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个身影僵了僵，夏汝晴回头看了看远处立在柳树下那个单薄的绿色身影，柳丝飘飞，月光穿过柳树，斜斜的打下几缕疏影，不偏不倚，刚刚照在千年身上。柳树微微晃动，疏影也在她身上流动，仿佛着了一件月白流光群。夏汝晴嘴角笑意更加深浓，扶了扶发髻上快滑落的簪子，头也不回的走向千年，拉过一步三回头的千年，径直往城中走去。

在一个转角处，千年拉住夏汝晴，问：“他找你什么事？”

夏汝晴嘴角扯起一个凄苦的笑，轻声道：“他看出我是魅，要我离开顾郎，否则，就对我不客气。千年，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他跟那群牛鼻子老道不一样吗？你与他相识那么久，他都从来没捉过你，为何，他今日会平白无故的赶我离开？汝晴自知福薄，却不曾想，连高僧都会对我有偏见。”

闻言，千年转过身去，右手紧紧抓着左手腕上的紫玉手镯，紧抿嘴唇不出声。

“你也不说话吗？你也相信他？相信我会害人？”夏汝晴神色一暗，低声道：“好，汝晴知道该怎么做了。”

“不，不是这样的。”千年抓着夏汝晴双肩，辩解道：“我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他绝不是。”

“可是他都这样做了，你还不信。是不是要等到我被他收服的那天，你才肯相信。”夏汝晴眼中含了泪，不可置信的看着千年：“我只是没想到，我以为，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的好友，我没想到，连你都不相信我，连你都偏帮一个和尚。”

夏汝晴推开全年，道：“木千年，谢谢你曾经救了我。等我办完手头上的事，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我还有事，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千年一个人暗自沉思。

回到城中，天已放亮。千年一个人在街上魂不守舍的走着。突然肩膀被人用力一拍，千年被吓得惊魂未仆，回头一看，惊喜叫道：“小漓！真的是你？小漓，我好想你。”千年抱着小漓大声欢笑着，慢慢的哭了出声。

小漓摸摸千年的脑袋，安慰道：“怎么了，我的千年姐姐今日怎么这般娇气了？”

“你才娇气！”千年破涕为笑，伸手就要打小漓，小漓一个侧身就溜出千年的怀抱，双手抱胸看着千年。千年扑了空，有些气恼的回头看着小漓。仔细一看，才发现小漓变化好大，完全没有连元山活泼娇俏小狐狸的半点影子。

此刻她已是换做人间女子装扮，身着朴素的棉布衣物，一头顺长乌发垂腰无半点饰物，简单朴素的就跟乡间农家女子一般，但幸好，脸色还是红扑扑的，看样子，崔怀信把她养的不错，没亏待。千年压住心头酸涩，装作坏笑的样子，问：“看你这样子，不会是已经？”然后对着小漓挤眉弄眼。

小漓一副成熟稳重模样，一个劲的又是摇头又是挥手：“小姑娘一看就不成熟，天天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恩，不成熟不成熟。”

千年眉头一皱，这哪里是小漓？分明是另外一个人，千年对着眼前酷似小静的女子上看下看，只差没把衣服扒了从头看到尾。见千年一副不可置信模样，小漓突然发出爆笑，手舞足蹈：“哈哈，千年终于被我骗到了。”

千年长舒一口气，还好，小漓没有被人附身。然后她立马换上一副幽怨的表情盯着小漓看，看的小漓赶紧解释道：“我这次呢，是陪怀信来进京赶考的。你看，他在那边呢。他还跟我说，他一定会让我穿上状元夫人的凤冠霞帔的，所以，你马上就会看到我成为状元夫人，到时候，我就大方点，可以让你这个穷亲戚摸摸皇上御赐的凤冠霞帔。”小漓傲娇的说道。

“看来，我们的小漓真的是留不住了。不过，小漓，你有没有问过姥姥，她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同意了没？”千年拉过小漓的手，郑重的说道。

小漓听得此话，头一歪，嘴一撅，语气坚定不容拒绝道：“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提姥姥啊，真让人心烦。我胡小漓决定了，这次不管姥姥同不同意，我都要嫁给怀信，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反对。”

千年知道，小漓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嫁给崔怀信誓不罢休了。恐怕现在说任何话，对小漓来说都无异于耳旁风。千年只得岔开话题：“那你们是不是很快就要成亲了？”

“没那么快，秋闱考试还有好些天，放榜也还要等一阵子。再说了，他能不能考上状元还不知道，凤冠霞帔我也只能自己想想了。哎呀，千年，你是我的好姐妹，你怎么也来取笑我。”小漓跺着脚的撒娇，想了一会抓过千年的手往人群中挤：“走，我带你去看看他，他在那边卖字画呢”

千年惊讶道：“卖字画？”

提到此事，小漓神色黯了黯，道：“是呀，他家穷，没有多少钱住客栈，今早还被…”千年看她的神色，大致也猜到一点，于是就拿出自己身上的钱，强行地给她：“你先拿去救急，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肯定累坏了。现在还卖字画，过几天哪有精力去考试？”

“不用了，他不会要的。他连我的钱都不要，更别说你了。他说男子汉就该凭自己的本事去挣钱来养家，来养我。”小漓越讲头越低，抬头的时候已是笑意盈盈：“所以，为了这个承诺，他一直都很拼。而且，我也很开心的，无论多么遭，我能陪着他一起，有这个，对于我来说，就够了。”

看着全然陌生的小漓，看着她自我安慰的笑，千年将钱袋收起来，鼻子一酸，一滴水落在手背上。良久，她抬起头，一把拉过小漓：“走，我们去看看未来的崔状元现在落魄的样子。”

千年远远地瞧见崔怀信，和小漓一样，身着朴素衣物身无长物，坐在简陋的摊前从容不迫的提笔作画，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喧闹异常，也没有影响他丝毫。千年忽而生出一种感觉，崔怀信并非池中物。

来到崔怀信摊前，崔怀信这才抬起来头来，见到千年也不意外，淡淡的让出唯一一张椅子：“哦，是木姑娘来了，请坐。”

崔怀信对千年是格外的客气，反而让千年生出一种疏远感，心下虽有不喜，但想着以后他也算是自家人了，便和气地说：“不用那么客气的，你坐吧。我和小漓站着就是。”

但崔怀信接下来的话让千年的这种疏离感越发强烈。他说：“来者是客，怎能让客人站着。”随后站在一旁，招呼小漓：“小漓，还不让木姑娘坐着。”

小漓听话的推搡着千年坐下。千年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她强忍着心头不快，拉过小漓的手，想说些知心话，好好地倾诉下最近的烦恼。

那头崔怀信比她快一步，刮了下小漓的鼻子，小漓从千年手中抽出手，黏上去，对着崔怀信傻笑，崔怀信宠溺的刮了一下小漓的鼻子，声音压得低低的：“这么多人，不怕羞。”

小漓这才撒娇似的放开抱着崔怀信的手。崔怀信转过来对千年又是一副平静温和的态度：“木姑娘，让你见笑了。”

木姑娘，让你见笑了。千年心中很是不快，胡小漓是她木千年的小漓，是她几百年的好友，他一个才认识小漓不过数月的人间男子，有什么资格代替小漓说让她见笑？搞得好像她才是一个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