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朱安道同来的几个太医商议一阵,将写好的方子递过来。曹太后看了看,点头道:“这味参我宫里有,兰莺,去拿来给官家煎了吃。”然后将药方递给儿媳。
兰莺应声出去了。
凌水水习惯性地走到高皇后身边去接药房,准备同太医去抓药,没成想太后却把药方交给了李宪,吩咐道:“你去监管煎药。”
凌水水忙把伸出的手缩回来,不尴不尬地退回宫人的行列。
高皇后看了眼凌水水,缓缓道:“水水,昨天官家用过早膳可否出去堆雪人了?”
“是。”
“堆了多长时间?”
“奴婢记不得了。”
高皇后又看了眼宋用臣,宋用臣忙报:“有半个时辰,陛下滚了两个大雪球,一个小雪球,先前穿的是貂皮暖袍,后来热了就脱了。”
“堆完雪人呢?”高皇后又问凌水水。
赵顼已经明白了娘娘的意思,她要利用爹爹的这次生病将凌水水置于死地,想到这忙抢先答道:“娘娘,那时辰儿子刚到福宁殿,见爹爹精神很好,就陪着玩了会儿击鼓传花。后来爹爹休息,我们就退下了。”
“再后来呢?”高太后看也不看儿子,目光铎铎,盯着凌水水冷冷地问。
“奴婢给陛下送来一壶茶。”
高皇后又看了眼宋用臣。
宋用臣忙答:“是,陛下喝了两杯,就睡了。”
“茶从哪来的?是官家吩咐要送的吗?”
“是奴婢从御茶坊老吴那取来的,陛下没吩咐,是奴婢自己送来的。”
“娘娘,恰好那时女儿过来了,也陪着爹爹喝了两杯呢。”不知何时寿康从外面进来,“给皇奶奶请安了。”说着给曹太后福了福。
一听这话,赵顼一颗吊到嗓子眼的心轻轻放下。
高皇后奇怪地看了女儿一眼,压着心里的气,冷冷道:“以此事为鉴,凌水水二等红霞帔降为四等录事,罚奉半年。”
“谢娘娘!”凌水水直挺挺地跪下,咚咚地磕头。心里这个悔呀,近来日子过得顺了,竟降低了警惕性,还“路见不平一声吼”,谁知道老吴那泥鳅背后竟然站着皇后,不然怎么无赖成那样一只碟子敢要五两银子!今儿个自己非把脑袋磕几个包才能长记性,想到这,更用力地撞了下地,撞得赵顼心里也跟着地动山摇,索性别开了头去看妹妹。他还真有些弄不明白这个妹妹是什么意思了,昨天一早还含沙射影地挑拨自己和水水,大难当头之际却挺身而出救她于水深火热中,这女人心,恁地难猜!
高皇后等凌水水磕完头,便带着儿女进了东梢间寝室,单把凌水水留在原地。曹太后走完过场也自回来慈寿宫。
没有皇后的吩咐,凌水水起也不是不起也不是,就那么傻愣愣地跪了许久,金砖铺的地面又冷又硬,跪得膝盖生疼,心情那叫一个悲愤!暗暗诅咒了千万遍万恶的旧社会,终于发自内心地明白为什么经史子集的字缝里都藏了“吃人”二字了。
凌水水觉得腿都快跪折时,和太悄悄过来了,撩开袍角从自己膝盖上解下点东西,然后扭头看了看当值的几个宫娥,这些小妮子都很懂事地把眼睛移开,于是和太大着胆子把那东西递过去,悄声道:“主子,一时也找不着新的,我这俩护膝您别嫌弃,先绑上将就用,总能舒服些。”
凌水水细看,原来是两块带毛的狗皮,还衬了层棉花,厚墩墩的还不错。于是咬着牙爬起来,让和太把护膝系上,再跪,果然又软又暖和,不禁轻声笑骂道:“你个没良心的,有这好东西不早拿出来,害你主子我遭这份罪!”
“嘘——”和太眼睛滴溜溜地盯着东梢间的门,“要不是王爷找机会支使我出来,小的哪有这胆,主子您安心呆着,小的先回去了。”
也不知跪了多长时间,困意袭来,凌水水一个支持不住,歪身靠在一旁的桌子腿上,迷糊过去了。朦胧中,只觉身前站了个人,依稀是和太,于是混混沌沌地说:“你还不走,仔细一会儿株连!”
和太却胆大包天地走近来扶她起来,凌水水不禁要对这贪生怕死的人刮目相看了,这一看不打紧,正对上一双含悲带怒的眸子,用柔情低敛着,低声但字字咬得很重:“官家叫你进去尝药。”
凌水水如获大赦,挣扎着站起来往前走,无奈心有余力不足,一个趔趄歪过去,扑在赵颢身上。凌水水暗叫一声“惨”忙收回双手转而扶住一边的桌子角,抬头看不远处的宫娥们竟都不约而同地把眼睛递到了别处,再低头,赵颢竟然正捏着俩拳头给她捶腿。
凌水水吓得忙往一边躲,赵颢竟一把抓住她的小腿,低声道:“难不成你想让我抱你进官家的寝室?”
凌水水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任凭赵颢捶打,这一招倒也见效,没多大会儿,凌水水便蹒跚地进了寝室。宋用臣正端着汤药在那候着呢,凌水水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满面含威的高皇后,又看了眼宋用臣,站在屋中央不敢接碗。
“快尝药吧!”高皇后冷声道。
“是。”凌水水轻声应着,接过碗,喝了两口,然后端着药碗到赵曙床前,半蹲半跪地给官家喂药。
赵曙一句话也不说,只默默地喝药,喝完了很自然地伸手要蜜饯,凌水水吃一堑长一智,忙低了头恭恭敬敬地答:“奴婢今天没带。”转过头吩咐一个小黄门,“去给陛下拿些蜜饯过来。”
小黄门刚走出两步,赵曙突然从床上坐起,顺手抢过凌水水手里的空碗,冲小黄门掷去,碗在小黄门脚边落下,一声脆响,碎成无数片。吓得小黄门忙跪地磕头,凌水水眼瞅着那孩子的脑门上扎了块碎瓷片,正冒着血。
赵曙猛咳嗽几声,宋用臣忙过来捶背,赵曙一把推开他,怒目圆睁,横扫了遍屋子里的人,最后落在高皇后脸上,似乎有些不认识自己的结发妻子般细细端详,继而呵呵地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