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还有十天,学校宿舍不开门,行李拿不出来,两人天天睡草垫,现在一想到晚上那个难熬劲凌水水就头皮发麻。
这一夜也如此,辗转反侧睡不着,凌水水趴上铺就着月光和赵仲针唠嗑:“哎,小赵,你们那时的牢房就和这差不多吧!”
“没去过,但有一点肯定和这不一样,便桶屋里一放,自己拉完自己闻,端的好味道!”
“那也太恶心了!太不人道!小赵你一天到晚过着高高在上的日子,闲了也得到百姓中间转转,这叫亲民。”
“我这不正在亲民吗!”
凌水水呵呵笑起来,仰面而卧,把腿高高抬起又狠劲撂下。
赵仲针忙喊:“停,停,往下掉草末!”
凌水水一个翻身,把脑袋探下来:“小赵,讲讲你暗恋的小娘子呗,就是叫桃夭的那个。”
一提到桃夭,赵仲针一直埋在心底深处的担心又涌上来,不知她看到活生生的自己转瞬就消失后会吓成什么样。
看赵仲针不语,凌水水笑嘻嘻地吓唬他:“怎么,害羞了,再不说我砸草垫子了!”
“也没什么,”赵仲针轻描淡写,“她在太后身边侍候差事,我进宫后经常碰见她,就喜欢上了。”
“没劲。”凌水水把脑袋缩回去,换了个话题,“小赵,明天早晨咱吃啥呀?”
“面条。”
“不吃。”凌水水吃了三天面条,听见“面条”都恶心,“我要喝粥,喝绿豆粥,你给我煮。”
“我这刚把煮面条学会,手艺还没精炼呢,咋又换样了?”
“不管,就吃绿豆粥。”
“那你也得先教我呀!”赵仲针一阵头疼,急急地喊,却听不见凌水水的回应,就知道她又睡着了!
早晨赵仲针把绿豆粥煮糊了,倒掉,做面条。晚上凌水水如愿以偿地吃上了绿豆粥,配榨菜丝。赵仲针吃着吃着就神往起自己昔日的伙食,颇有些炫耀地说:“水水,我那时早晨和的粥里有五样米,两种肉。配粥的小菜八样,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啪”一声,凌水水把撂桌子上,“就这,再过几天都没的吃了!明天你出去找工作!”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赵仲针闭了嘴,咽了咽口水,然后大口吃粥,他实在忍受不了榨菜的味,只是喝粥,喝了几碗也没数,结果,夜里去了好几次卫生间。正在床上迷糊着,只听一声惨叫,吓得他“嗖”地坐起来往地下看——凌水水没从上铺掉下来!往上铺看,没人。侧耳倾听,一阵阵痛苦得呻吟从卫生间传来,赵仲针慌忙去敲卫生间的门:“水水,怎么了?”
“该死的赵仲针,谁让你把马桶垫抬起来不放下去,害得我一屁股滑马桶里,卡得生疼,死去吧你!”
一通劈头盖脸的骂让赵仲针心里比较窝火。他从出生长到这么大,一辈子除了父母严斥几句外,从没人敢这样对待他,那股窝在心底的怒火一蹿一蹿的,终于爆发出来。他抬脚大力踹向卫生间的门:“你自己没眼睛不会看呀!活该卡死!”正骂得兴起,突然一股撕心的疼痛从小腿传来,原来木门年久糟朽,一脚踹出个窟窿,木头茬毫不客气地刺进他的小腿,想拔都拔不出来,只好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突然门“砰”一声大力打开,赵仲针连忙后退着蹦几下,结果被二次伤害的小腿又钻心地疼起来,他对凌水水的恶毒终于忍无可忍大声喊道:“凌水水你还有没有人性!落井下石呀!”
“你那叫自作自受,活该疼死!”凌水水回过头,嫣然一笑。
赵仲针恨不得一把捏死凌水水!想当初怕她失恋寻短见自己还那么担心原来竟是瞎了眼!他忍着疼,小心翼翼地把伤腿从门洞里抠出来,然后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走。见凌水水已穿戴齐整,不禁诧异地问:“你干嘛去?”
“给战斗负伤的英雄买药去!”凌水水恶狠狠地说。
“天才蒙蒙亮,过会去吧,小伤,于性命无大碍。”赵仲针怒气全消,语气缓和下来。
凌水水没理他,拎着包走了。
赵仲针看凌水水的背影,也一瘸一拐的,心里突然一阵愧疚。
凌水水认真地给赵仲针拔出木刺,涂了消毒水,上好药,然后拿张海报把卫生间的窟窿糊上,忙完这些天已大亮,赵仲针始终不言语。
凌水水冷笑着问:“你会写毛笔字,会画国画?”
赵仲针点点头。
凌水水就忙着打印若干书画家教信息,吃过午饭就拉着赵仲针到处去张贴。完事带他进了一家照相馆,端端正正地坐好,灯光一闪,吓得赵仲针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一个星期后,凌水水交给赵仲针一本东方美院的学生证。赵仲针对上面人头照片的兴趣明显大于学生证,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用手摩挲着;“这张小像,恁地逼真,上乘之作呀!”
“人家要是打电话找你教书画,你就说自己是东方美院的学生,按学生证上的说,大三,国画系的,听懂没?”
“撒谎?”
“不撒谎的后果是没人找你,让你空有一身艺术细胞却怀才不遇,然后喝着西北风当寒号鸟!”凌水水死死盯着赵仲针。
赵仲针无语,在饥饿面前道德显得那么苍白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