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颢一时慌乱起来！
也霎时明白凌水水潜逃出宫的目的了。大哥还没有放弃，他已经派人出宫求援！自己是帮他还是取而代之？
“郡王，请早做决断！”王中正再度叩首。
赵颢不语，沉思片刻，静静道：“你回去吧，只当今夜没来过。”
“郡王？”王中正声泪俱下。
“回去吧！”赵颢甩袖进入寝室，却整夜未眠。
他今日，需要求证娘娘密谕一事爹爹知否？大哥知否？
﹍﹍﹍﹍﹍﹍﹍﹍
赵顼早就看见赵颢在雪地中候着了，他知他所来为何，却只能装作不知道。
今日凌晨，石得一率皇城司平叛兵变后，王中正第一个跑到福宁殿偏殿，向赵顼密陈了昨夜之事，并要以死谢罪。
赵顼冷静地扶起王中正：“内侍大人何罪之有，非常之时非常之举，当抛开个人以国事为重。但，此事，当世只有四人知道，切记！”
“是！”王中正暗舒一口气，知道自己暂且保住了这条老命。但此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看王中正蹒跚着走出去，赵顼再也忍不住，两滴冰冷的泪溢出眼角，手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抑制着身体的颤抖。
如果站在皇后的立场，这么做是果断而智慧的，但站在母亲的立场，在太后暗算儿子时，她冷静而残酷地舍弃了这个儿子，却无法不让人心寒！
太后暗算自己，母亲舍弃自己，父皇忌恨自己……
都曾经是至亲至爱的人，为何？走到这一步？只为自我？只为权利吗？
手因用力过度指节泛白，心痛的拧搅在一起。现在，自己手握重权了，可，竟那么的孤独！这是获得权利所必须要承受的吗？是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吗？
黑暗中，只有那个女子，笑着对自己说：“雪停了，明天一定是个晴天。”仿佛，一切都没飞发生，昨夜，只是下了场雪而已。
可她，也许没意识到，已经成为自己孤独黑暗之旅中唯一的一盏灯，唯一的一簇火。给他光明、温暖、力量、希望……
﹍﹍﹍﹍﹍﹍﹍﹍
乌金西坠，暮色苍茫。
赵颢依旧站在福宁殿的院子里。
赵顼叹了口气，走出去。
赵颢看到哥哥，略微点了下头，鼻尖冻得通红通红的。
“到偏殿去等候吧。”赵顼微微笑着，一如既往，“天太冷，小心受了寒。”
赵颢的心瑟缩了一下，跺跺脚，笑道：“也好。”
偏殿里摆了六个火盆，烧得通红，一进门，热浪扑面而来。赵颢等哥哥坐了，才坐下，向着火考起手来，早有小黄门端来热茶，喝了一杯，冷透的身子稍微缓过些来。
赵顼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这样大的雪，许多年未曾见着了。”
赵颢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哥哥，随即低下头：“后苑的梅花不知开的多漂亮？”
“雪前便开了，这样大的雪，定是压折不少。”
“记得前年冬天，我们兄弟三人踏雪寻梅，折枝暖酒，如在眼前，而今，往事如烟。”赵颢飘渺而惆怅的语调，言说着时间逝去的无奈和随着逝去的时间改变的现实。
“二哥儿？”赵顼突然问。
“什么？”
“你说往事会如烟吗？如果人活着，记忆不也是活着吗？逝去的人才如烟。”
赵颢愣了下，半晌说道：“大哥，梁怀吉死了。”
赵顼眸子里漫上一层伤痛。那是位兰草一样清秀儒雅的袛侯，是姑姑灰暗婚姻生活中唯一的倚靠和灵魂的寄托，也是一剂毒药。不知听到这个消息后，姑姑能否承受？
“也许，”赵顼喃喃，“也许，应该让姑姑来福宁殿探视。”
赵颢愕然。母亲容不得姑姑与爹爹相见，哪怕一面。
赵顼对弟弟的愕然报以一笑，让植良唤凌水水过来。
凌水水给两位皇子请了安，垂手站在一旁。
赵颢头也不抬，专心地烤火，扑面而来的热浪烘得鼻尖有些冒汗。
赵顼缓声道：“水水，你去趟紫薇阁，请兖国公主来福宁殿，说我要见他。”
凌水水也自诧异。心想莫非自己私自带公主出宫的事被察觉了，可也不好明问，答应着去了。
一场大雪过后，后苑显得格外冷清，有人走过，歇在树上的一群麻雀突然呼啦啦地飞起来，沉寂中是让人心悸的腾乱。
凌水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兖国公主刚刚用过餐，正漱口，小黄门来报：“福宁殿的凌水水来了。”
公主放下杯子：“让她进来吧。”随后点头示意了下身边侍立的宫女，那宫女便端着盂退到了屏风后。
公主看上去还好，没有更憔悴，难得脸上竟然有些许生气。
“公主，大王请您去趟福宁殿。”凌水水福了福，恭恭敬敬地说。
“因为何事？”兖国公主抬眼望着凌水水，死灰般的眼神中有困惑，有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释然……
“奴婢不知。”凌水水实话实说。
公主垂下眼睛，沉默半晌，似乎下定了决心：“你先回去吧，我换件衣服就去。”
凌水水应了声“是”，垂手退出。
这时，屏风后那个侍女闪身走出来。
“听见了？”公主问。
“是。”那侍女答道。
“也看见了？”
“是。”
“把那件紫貂大氅拿来，你随我去趟福宁殿。”
“公主？”那侍女惊恐地瞪大眼睛，瑟瑟抖着。
“天黑了，你穿上带帽子的斗篷，站在灯影外，远远地看一眼吧。”兖国公主缓缓起身，幽幽地说着。
﹍﹍﹍﹍﹍﹍﹍﹍
凌水水回来复命时，赵颢已经走了，只赵顼一人坐在偏殿，向火的脸明暗不定，见凌水水进来，站起身问：“答应了吗？”
“嗯，说换件衣服就过来。”
“外面冷吗？”赵顼拉过凌水水的手，看着她被风冲得微红的脸颊，怜惜地问。
“还好。”
赵顼亲自倒了杯热茶给凌水水：“喝了暖暖身子。”
凌水水接了茶杯，用手捂着热热的杯壁：“不喝也很暖和。”
“是呀，”赵顼有些伤感，也有些喜悦，“在这寒冷的冬夜，你我是两个相互依偎着取暖的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