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苏夷光都紧张的进行着胡旋舞的排练，和舞姬、乐师们一起讨论完善这支舞曲，总算是敲定了所有基调和走位。今日得了空闲，反而不知该做些什么。

苏夷光靠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手中的诗卷，目光落到圆桌上摆的那一套雨过天晴色茶具上，就又想起那带着点异香的茶叶来。这茶叶在她第一天来时就放在房里的，味道很是特别，苏夷光一喝酒爱上了。她起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水还是温热的，茶香里隐隐的特别的香味，让苏夷光又不禁喝了两杯。

大抵是昨夜没睡好，夷光感觉头有些沉，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一阵歌声，那歌声唱腔圆润，余韵袅袅。苏夷光微微睁开眼，看了眼桌上的沙漏，自己竟睡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就着凉透的茶水又喝了一杯。那歌声飘忽不定，夷光有些好奇，便寻着歌声走出去，沿着精致铺陈的青石板路，绕过亭台长廊，就隐约看到树影叠叠处有一个红色的修长身影，便是那唱歌之人。

再走近些，就见那歌者松垮地挽着一个斜髻，一张美艳的瓜子脸上了红妆，唱的是《苏幕遮》。让人称谓的却是歌者眼眸，她竟有一双淡如烟水的眸子，浅色的瞳色令她的眸光显得盈盈可怜，花影重叠的衣袍将她映的明艳无比。

苏夷光再看过去，方才被树遮挡住的地方原来摆着一张大理石圆桌，桌边正坐着一个青色缓袍的少年，碧玉冠顶，以手支颐，神情闲淡，甚至带了慵懒，灿若星河的眸子若有似无的看向那个歌者，可不就是萧瑾言？苏夷光心下一跳，刚想走，却见萧瑾言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能走上前无声地行礼。

萧瑾言青色的广袖一抬，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覆盖在上面的烟青色衣袖浅浅的，有深一色的线细细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滚边。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双手，在战场上手起刀落，让敌军闻风丧胆。

歌者见苏夷光来，微微点头算是招呼，然后薄唇轻启，是浑圆悠扬的唱腔：“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夜夜好梦留人睡……”

声音并不高，但听者却仿佛穿越千山万水，来到江南的水镇上，听着船家摇着船浆，看着乌篷船在水中划开的道道水花溅出无法言语的哀愁。

苏夷光近看了才发现，那歌者虽然歌声动听，身段风流，但眉梢唇角却带着少年独有的潇洒，是个男儿身。这才想起他理应是萧瑾烁亲自委任的仙音坊的坊主九裳。

九裳一曲终了，苏夷光轻轻赞叹：“九裳坊主好歌声！”

“想必你就是圣上钦点的花司乐了，九裳还未来得及拜见。”九裳舒眉一笑，“以后还请多担待。”

苏夷光摆摆手：“我什么都不懂，九裳坊主就不要客气了，以后我指不定要来烦你多少呢。”

九裳对萧瑾言行礼道：“六殿下，您和花司乐先聊，我去让喜儿上些茶点。”

“去吧。”萧瑾言没有看向他，只点了点头。

苏夷光瞧瞧看了眼萧瑾言，对方拿起碧玉的茶杯喝了一口，他身上仿佛总有一种气定神闲的疏离，让人以为可以靠近，在靠近时又忍不住要退避三尺。

再抬眸时，却见萧瑾言正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仿佛将她刚才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脸上一热，赶紧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听闻六殿下很快又要出征了？”

“嗯，下个月头就走。”萧瑾言星眸毫不避讳的看着苏夷光的脸，似乎在想些什么。

“如此便先恭贺六殿下此次……”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苏夷光的身体不由的往后倒去。

萧瑾言俊眉轻皱，抬袖扶住了苏夷光。

眩晕感转瞬即过，苏夷光只感觉身体很乏，有一种困顿感席卷而来。

萧瑾言伸手扣住了苏夷光的手腕，从脉象来看并无异样，问道：“一直这样吗？”

苏夷光摇了摇头：“没有，大抵是最近睡得不好，有些累了吧。”

萧瑾言垂下眸光，转而道：“今日在宫里吃过些什么东西？”

苏夷光听明白了萧瑾言的话，眸心一震，自己进宫以来并没有接触过多少人，更别谈得罪人了，是谁想害自己？午膳是和大司乐一起用的，想必不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其他也就只有喝过茶。

想到那茶水中的异香，夷光秀眉一颦：“是我房里的茶水？”

“你跟我来。”萧瑾言看了她一眼，面色淡淡的，提步缓缓走了出去。

苏夷光想问什么却见他已走出去，提步就跑上去，谁知萧瑾言正好停下来等她，夷光一时停不住脚步撞了个满怀。

萧瑾言有些好笑的扶住她：“跑什么，难道我还不等你吗？”

“六殿下提步就走，我怎么知道能不能跟得上。”苏夷光羞赧，嘴上却不示弱。

“你啊，”萧瑾言清淡的声音从头顶上落下来，“马车失控不曾哭喊，和父皇对视也不曾慌乱。还以为是个性子稳妥的小姐。”

苏夷光抬头，正好对上那星眸里的一丁点儿流光，退开了身子转移话题道：“六殿下带我去何处？”

“去看看你是怎么回事。”萧瑾言道。

“难道是太医院？不用麻烦了吧，”苏夷光想了想，“说不准只是累了。”

“要是找太医，何苦跑这么一趟，”萧瑾言的眸光落到她脸上，“以太子殿下对苏二小姐的赏识，哪个太医不抢着来看？”

苏夷光一愣：“太子殿下？”

萧瑾言转而言其他：“不是去找太医，是去檀奴那儿。”

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和仿佛淬玉般青白的肤色在苏夷光脑中一闪而过：“司天监？”

萧瑾言点点头：“檀奴对毒物很在手。”

苏夷光有些感激的看了萧瑾言一眼，青色的衣袍随着偶尔的夏风被微微吹起，万里碧空，千里山河，似乎不过是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