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达把王小三带回了自己家。
凌水水正和燕达娘学做针线,见了小三这幅模样大吃一惊,飞身下炕问:“出啥事了?”
“饿把燕达哥连累了。”小三红着眼圈说。
“莫急,”燕达娘下了炕抚了抚小三的脑袋,“桃夭你去打盆水给小三洗洗脸,完事上点药。”
处理好脸,小三坐炕沿上一五一十把前后事情讲了一遍。原来小三每次煮酒都会发现锅盖上凝一层小水珠,他一直以为是水汽变的,也没在意。前些日子烧柴时划破了手指,掀锅盖时水珠就滴到了伤口上,结果钻心的疼,当时也没在意,可干了会活觉得不对劲,水珠落伤口上不会疼,莫非那水珠是酒!于是小三揭开锅盖用手指蘸了小水珠舔,果然辛辣异常。那天开始,他就暗暗琢磨这事,今天弄了一小壶酒放炭上烧,烧开了把壶盖拿下来,尝尝那小水珠,味道却很淡,正好燕达过来,就让他帮忙尝尝,结果大山过来捣乱……
“也怨不得大山和你爹,”燕达娘在头皮上蹭了蹭针尖,一边做针线活一边说,“这当口大家伙心里都急,也是为了酒坊,你俩回去说清楚就行了。”
燕达拉小三要走。
凌水水却一把拉住小三:“别走,再坐会儿。”然后用手猛拍自己的脑门,一双眼睛翻得死鱼似的。心中暗恨自己当年不好好学理化,小三刚才说的那翻话激活了她心中一个知识点,可却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桃夭,你这是干啥!”一向慈祥有加的燕达娘竟严厉起来。
凌水水充耳不闻,谁也不看,摆着手说:“别出声,都别出声,让我想想,想想……”然后又猛拍自己的脑门。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凌水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突然,凌水水停止了对脑门的击打,面露喜色,看着小三朗声道:“蒸馏!”
小三困惑地重复一遍:“蒸馏?啥东西?”
凌水水却不理他,只拉燕达手:“走,找王师傅去,到那在说,咱有办法了!”
小三站在酒坊堂屋门口,却不敢进,凌水水生拉硬拽地把他扯进去。王大树看见儿子刚要发火,再见燕达还有凌水水,立刻换了脸:“桃夭来了。”
“王师傅,有办法了。”
“啥办法?”
“让酒清亮、辛辣还不酸掉的办法。”
王大树似信非信地看着这个女子,吩咐小三:“把门关了,咱听桃夭好好说说。”
凌水水把自己支离破碎的理化知识连缀下,缓缓地说:“水100摄氏度沸腾。”看众人木着脸没有表情,忙改口:“就是水用大火烧,烧开了就叫沸腾,这时的水是100摄氏度。”
王大树依然木着脸。
凌水水硬着头皮继续说:“水开了冒水汽,这水汽是水变的,这个水汽一遇冷,还能变成水。酒精同样也能加热沸腾,但它的沸点低,就是它不用烧到100摄氏度就会开——”
凌水水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小三一张苍白的小脸兴奋得通红,两只眼放出亮晶晶的光来。
凌水水深受鼓舞,大声说:“咱们榨出的酒里,有酒精,有水,还有杂质。酒精越多,酒的味道越浓,清除出杂质,酒才清亮,不变酸。咱可以用一个新的方法,叫蒸馏,加热到酒精的沸点,收集蒸汽,然后冷却,就会得到高浓度清亮的酒。”
“对头!”王大树猛点头,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
“那咱以后就可以不用榨酒了,直接蒸酒醅就可以了。”小三边琢磨边满吞吞地说。
凌水水点头。
王大树兴奋起来,把上午没舍得喝的那壶酒对着嘴灌了几口:“三儿,去想想,咋弄蒸酒的家伙。这回咱王家老酒可要扬名天下了。”
接下来几天,凌水水整天和王小三燕达混在一处,有时晚上也不得空回来。这天,终于设计好图纸,几人到镇上张家铁铺,让师傅照样子给做五个螺旋形的管子。师傅看了看,问:“这弄啥?”
“能做吗?”凌水水问。
“活多,得个五七八天才做得好。”
凌水水细打量这铺子:两个伙计把风箱拉得呼呼响,火红的炭,淬火的白烟噗噗冒,两个猛男一身肌肉,带着围裙抡圆了铁锤使劲砸,满耳朵叮叮当当的声音。
“多少钱?”小三问,“要铜的。”
铁匠铺老板上下打量这三个人,压低声音说:“里面谈。”
走过狭小火热的通道,是一间仓库房,老板又看一眼图纸,揣摩了一下:“这一个,至少五两银子。”
“这么贵?”燕达皱皱眉。
“小哥,现在铜这么缺,做这东西要担风险的。”
“给你三十两,三天后饿来拿货。”凌水水盯着老板说。
老板一只大手一直在黑腻腻的胸脯上搓,终于搓出个灰黑的泥条来再手里把玩,揉成个球,用中指弹出老远,点点头:“成,三天后来拿货。”
燕达狠劲捏凌水水的手,凌水水回头瞪他!燕达附在她耳边悄声说:“师傅家的银子你做主,回头师傅不高兴了埋怨下来怎么办?”
凌水水让燕达嘘得耳边麻酥酥的痒,使劲揉了揉,用眼睛夹了他两下:“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