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不化妆，她还不喝酒，不抽烟，不喝咖啡——她喝茶。她长跑，身材匀称，生了念念、年过三十都没能影响她的完美身材。每天有那么一个小时她会在阳光下——他家有一个很大的花园，她总是在那里面修剪花草。皮肤不是一般女人的那种雪色的白，小麦般的阳光色。视力很好，不戴眼镜，极少有黑眼圈的时候。极少逛街，不买名牌，不买高跟鞋，不买挂包，她不用这些。她有时候从小店买衣服，有时候自己做衣服，鞋子全是运动鞋，即使三十多了岁还背着学生般的背包。

  他逼迫她改变很多，在他看来，很多他不能理解，比如说化妆，比如说牌子衣服。他一直是追求最好的，无论什么都是最好，在他看来，这才是人生应有的姿态。最好的衣服，最好的古龙水，最好的香烟，最好的酒，最好的食物，最好的手表，最好的房子，最好的车。人生应该奋力追求最完美，如果有能力，便理应享受最美。他不能理解叶明妍对“最好”的无动于衷，不能理解何以她在见到自己那惊为天物的别墅时候没有常人的羡慕与自卑，不能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不想化妆。虽然叶明妍一句“化妆是女人对自己的不自信”言简意赅地堵住了自己，可是还是想要改变。这次的架争吵得厉害，闹得比以前久。他是狠了心的。既然是自己的女人，就该顺着自己来。他以前的女人就是这样的，只要他说一句他不喜欢迪奥的唇膏，女人下一次一定换成兰蔻的。没有一个像叶明妍这样。他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强硬，叶明妍就一定会为自己改变。

  “杜晟睿，你未免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她带着微笑，可是笑意却冰凉，根本不抵眼底，“我为什么要为你改变？你以为你是谁？还是说你觉得我爱你，我就该为你牺牲？那为什么牺牲的人不是你而是我？难道只是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或者，女人总是把爱情和男人当成所有，所以你觉得我也会为你改变？可是，杜晟睿，我就是我而已。我有我自己的人生，我的人生里重要的东西很多，爱情不会是全部，男人更不是全部。如果非要给你个分量比，男人和爱情不过是我人生的十分之一。你仅仅是构成这十分之一的之一罢了。爱情不过是没有自我的女人的全部，她们什么都没有，没有自我，没有尊严，没有人格，所以只好把一切寄托给男人。但，我，是叶明妍。”

  每一个字都如冰块直逼自己内心，在到达灵魂的时候冰炸裂开来，如同雪崩，冷和痛意一起袭来。她没有以前那样的生气，反而有种风轻云淡的从容镇定，她越这样，自己越觉到了什么。她说完那么大长段，等着自己反驳，自己却慌张起来，不想去刻意反驳什么。

  “你是叶明妍，没错，”自己强装镇定地低低地道，“可是，你是我的。”

  “喔。这倒是不错的事情。”叶明妍缓缓地转身回眸盯着自己的眼睛，徐徐地绽开一个风华无限的笑容，“那就离婚吧。我是自己的，不是任何人的。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谁是谁的。”

  说的，真是······“没有谁是谁的”，谁说没有谁是谁的，他身边有无数女人，这个走了那个来，每一个都随叫随到，她们都是自己的。

  杜晟睿摇摇晃晃地从桌前站起来，掏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阿丽，我在我家，现在过来。我要你10分钟内赶到。”

  “阿睿？！啊，好！去你家？嗯，可是10分钟？我家离你家很远啊，至少得30分钟的路程啊，而且现在都11点半了······”

  “是么，阿丽，你觉得这些是阻碍你见我的问题么？”

  “不，当然不！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生气，阿睿！我这就打车，阿睿你等我啊！”

  “当然。”

  月光淌了一地，在地面上撩人地漾着波纹，这夜也就没有那么纯度的黑，说白了不过是暗淡的灰色。像是次等的调色，周围的毛边还模糊着。微凉的月光打在摄影机上，那机器泠泠地斜着眼看着自己，月光也毫不留情地抹了自己一脸，白花花的，黏糊糊的，怎样都撕扯不干净。烟雾升腾起来，悠悠地打转，上升，那么地缓慢，可以看得清它的步伐。

  “怎么醒了？冷么？”那个男人支起胳膊，托着头看自己。

  “不，只是突然就醒了。”刹那间记不起这个人的名字，刹那间他的长相与以往很多很多人重叠，刹那间恍惚了自己。

  那个人的眉眼却突然凌厉起来，他的嘴角紧紧地抿着，那是一个人不悦的表现。他的声音在这个夜间慢慢地荡开来，在这个空旷的自己的房间慢慢收缩，勒进了自己，他对自己冷冷地问：“叶明妍，你到底有过多少男人？”

  “怎么？你是想跟我结婚了么？”漫不经心地笑起来，那笑意在这黑夜里融融的，不见一丝暖意，“我的男人，不比你的女人多。”

  “你是我最后一个女人！”他恼怒地逼身过来，狠狠地贴着自己，捧着自己的脸，直视那双眼。

  “喔？是么？我等着。”叶明妍又微微地笑了，那笑逼得那个男子将她压下去。她却还是不看他的眼，嘴角的笑意始终冰冷地蔓延。

  婚姻么？爱情么？男人么？不过是些消遣，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可靠呢？若说永远，谁给得起永远？那些男人许诺给自己的都是永远，可是有谁还记得？唯有自己始终站在原地等，不变的风景。唯有自己呵，才是最可靠的人，才给得起永远。唯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叛自己，永远不会抛弃自己。唯有自己，才是那最强大的所在。总有一天，时光带走一切，没有亲情的关护，没有爱人的疼爱，没有朋友的照顾，只剩下自己，那才是世界的永恒。当岁月荒芜，世界凋零，唯有自己依旧在，从世界之巅徐徐站起，俯视这个冰凉的世界，如同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