰着她的思考,让她大脑里的物质完全成了一堆毫无用处只占地方的浆糊。
“你还真是,无孔不入呢。”良久,黎曦才说出一句话来,背上的钝痛都这许久可威力竟是丝毫不减,“似乎我到了哪里,你都能找到我呢,白公子?”
“我白昼若是连你这么个人物都寻不到,那岂不是该把脸上的这五官都剜去不要了的好?”白昼一步一步走近黎曦,将她逼在一个角落之中:“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会选上慕容家,这北王府就有那么好,让你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全曙国名气最大的郡主要改头换面往这里挤?”
这一席话罢了,黎曦只觉一股股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抬了头,鼻子一酸,直直对上白昼的那双让她总是陷进去就无法自拔的眼,一时间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顾不得疼痛,顾不得丢脸,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就要瘫倒在地。
白昼看她这副样子,眼中也是深深的怜惜,伸手想将她揽进怀中,却是无法将她圈在自己胸口。只得双手握了拳:“虽说圣上一道圣谕,迫你非得嫁给这慕容衍作妻,但也不用你这般糟践自己,作这么一个人的妾室啊。”
“你又何必来管我的破事?圣上故意要我出丑,他恨是我这么一个他完全不爱的女子占着他的皇后之位,却又是打不得骂不得,降为嫔妃不可,直接休了更是不能。我让他这么个一国之尊憋屈,他也只能想方设法让我心中难过……”黎曦别了脸,先前画好的妆容一瞬间被眼泪冲刷得不成样子。
“并非如此!”白昼急忙打断她的话:“身为帝王,有些老早就定下的事,他也只得照做才行啊。就算是真的不爱,但将自己还未收入宫中的皇后先送至别的男子面前,他心中又怎么会舒服呢?”
黎曦抬了头,嗤笑一声:“你是他吗?说得这般好听,该不会你和他有什么瓜葛,专门被他派来这里当说客、假好人来的吧!”
白昼当即愣在原地,似乎是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但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可眼神中却带了一丝痛意:“你就这般信不过他?”
黎曦冷了脸:“他对我无情,我又何须信他?既然你这么处处帮着他说话,那么我就把你当做他的人,就给你一次性说个清楚吧。一国之君又怎么了,还不是只能看着自己还没有过门的皇后成了别人的妾室,而且这个别人也没‘别’到哪里去,沾亲带故不说,还是一个他不待见的家族中人。我这番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要气他而已,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个连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的人!”
“够了!”白昼猛地拂袖,双眼死死锁着黎曦的眼,生生掐断了她的话:“在你眼里,他就真的那么不堪?”
黎曦本想说“是”,却发现,这个“是”字居然是那么难以启齿。
四目相对,却是没有一个答案。
白昼只觉得心一点一点凉了下来,“你说的那人,从我知道他时,他就像是一个神话一般,立于不败之林。却不想,竟是被他的妻用这样的行动让他一败涂地。”说罢转身离去。
黎曦望着那月白色的背影,两行清泪终是自两鬓滑落,混沌的大脑中只留有那一个清晰的身影,呜咽的声音溢出喉咙。
不知在什么时候,对那个人的感觉,不是完全都变了的吗?所以,那句“不堪”卡在嗓子眼中,无论怎样都说不出口啊。
虽然与那人见面的次数都不多,甚至几乎每次都是对立着的,但没有一次感觉到生疏,却是觉得原本他们便是认识的,原本就有着某种深厚的感情的,但只是未曾从任何一个人身上表露出来而已。如今这般局势,他连她都不打算再见一面,只是这白昼可能是他派来寻她的人而已,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说,他真的放弃了她?
无论如何,只要今夜一过,今后她与他的距离便只会越来越远,而绝非靠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