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达在水潭和水潭四周仔细搜索一番,没见着人,却在拖凌水水上岸的地方看到一个湿漉漉的包包,挂在水边一根枯枝上,被波浪推过来的落叶团绕着,燕达用扁担勾过来,黑色软皮包包,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来不及再细看,甩了几下水把包包揣怀里,挑着两桶水往王家酒坊走去。
今儿个是破窖的日子,王师傅光着膀子领一群后生拌料,王小三添柴火烧水,一桶桶地往锅里加水。院子里雾气缭绕,满是酒香味儿。王小三一桶水拎慢了,他爹就用秦腔吼,吼得王小三一哆嗦,热水撒了一脚面,疼得龇牙咧嘴。他爹上去就给他个爆栗,用手往水里一探不禁骂道:“你个不成器的东西,水烧这么热给猪褪毛呀!说多少回了还不记得,烫烂脚才长记性!”
燕达本想趁着混乱躲过师傅,可王师傅人老眼不老,贼亮堂,余光一扫喝住燕达:“大忙的日子你跑哪晾尸去了,快烧水!”
燕达不敢言声,跑到灶前烧水,趁着拎水的当儿蹭到大师哥旁边悄声说:“今儿个饿娘庆生,饿想先回去,你帮饿跟师傅言语一声。”
大师哥挑了挑眉毛,满肚子坏水地笑:“那明儿个得给饿带酱驴肉。”
“成,成。”燕达忙不迭地答应。
大师哥贴到师傅耳边嘀咕几句,师傅眼珠一瞪吼道:“你个愣娃,不走还在那杵着啥!”
燕达紧着往灶里塞了把柴,喊王小三出来。王小三刚挨完骂,老大不情愿地挪出来,燕达照他肩头拍了拍,撒丫子就跑。
看燕达跑远了,大师哥挑起话头:“师傅,你说你拜把子兄弟燕老四真是燕达他爹?”
“爹还有假?”王师傅拎起拌料用的木头镐往大徒弟身上砸。
大师哥一侧身躲过去,悄声跟身边几个人说;“你们是没见过燕四爷,又矮又瘦,扁鼻子,倒是有一身狠劲,年轻时号称关中冷娃,使得一把快刀,据说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
边上几个人听了嗤嗤几声干笑,你一言我一语说起话来。
“听说没,燕达一发怒眼睛会变绿,跟那黑儿个的猫似的,看了吓你一跟头!”
“莫胡言,饿不信!”
“要说这燕达长的还真不像他爹,先不说那身板子,单那鼻子,跟座山似的立在脸上,简直一活招牌。”
“啥活招牌?”
“给他爹戴绿帽子的活招牌……”
“哎呦——谁他妈的背后下黑手!”这人刚想骂,见大师哥一个劲冲他挤眼睛,忙噤了声,回头一看,师傅正虎着脸站在后面,吼道:“驴日的,谁见过燕达爹,晓得他爹啥模样!看娃老实,整天的胡嘞嘞!”
看师傅发怒了,众人都闭了嘴,抡圆了膀子干活。
“大山,”王师傅喊大徒弟,“你带师弟们装甑蒸酒,饿到燕达家走一趟。”
“好嘞,师傅您别忘了把那酱驴肉拿着。”大山嬉皮笑脸。
众人跟着偷偷乐。王师傅又开始瞪眼睛。不过这回没骂人也没打人,脸上似乎还隐隐流出几丝害羞,稍纵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