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居简忙走到太后身边伏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曹太后点点头,然后颇为玩味地看着赵颢,笑呵呵地说:“颢儿到底是读过书的人,这明月风清的对酒当歌,比咱娘们雅致。”
早有几个女眷忍不住,嗤嗤地轻笑起来。
高皇后满脸冷霜,走到太后跟前,敛着气说:“太后息怒,媳妇回去定当教训这不成器的东西!”
曹太后却理也不理外甥女,看着赵颢问道:“你们这是在为谁祈福?”
“爹爹。”赵颢恭恭敬敬地答。
“好个孝顺的儿子,忠心的奴婢!高居简,去官家处报一声,说是醉酒的宫女亵渎神灵,如何处置?”
高太后瞥了眼烂醉如泥的凌水水,又瞪了眼儿子,缓声对太后说:“大节气的别因这事扰了太后赏月的兴致,交给儿媳处理吧。”
“还是看看官家什么意思,毕竟是为官家祈福!”
良辰美月,言笑晏晏珠翠罗绮的女眷们突然都噤了声,空气仿佛凝固般,众人站成雕塑样儿。
赵頵见情况不妙,偷偷溜了出去,一路飞奔打算赶在高居简前头先进福宁殿见爹爹的,但还是晚了一步,顺回廊往柔仪殿而去,一路祈祷大哥能在那里。
大哥有酒了,歪坐在榻上两眼发直,细看,有些湿润。记忆中,大哥似乎从来没喝醉过,今儿个透着蹊跷。却也顾不得这许多,开口便道:“大哥,水水姐让太后扣住了!”接着气喘吁吁地把事情大概说了一遍,然后咕嘟咕嘟喝了一大碗茶,抹了嘴急道:“大哥,你得想个法子呀!”
赵顼掸了掸手上的月饼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醉眼惺忪,迷惘的孩子似地看着赵頵,缓缓说道:“我没有办法。”
赵頵扑哧一声笑了:“大哥你又闹的什么鬼,定是有主意了,十万火急的事快说说怎么办?”说着话抓起块月饼往嘴里塞。
赵顼摇摇头,身子一歪,金福忙扶住了,赵顼一把甩开她,笑了笑:“凌水水不是拉着二哥儿一起‘下水’的吗,二哥儿满腹才华,这临场发挥的谎言还是能圆的,断不会在爹爹那穿了帮。”
赵頵有些奇怪地看了眼大哥,莫非?他察觉到了二哥的心?
赵顼拍了拍赵頵的肩头,自顾自地说:“三哥儿,其实这宫里到处都是谎言,但只要圆了谎,众人便都假作那是真话,没有所谓的对与错,是与非……”说着话,身子一歪,躺在了榻子上。
赵顼心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凌水水进宫的时候,他已然想到了两个结局,一个是:死,一个是:蜕变。水水死里逃生,他在兴奋之余,竟然单纯的以为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凌水水,或者,下意识地忽略她的一切变化。错的是自己,傻的也是自己,可造成这一切的同样是自己,水水进宫,他功不可没!
在这宫里,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却想着可以相信凌水水,可以爱着她信着她守护着她,可现在,情归何处?
赵頵看出些事情的端倪,知道再说无益,匆匆跑回后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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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居简还没回来。
早有太监端了只椅子,曹太后坐在那里,夜风中,宫娥们提着灯笼站成两排,红通通的却让人丝毫感受不到喜气。
高太后尤其紧张,如若儿子顺口瞎编蒙骗了太后,高居简从官家那取证回来,凌水水重则死刑,轻则杖击五十,倒是巴不得她消失,只是生怕儿子受到连累,却又暗思二儿子怎么就和这么个麻烦的女人勾搭上了,心里乱得一团麻似的。
赵曙刚刚睡下,高居简来报说是太后有话要问,不得不起来。
高居简深深领会太后的意思,见了赵曙,只问:“太后去后苑赏月,见东阳郡王和殿前侍候的凌水水在假山上饮酒,凌水水酒醉乱语,太后问凌水水是侍候陛下的,如何处置请陛下定夺。”
赵曙厌恶地看了眼高居简,轻咳几声,微含怒气说道:“既然让朕定夺,那人为何不带过来!”
“只怕夜深打扰陛下歇息。”
“已经打扰了!”赵曙从床上坐起,死死盯着高居简,“把人带过来吧。”
高居简撩了撩眼皮,瞥一眼赵曙,虽说这个人病体支离,但眼神中的威严和怨恨依然让他的心瑟缩了下,忙躬身道:“小的领旨。”然后悄悄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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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一盏红灯笼从夜色中飘过啦,高居简紧随其后,众人更加紧张起来。反倒是赵颢,一袭白袍,遥望明月,悠闲淡定得仿佛置身事外的赏月人。
高居简一路小跑过来,跟太后耳语几句,太后脸色没什么变化,声音却又冷又硬:“郡王,你带着凌水水去官家那复命吧!”
高太后一颗悬着的心安然落下,看了眼太后的脸,仍旧是不敢言语。再看一眼身边的向氏,正兀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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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氏回到柔仪殿时,见赵顼醉卧在矮榻上一幅昏昏然的样子,金福微微一福:“夫人,您回来了。”
“这是为何?”向氏指着赵顼问。
金福摆着张喜气洋洋的脸:“夫人,此乃天赐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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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顼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似乎是寒流袭来,有些冷,头疼得要裂开似的,嘴里又干又苦,缓缓睁开眼睛,向氏正笑盈盈地坐在床边,端碗汤递过来。
赵顼揉了揉眼睛,扫视一遍卧室,又看看自己身上的锦被,颓然闭上双目,突然升起一种万念俱焚的感觉……
“大王,喝些个醒酒汤吧,也好舒服些。”向氏温柔似水地劝着。
赵顼缓缓坐起,锦被滑落,壮硕结实的臂膀,胸膛裸露在秋日室内微凉的晨光中,无言地张扬着年轻男人的力量和雄健。
向氏匆忙扭过头,脸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一旁侍候的金福忙把衣服拿过来,要服侍赵顼穿戴。
赵顼一摆手:“都出去吧。”
向氏放下汤,跟金福轻轻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