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中慢慢逝去，又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中慢慢醒来。小宝，应该叫小画亭，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茫之中，而这种迷茫又远远大于靳落雨死去的悲伤。

　　一股怒焰充斥着小画亭整个胸腔，她悄悄地握紧了拳头，骤然长出的长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黑亮瞳仁的大眼睛眯将成了一条线，再睁开时，瞳色已然变成火红。

　　她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由。

　　被村人视作妖孽的银发开始随意飘散开来，本来抓着她的壮汉感到一股邪异，倏然飞身而出，重重地落在几尺之外，口吐鲜血，不省人事。

　　小画亭整理了一下被壮汉扯皱的衣服，径直走向靳落雨，整个村庄漫溢着一股滔天的压抑和厚重，空气中隐隐约约飘散着阵阵血腥。所有人都静看着不敢妄动，只有中间那个小兔子般的小女孩一步一步移动着。

　　“妖怪！妖怪！”村长醒过神来，双手扶着拐杖，惊恐而颤抖地叫道。

　　小画亭浅浅一笑，可爱的脸蛋上竟然呈现一丝妖媚，她一步瞬移到村长的面前，看着村长越发惊惧的脸，说道：“是啊，我是妖怪，可是现在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呢？”

　　村长一个踉跄，向后跌坐在地上，胡乱挥着拐杖：“走开，离开我们村庄，快走开。”小画亭走上前去，半蹲在地上，笑容依旧甜美：“村长爷爷，你刚刚不是不愿意放我走吗？你刚刚不是要杀了我吗？”画亭小小的手慢慢的伸向村长的胸前，对准心脏的位置，一笑，然后手指嵌入村长的血肉之间。只听得村长惊天的惨叫，周围竟依旧无人敢动。而半空中的两个人即使知道这是梦境，还是不由自主的心慌，这一场好戏看得未免太惊心动魄。

　　“村长爷爷，别怕，马上不疼了。”小画亭稚嫩而悦耳的声音响起，在漫天灰暗中格外的瘆人。片刻之后，村长真的安静了，而小画亭的手中赫然是半只剜出来的心脏。因为手掌太小了，所以还有半只心脏在村长的胸腔里跳动，只是人已然死去。

　　“娘。”小画亭爬过去紧紧搂着靳落雨，“对不起，没有保护好你。”眼泪不停掉下来，小手一擦，粘了一手背的鼻涕，倒是童稚无双。“对不起，我刚刚怕把你吓到，所以没有出来保护你。我现在知道错了，你睁开眼看看我，我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刚刚被吓傻了的村人终于清醒了，惊吓得四处逃窜。小画亭一手搂着靳落雨，单手置于唇边，口中喃喃念咒。空气中飘荡的灰暗竟快速而激烈地聚拢，越发厚重起来，最后犹如一只巨大的倒扣的锅盖缓缓自天而下，将这个村庄包围起来，所有的村人都在惊恐中被置于灰暗里，无一人逃脱。幸而青宁和秦君悄然升了升云头，不然亦被这可怖的灰暗碰及。

　　而后灰暗渐渐缩小，犹如囚笼，村人惊叫着围成一团。在灰暗外的只有小画亭，已经死去的靳落雨和村长。小画亭将靳落雨放在地上，伸手擦拭了一下她额头上已经结痂的血迹，是她刚刚为求大家放小画亭一命磕出的。想到这，小画亭心中一片怆然纠疼。她的娘亲本是一个孤傲的女人，如今居然要向这些乡野之人磕头，更可恨的是，她的示弱并没有换得村人的宽容，反而被看作是一场尊严得逞的胜利。那些村人，平日里也未见如此团结，也为了小恩小义彼此吵得不可开交，可他们在对待娘亲的这件事情上，却前所未有的一致，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娘亲不待见他们的粗鲁和市侩而已。在他们的眼中异类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娘亲。

　　青宁也自始至终看着这一切，那些凡人，刚刚叫嚣着杀害靳落雨和小画亭的凡人，现在居然都用一种无辜而又伤悲的表情望着他们眼中的恶魔，似乎那个小女孩才是唯一双手沾满鲜血的人。

　　这就是凡人吧。

　　青宁想起秦君教导过她的话：“对愚钝而偏执的人，一定要敬而远之，他们不仅能用愚钝伤害别人，还能用愚钝逃避责任。”这句话恰恰是为眼前这帮人定做的吧。

　　青宁开始同情画亭，若有人在她面前杀害了至亲之人，她也定会呲牙必报，屠个小小的村庄算什么。秦君感到青宁的气息冲动，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臂。青宁抬头看了一眼身边人，突然觉得：真好，她的师父本领高强，不会陷入困境，也从来没有让自己担心过。

　　这边，小画亭施施然站起，看向她施法困住的那些可笑的人们。刚才，是娘向他们求命，现在轮到他们向她求命，但她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了。想来自作孽不可活，而这次只是报应来的比较快而已。

　　小画亭走进灰暗之中，人人一副胆怯的面容瞧向她，哀求的眼神之中暗藏非我族类的厌恶。小画亭抿嘴一笑，尽情厌恶吧，正如我厌恶你们一样。

　　小画亭眯了一下眼睛，从拿出一件木拐，它之前的主人就是躺在那边早已冰凉的村长。

　　这个便是那揍打娘的人吧。小画亭运力将木拐直直掷出，木拐平整的底部贯穿那人的心胸，来不及一丝尖叫，只是周围哭喊声更甚。

　　小画亭皱了一下眉头，轻轻念咒，手指尖缠缠绕绕升起一丝黑线，一稍用力，黑线缠上那柄木拐，小画亭再一扯，木拐又到了手中。

　　这便是那闲言碎语叫嚣着要将娘和自己都处死的人吧。反手一记闷棍，那人就没了声息。

　　这便是那村长的儿子吧。另一只手化出几根黑线，绕上那人的脖颈，用力一扯，身首异处。

　　杀红了眼。

　　他们都是活该。

　　半空中云头上的那两人，见惯了杀戮，看着眼下的修罗地狱，却也止不住的心颤。

　　这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女孩而已。即使是妖，也仅仅只有四岁，何来神力，将这几十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杀之如同蝼蚁。青宁也试图回忆自己四岁的时候，只是千把年来的岁月太过漫长，早已不记得了。

　　妖异，十分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