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达无奈,只答道:“我妹妹。”
高遵表本以为这凌主子是个男人,听燕达这么一说,反倒想起了先前在丰乐楼听到的一些闲话,顺口问道:“便是外间风传受颖王专宠的那个小娘子?好像现在进宫了。哥哥这么一不小心竟也成了皇亲国戚!”
燕达突然停了脚步,高遵表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撞在燕达身上,看着燕达那张比往日更黑的脸,高遵表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轻轻捏了捏燕达的胳膊,弱声弱气道:“奴家错了,任凭哥哥打骂。”
燕达不言声,转身继续往前走,进了宿舍,放下筐让众人随意吃,自己一个却躺在床上假寐。
高遵表悄悄爬过去,俯在燕达耳边吹气如兰:“莫非那位凌主子便是哥哥心中的女人?”
燕达腾地坐起身来要打,高遵表早有准备,撒腿就跑,两人在七月烁火鎏金的天气里绕着靶场狂奔,直到汗透衣衫,精疲力竭倒地不起……
彼此,只听得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
半晌,高遵表觉得又重新活了过来,扭头看燕达,问道:“哥哥现在心情是否好些了?”
燕达不言声,看着头顶纹丝不动的柳树条,想起了家乡凤凰潭,天热的时候,他挑完水便这样躺在潭边柳树下休息,听蝉不知疲倦地鸣叫。军营的树上没有蝉,隔三差五地便有人来粘……
“我小时,只要一伤心便这样跑,”高遵表自顾自地说起来,“跑到最后,便没有了伤心的力气,觉得只要活着便是美好。”
燕达有些奇怪地看着高遵表:“兄弟生于官宦之家,自小便钟鸣鼎食,哪有那许多的伤心事?”
高遵表嘴一撇,笑道:“哥哥书没白看,这么快就说出钟鸣鼎食之句了。可哥哥还是没看到深处,那都是面上的,若说真正的和乐幸福,还得平常老百姓家,哥哥慢慢品就知道了。”说着话高遵表站起身,拍了拍土,“快回去吃饭吧,奴家饿得已是前胸贴后背了。”
高遵表这么一提醒,燕达也觉饿起来,一个鲤鱼打挺站起,两人匆匆跑向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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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清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刘烈落寞的眼神,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刘烈很少这样,小时谁要是嘲笑他们,刘烈挥拳就上,十回有九回是挨揍的,可从来没求饶过,即使嘴角流着血,眼里也是不可一世的孤傲。小自己一岁的刘烈,永远以哥哥的姿态站在自己的身边……
刘烈只吃一个馒头便先行回了营房宿舍,石清怕他下午肚饿,吃完饭用筷子穿了仨馒头带回来。刚走到宿舍门口,便看到四都的叶明泽,正在门口张望,吓得石清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扯到一边,怒问:“谁让你来这找我的?”
叶明泽却不生气,憨笑着:“我是来拿钱的。”
石清沉下脸来:“我兄弟又没赢,那一半钱怎好兑现?”
“赢不赢是你兄弟的事,学艺不精怨不得旁人,我可是按照吩咐把事情做好了。你如今翻脸变卦就不怕我嚷出去?”叶明泽不紧不慢地说着,依旧满脸憨笑,实则胶牙难缠!
“当初咱说好我兄弟若要赢了再付另一半,现在倒打一耙的人是你,反倒说我翻脸变卦……”石清气得直哆嗦。
“燕达虽然胜出却弃之不要,那顺延下来不就是刘烈赢了吗?不然我找刘烈去评理,看你兄弟怎么说?”
石清吓得一把拽住叶明泽:“叶兄有话好说,咱这不得商量着来吗。”
“和你没什么好商量的,我要去找刘烈!”
“你找我!”刘烈不知何时竟站在了两人身边。
石清吓得脸色煞白也,不知道刘烈听到了多少。
叶明泽也是一愣,他说“找刘烈”不过是吓唬石清快些拿钱,却没想到刘烈竟然真的出现了。收了憨笑,一脸委屈的模样:“你这兄弟欠钱不还,听说你二人交情不菲,要不你替他还上?”
“欠多少?”
“两足贯。”
“拿钱!”刘烈瞪着石清,伸手要钱。
石清不敢不拿,忙从荷包里翻出二两银子递到刘烈手里。
刘烈走到叶明泽跟前,把银子郑重其事地塞到自己怀里,本来笑得花似的叶明泽疑惑不解地看着刘烈,只见他紧抿着薄薄的唇,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恶笑容淡若轻涟般散开在那张刚刚长成男人样的脸上,然后俯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这是我兄弟雇我揍你出的钱!”随之拳头就挥了上来,只几个回合,高大魁梧的叶明泽就跟布袋子似地趴在了地上。
叶明泽唾了口嘴里的血水,强作镇定,狞笑着:“你们就不怕曹评知道真相!”
刘烈蹲下身来,直视叶明泽,一字一顿地说:“现在,你就去告诉曹评,我刘烈已经给他报了仇,就怕他知道了真相,你还得挨一顿揍!”
叶明泽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两腿筛糠般地走了。
石清低头看地,恨不得能找个缝钻进去。
刘烈看了眼他手里的馒头串,笑道:“哥哥,这个是拿给我的?”
“啊?啊!”石清这才想起手里的馒头,忙道,“看你吃的少,怕你饿。”
刘烈撸下来一个大嚼起来:“活动这一翻,倒真是饿了。”
看刘烈吃得香甜,绝口不提刚才的事,石清心里越发地难受,嗫嚅着:“刘烈……我……我知道你想去……”
刘烈看了眼石清,拍拍他肩膀,面色凝重起来:“哥,我知道你担心我。先前是人家瞧不起咱哥俩,可你要是这么做,就是咱自己瞧不起自己了!”
石清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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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秋季,捧日军新兵开始马上刀剑,弓弩训练,每日人不离马,马不离鞍,几天下来,磨得衙内都这些公子哥儿们屁股生疼,腿打摽,想伸也伸不直,对向安才消了几天的怨气又风生水起地涨起来,只是不再如之前那般抱团骂他,只是整天嘲笑他那两条罗圈腿,聊以自慰。
向安即使听到了也不以为然,眯着三角眼挥着马鞭训道:“你们是不晓得咱们对手的可怕,打小马背就是摇篮,不分男女老幼,个个善骑。尤其是他们的骑兵,常常奔袭于千里之外,消匿于倏忽之间……”
众衙内便笑,说向安一定是战场上让人打怕了,才藏到禁军大营当军马使每天跟咱们耍威风……
只有燕达不语,他从边境来,虽没亲眼见过,却听过很多,西夏的骑兵远比向安说的还要剽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