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做一个没骨气的人,这么开心。
千叶山庄位于青山半腰,出租车司机在山间兜了好久才找着地方。
周梓书也嫌有点麻烦,不就吃个饭嘛,干嘛挑这么偏远又难找的地方!
这个疑问坐到桌上了梅琳琅才特意解释了一下,“当初我们离婚的时候在这里吃了一餐分手饭。”
周梓书恍然大悟,“哦,意思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梅琳琅面孔微微发红,啐了她一口,倒是罗南阳泰然自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正是。”
周梓书喝口茶,冒冒失失地又问,“不会再离了吧。”
“不会了。太折腾了。”梅琳琅侧过头问罗南阳,“你呢?”
罗南阳答道,“打死也不会了。你有本事就顶着我老婆的帽子把我折磨至老死。”
这话很让梅琳琅喜欢,她看着罗南阳的目光多了几分热烈。
周梓书咳嗽了一下,“今天的客人只有我吗?”
罗南阳道,“哦,还有小九。估计也该到了,我去门口看看。”
趁他走开,周梓书赶紧追问,“怎么重修旧好的?”
梅琳琅诧异地道,“不是你教我的吗?”
周梓书懵了,“我教你什么了?”自嘲地笑一下,“我这段位,能教你什么了?”
“你有啊!你明明教我一声不吭地,就把他抱住……”梅琳琅低下嗓音,“没想到,丫的立马就把我摁沙发上了……”
“我就说了,根本就没有什么婚礼,丫就是还爱着你,故意找理由来接近你……”
“你呢,你和那个沈先生怎么样了?”
周梓书一下子收了笑脸,再喝口茶,“没怎么样。”
“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竟然不姓周!你的亲生母亲来找你就是为了治你妹妹!沈思和也是因为你妹妹才故意要接近你认识你,我的天!太狗血了吧!编故事都没有这么编的!”
周梓书顿时有点后悔,上次堕入河水大难不死,被送到医院,不敢惊动爸妈,只好找梅琳琅,没想到梅琳琅吓了个半死,一看到她就抱住她哭了半晌。周梓书也心痛如绞,眼泪哗哗地,一个没忍住,就把所有事情都给说了。
“但是梓书,我告诉过你,是沈思和给我打的电话……”
周梓书面无表情,“嗯,好歹是一条人命,他怕我会死。”
梅琳琅沉默一会,“梓书……”
周梓书打断了她,“呀,小九来了!”
梅琳琅只得闭嘴。
罗南阳和罗小九很快走近来,才没多久不见,罗小九变白了,似乎也胖了一点。
周梓书大大咧咧地掐掐他面孔,取笑道,“哎呀,摇身一变,成小鲜肉了。太可人了。”
梅琳琅道,“你少调戏人。”
罗小九笑,“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了,他还想把另一边面孔也送上去让她好好蹂躏蹂躏呢!
“公司真是太养人了啊,罗总,还招人不?”
罗南阳答道,“你要来,我自然找得到职位给你。不然老板娘也不依啊。”
梅琳琅笑得甜蜜蜜地,“老板娘这么有威信啊。”
罗南阳笑了,“那是必须的。”
周梓书觉得受不了,捂住心脏,侧头问罗小九,“小九,你感觉如何?”
罗小九很是配合,“和你一样,觉得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周梓书便道,“哎,我说,琳琅,我记得那个什么牙科医生……你妈不是特别满意他来着嘛。对,钟医生!长的斯斯文文的!”
梅琳琅顿时狠狠剜周梓书一眼。
罗南阳倒十分淡然,“长得斯文的一般骨子里都是败类。”
周梓书还要再说,梅琳琅的脚自桌下轻轻踩住她的,一手拿起杯子,似乎要喝水,嘴唇却朝一旁呶了呶。
周梓书眨眨眼,没明白。
梅琳琅半掩着嘴,含糊不清地道,“左侧方两米,沈思和。”
周梓书的身子一下子便僵住了。
服务陆续将菜呈上,一时间,桌上热气腾腾,梅琳琅挨近周梓书,微咬着牙道,“这也太巧了,怎么会在这儿碰上他了。你不要理他,他要有脸过来跟你打招呼,看老娘怎么拾掇他!”
罗小九将汤盛好,小心地搁到周梓书桌前,“来,梓书,喝点汤,这天气,就该喝点羊肉汤!”
他叫的分明是梓书,但梅琳琅却没有批评他。相反地,她挪开一点身子,示意罗小九坐到周梓书身边。
周梓书一下子就明白了梅琳琅的意图,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酸楚。
只有好姐妹才等不及地要向别人宣扬,我的姐妹才不会发愁没人要!一个沈思和算什么!!
今晚这餐饭,沈思和是应了千叶山庄的老总之邀而来,山庄最近才将附近的地块买了下来,想找沈思和来做建筑与设计。
沈思和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周梓书。他十分敏感地觉得了梅琳琅的敌意,心头不由得暗暗发涩。
他没有办法向周梓书解释,他知道周梓书会游泳,在周梓书房里的书柜上,分明就搁了一个游泳奖杯。那一瞬间,除了知道周梓书会游泳,他不至于太担心之外,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蒋宁宁是个病人!他不能将她弃之不顾!
而且,说起来,事情似乎也因他而起。和周梓书约好去看望妈妈那天,他趁着下午有一点空闲,去了一趟蒋宁宁家。
那是唐庆梅刚租下的房子,离医院很近,房子很小,但整理得十分干净。
对于沈思和的到来,蒋宁宁十分开心,催着母亲去买菜,要留沈思和下来吃晚饭。
沈思和一直也在考虑要将自己的态度做一个明白的表态,于是就很直接地说了出来,“我晚上约了梓书一块去看妈妈。”
话一出口,蒋宁宁的脸色就变了个惨白。
沈思和再接再励,顺势道,“我马上要去接她,就不多坐了。我走了。”
蒋宁宁一语不发。
唐庆梅亲自将沈思和送到楼下,沈思和才要上车,唐庆梅一把攥住沈思和的手,哽咽起来,“思和,答应我,好好对梓书。”
“我会的,阿姨。”沈思和保证道。
没想到当天晚上,蒋宁宁就闹起了自杀,要是见不到沈思和就一死了之。
唐庆梅束手无策,只得给沈思和打电话。沈思和不敢大意,只好和周梓书立刻回城。
蒋宁宁当然没事,她就是要用这个武器来拿捏他,可他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她含着泪求他,求他陪她一晚上,有时候他也觉得迷茫,他怜惜她,他错了吗?这种怜惜,真的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孩,她的生命也许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宣告结束。
等蒋宁宁的情绪平静下来,他试图用最温婉的口吻向她解释,“宁宁,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看待。我一心一意希望你的病能好起来。”
但蒋宁宁哪里肯信,她固执地道,“思和哥,你错了。你一定弄错了。因为我们从小在一起,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多,所以你才没发觉你喜欢的是我!我会向你证明的,你喜欢的是我!而不是周梓书!”
怕她又闹将起来,唐庆梅赶紧冲沈思和使眼色,沈思和只得无奈闭嘴。
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蒋宁宁的电话,说她在河滨公园等他,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说,他以为蒋宁宁又要玩自杀,一腔怒火地驱车直奔河滨公园,完全没想到周梓书也在场!等待他的是一场选择!是一场蒋宁宁一早准备好的谋算。
他直觉认为周梓书应该会理解他,就算是生气,气过一阵也就好了。他真的没想到事情的后果远远比他想像的要严重得多。
周梓书在医院只住了两天,梅琳琅守在病房门口,坚决不让他踏入半步。他给周梓书打电话,对方永远处于通话中,他过了很久才明白,原来他被她丢进了黑名单。
乔石嘲笑了他一阵,讥讽他完全不懂女人。
蒋宁宁连续这么一番折腾,后果就是反复发烧,急坏了唐庆梅。沈思和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医院里,蒋宁宁的大小事宜都由他打点。
蒋宁宁病情稍微稳定下来,在沈思和面前哭了一场,“对不起,思和哥。”
沈思和平静得很,只答,“不要紧。”
除去必须的交谈,他完全没有跟她多说一句话的意思,蒋宁宁心里又悔又痛,却是束手无策。
唐庆梅又气又恼,骂蒋宁宁,“你怎么能这么做?!那是你姐姐!”说着就哽咽起来,“你这孩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不是拿着刀子往妈妈的心窝里戳吗?!”
骂完蒋宁宁,又去找沈思和道歉,她也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反正就一直在说,说到难过之处又一阵啜泣。两个都是她的女儿,这些日子以来,她觉得自己都快崩溃了。
沈思和从始至终垂着头,一语不发。
他想,他们每个人都有理由比他难过。
但他的心痛,又有谁肯懂肯体谅?
他寄望于可在家里碰到周梓书,哪怕她不肯与他说话,远远地看她一两眼也是好的。
他照常做晚饭,但最后吃的人只有周泽。
周泽问他,“思和哥,你和我姐姐是不是吵架了?”
他有点发愣,周泽已经继续说,“要不然我姐姐干嘛要搬出去住?还说什么家里住的远,怪不方便的,咄,骗谁呢,以前她去明珠广场摆地摊都不嫌远,现在倒嫌远起来了。”他好奇地看着沈思和,“到底怎么了?闹的这么大单?”
他脸上还能保持平静,只道,“没事,就是我犯了一点错,你姐姐生我的气。”
心里头已然翻江倒海,为了避免见到他,她竟然选择了搬出去住!刹那间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以及疼痛起来!
周泽松了口气,笑了,“哎,女人!”老气横秋的,好像他特别了解女人似的。
“你别看我姐姐,平时很好说话似的,但性子犟着呢,思和哥,你还是赶紧想办法哄哄她!”周泽又道。
他很向往,“过段时间我妈妈应该就可以出院回家了,呀,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真是太好了。对了,思和哥,你能和我们一块过年吗?”
沈思和嘴里发苦,嘴上却道,“我尽量跟家里商量试试。”
周泽道,“思和哥,我欠你的钱,一定会还你的。我想过了,现在豆浆店做的还挺顺利,我下个月起分期还你好吗?”
“小泽,不着急的。”
周泽却很固执,“不行,我得给我姐姐长点脸!”
沈思和笑了笑,“要不然,豆浆店算我一份怎么样?每年给我分点红利好了。”
周泽眼睛一亮,“真的吗?这么小的生意你也看得上眼?”他笑起来,“太好了,那我每个月都做份简单的报表给你看。”又诚心实意地道,“谢谢你,思和哥。”
不用谢。真的。
只要是她在乎的人,他愿意倾尽全力以相助。
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他有多久没见到她了?一周?还是两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
天气越发寒冷了,她连围巾都没戴。沈思和想着,她不冷吗?
“山里头还是有点冷,刘总最好还是考虑装中央空调。现在到N城来的北方人很多,都不太能适应南方的阴冷,店里暖和还是比较加分的。”沈思和稍将心神收敛,向刘总建议道。
刘总笑着表示赞同,“是是是,我们这儿主打的就是羊肉火锅,来就餐的就数北方人多,他们最常抱怨的就是咱们南方的冬天太冷了。”停顿一下道,“沈先生认识那一桌的客人吗?”
沈思和怔了一下,“嗯?”
刘总笑了笑,“我看你一直在留意他们。要不,拼个大桌?”
沈思和道,“啊,不用。”
他怕她转身就会走。
“那我吩咐服务生给送点儿小菜过去!”刘总不由分说便叫来服务生。
沈思和张了张嘴,想要阻止,服务生已微笑着领命而去。
沈思和的心一下子提得老高,假装低下头查看刘总提供的资料,眼角余光却在暗暗留意那边的动静。
果不其然,服务生被不客气地打发回来,到桌前回报,“那边的客人说不认识,无功不受禄。”
沈思和完全做不得声。
刘总怕他尴尬,赶紧道,“哦,是咱们弄错了。”挥挥手示意服务生退下,又赶紧提起另一话题,“沈先生有没有兴趣投资这一行?”
沈思和抬起头来,正好看到罗小九伸出手,将周梓书耳旁的碎发往脑后拨了拨。
手一晃,茶水泼洒出来,淋了一身。
刘总赶紧叫服务生,“拿热毛巾来。”
沈思和再撑不下去,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刘总,我有点不舒服,咱们改天再谈。”
刘总看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一迭声应道,“好好好。”
“再联系。”沈思和拿了外套,抬手示意刘总不必相送,自己转身径直向外走去。
出得店门,才发现天空飘起了小雪。
真稀奇。
N城的冬天也会下雪吗?
细细的雪花粒子拂到脸上,很快融化,沈思和上了车,只觉得面孔上一阵濡湿与冰凉,他看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有些糊涂了,我怎么哭了?
不知道是不是晚餐吃得太饱,回家的路上周梓书一直在打嗝。罗小九很是担心,一边开车一边频频发问,“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周梓书边打嗝加回答他,“去让人笑话啊,说我吃多了所以一直打嗝打个不停?咄!”
罗小九吃吃发笑,“不过你这模样怪可爱的。”
周梓书狠狠白他一眼。
罗小九收了笑脸,严肃地咳嗽两声,“听说你要去电台做兼职?那是不是以后都不摆地摊了?”
“嗯。不摆了。琳琅让我只接定制,她们老板很给她面子,打算跟我签个小约,从她们店里出去的,五五分成。”
“哟,这么狠!”
周梓书却不觉得,“人家完全可以不搭理我这种小虾米的。能赚几个钱啊。”
罗小九却认真起来,“不是啊,梓书,我很看好你。你看啊,你现在还做主持人了,以后你的作品就变成某某主持亲手制作……这是多好的噱头啊。再说了,你做的真的很好!”
周梓书笑了,“喂,咱们俩就不要再互相吹捧了。”
罗小九道,“以后等咱们功成名就了,这段摆地摊的时光就成了咱们拿出去炫耀的资本。”
“那是那是!”她指指前方,“小九,在前面放我下车就好,我去趟超市。”
她不想让罗小九知道她从家里搬了出来,包括琳琅,她也没告诉。实在是,不愿意向任何人解释理由。
“我反正没事,我陪你去吧。”
“不,不用了。”
罗小九有点受伤,“梓书……”
“我要逛很久,再说了,还要买点女人用的东西,真的不好要你陪啦。”周梓书打开车门,“乖,下次姐姐再带你。”
罗小九赶紧打蛇随棍上,“说好了哦。下次带我。”
周梓书随口应道,“嗯嗯嗯!”
罗小九满意了,“那你小心点儿。”
“嗯。”
“有事找我哦。”
“嗯。”
“没事也多找找我。”
周梓书忍俊不禁,“喂,战友,你很寂寞吗?很闲吗?真是的!赶紧地,滚滚滚!”
看着罗小九的车子驶走,周梓书这才转过身,向自己租的房子走。房子离图书馆很近,离电台也不远,小是小了点,小区也有点年头了,但很安静也很干净,周梓书很是满意。
“梓书!”
身后传来一把再熟悉不过的嗓音,周梓书身子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脚步声急急越过周梓书,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周梓书的手臂。
“梓书!”
周梓书不做声,看看那只紧攥住自己手臂的手,嘴角动了动,抬起头来,轻声道,“放开!”
她声音极轻,似乎全无情绪,听在沈思和耳里,却是异常难受。
“能听我说两句吗?”沈思和松开手,低声问道。
周梓书平静地道,“你说。”
明明满腹话,一时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搬出来,是因为我吗?”小雪已经停了,但风却更为凛冽了,刮在脸上,生生地疼。
“不,不是。你想多了。”周梓书迅速答道。
“如果是的话,我搬走就好,你不用这样……”
“真的不是因为你。”周梓书再次重复道,“我要上班,还要常跑电台,所以决定暂时搬出来住。”
沈思和再也忍不住,急道,“梓书,我以为你会理解我!”
周梓书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是的,我理解你。”
沈思和眼里掠过一阵欣喜,“是吗?梓书?你能理解我?”他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那会儿我真的没多想,我知道你会游泳,而宁宁她是个病人……”
周梓书心平气和地打断了他,“是的,我会游泳,那么一条河,还不至于能把我淹死。至于蒋宁宁,她是病人,我知道,她是病人,因此所有人都应该要先照顾她,哪怕是说爱我的男人,也处处把她放在我之前,我不能有意见,我如果有意见,我就是不够善良,我怎么能和一个病人计较呢!更何况,这个病人,是我的妹妹。”
“梓书!”
“很可能你自己也弄错了,你爱的人,根本就是她。”
“不,梓书!”沈思和叫了起来,“我爱的是你。”
周梓书淡淡一笑,“是吗?”她眨眨眼睛,试图把快要流出来的泪逼回去,“你已经做了选择了。沈先生。”
沈思和怔怔地看着她。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最低温度不会低于七八度,但为什么会这么冷?
“我理解你,真的。你是一个好人,善良的人。但是,我不会原谅你。我不会。”声音仍然轻,却很坚决。
周梓书微微退后两步,一个转身,大踏步走。
打嗝奇迹般地停了下来,周梓书想起自己曾经特别喜欢过一部电视剧,说的是一个不能说谎的女孩,只要一说谎,就会打嗝,只有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才会停止。
她自嘲地笑了笑,难道,她也患了不能说谎的病吗?那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一直到此时,才一古脑地全倒了出来。
真是痛快。
真是……难过。
元旦前夕,周妈妈终于回到家里。
周梓书与周泽忙了两天,将家里上上下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周泽还特意准备了豆浆以及玉米汁,说是要让爸妈一回家,就能尝到自己的手艺。
周梓书很是安慰,摸了一下弟弟的头夸奖了一下,“周少终于长大成人了。”
周泽嘿嘿一声笑,“老姐,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别说我不告诉你哈,最近可有人在找我,想加盟我的店呢!”
周梓书又惊又喜,“不是吧,就凭你……那个小店子?也有人加盟?”
周泽哼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店子小才容易做得起来,门槛低啊,只要把技术学会,筹一点小钱就可以自立门户,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能保衣食无忧。”
周梓书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啧啧啧,说得像模像样的……”
周泽一昂下巴,“我最近报了个管理班在念!”
周梓书更是惊讶,“真的啊!”
周泽很是不满,“姐姐你最近只顾着和思和哥闹别扭,哪有闲心来管你弟弟我。”
周梓书脸一热,喝道,“胡说!”
“到底什么事啊,姐!你跟我说说!我看思和哥整天魂不守舍的,天天强撑着做饭,明明知道你不会回来吃,还是做,做了自己也不吃,在桌前发一阵呆就回房去……呀,我一个男人都看不下去了!”
周梓书脸白一阵青一阵,转身就走,“我去门口看看,爸妈应该就快到了。”
周泽跟在身后嚷,“我跟你说啊,妈回来了,你可不能在外面住了啊!你最后提都别提,爸妈才不会答应你!”
两姐弟站在门口等了又等,一辆出租车终于缓缓驶进巷子,在门口停下,周梓书与周泽一块扑了上去。
“妈妈!”
周绍元要扶一把妻子,被推开了。
“我自己可以!”周妈妈说道。口齿仍然不够清晰,但已足够流利。
一下车,一伸手,顿时将一对儿女抱在怀里,眼睛立刻湿了。
“梓书!阿泽!”
一家人有多久没能在一起了?周梓书心里又是欣喜又是难过。
这一晚的晚饭吃了很久,房子被卖掉的事紧紧地瞒着周妈妈,但周梓书心想,妈妈只是病了,又没变笨,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来,但分明大家不想让她知道,她也便装做不知道好了。
“沈先生这么晚都还没回来啊?”周妈妈挂念起沈思和来。
周泽笑了,“我妈也真是,对一个租客这么关心。”
周妈妈认真起来,“我住院的时候人家可没少去看我,小伙子是个好人!看着就让人喜欢。”
周泽笑嘻嘻地,“嗯,思和哥真的是个好人,平时很关照我的。”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周梓书,周梓书假装不懂,心却重重地跳了一下。
周妈妈握住周梓书的手,心疼地道,“梓书,对不起,妈妈让你们担心了。”
周梓书顿时红了眼睛,强笑道,“妈妈说的这是什么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我不许你这么说!”
周妈妈笑了,“你的节目什么时候播啊,妈妈可得交待一下左邻右舍,让大家伙都听听我女儿的节目!”
“啊啊啊,不不不,丢死人了!”周梓书涨红了脸。
“哪丢人了!”周妈妈不赞同地瞪她一眼,“我女儿哪点丢人了!”
周绍元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妈妈你也该去休息了,反正现在都回家来了,以后说话的日子长着呢,慢慢说!”
周梓书哪里还敢说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的事,只把母亲扶进房去,坚持着为母亲梳好了头发才离开。
回到客厅,周绍元和周泽头凑头地在算账,只听周泽在安慰老父,“爸,你放心,以后我会给你和妈妈、姐姐再买一套大房子。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周绍元老怀大慰,看一眼儿子,笑了笑。
周梓书悄悄退上楼去,毫无睡意,坐在桌前发了会呆,顺手拉开抽屉,发现那串为沈思和编的手绳还乖乖地躺在盒子里。她一直说要拿给他,但每一次他都说不着急,反正他总在,跑不了。
但世事怎么这么无常呢。他们之间,刚刚开始,就已宣告结束。
周梓书找来一个小小福袋,把手串与金钢结一块装好,出门去,将福袋轻轻地搁在了沈思和的房门边。
她避开他,不是因为她不肯原谅他,而是因为,害怕忘不了他。
清晨醒来,打开门,昨晚搁在沈思和房门边的福袋不见了。
周梓书深吸口气。
很好。从此后一别两宽,不复惦念。
周梓书的首次主播定在了元月二号。本来说是让她做嘉宾主持,但听过她的朗读,原定的计划立刻做了改变,决定让她独自主持节目,节目时长二十分钟,名为“俗世听书。”每周二周五晚九点,由主持人周梓书向听众朋友介绍一本书,然后朗读其中最让人感动的段落。
周梓书大着胆子提了个建议,允许听众朋友向电台投稿,发来自己制作的有声作品,然后挑选有意思的进行片断播放。
建议得到了采纳,并且被表扬脑子灵活,周梓书很是开心,跑微博上发了条微博,要是当天听了首播且发听后感的,挑三人赠送自己亲手编制的幸运手串。
兴奋劲过了才想起,自己就那么几个粉,还说不不定其中有多少僵尸粉呢,会有人响应自己吗?
结果竟然也有十几个人转发表示支持,周梓书很是喜出望外,花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就把手绳给编了出来。
其实想想人家也未必真是要支持她,说不定压根就没听节目,但也胡乱着评上两句,就为了白拿到一条手串……但这样扫兴的可能,周梓书不愿意多想。
多想想好事,好事就会发生。她现在已经学会这样安慰自己。
为庆祝她的首播,梅琳琅贴心地送了她一盒喉糖,说专程托了香港的朋友买的。
这家伙竟然能在新婚的甜蜜里分出精力来对她表示关心,周梓书很是受宠若惊,立刻表示等自己赚了钱后一定投桃报李,买一盒产自香港的杜蕾丝送她。
结果被梅琳琅含羞带涩地呸了一口。
周梓书后来想过,无论这节目是否成功,又或者能持续多久,但它至少让她真实地感受到,有人在关心她爱着她,他们都曾在守在收音机旁等待着听到她的声音,发自内心地为她感到高兴。
要说坐在录音室里,摄像师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不紧张是假的。周梓书似乎都听到了自己喉咙里发出来的颤音。但一进入朗读阶段,她立刻便进入了她自己的世界——这是她一直喜欢的为之沉醉的世界。
而他,曾经毫不掩饰地夸奖过她,“你读得很好。”
摘下耳机的刹那,她忍不住想,他会听到吗?他……在听吗?
回到家里,周绍元早将宵夜准备好,周泽甚至亲手做了一个小蛋糕,神清气爽地宣布,“周氏豆浆荣誉出品!从明天起,豆浆店就要开卖面包和蛋糕了,数量有限,欲购从速!”
周妈妈头也不抬,吩咐道,“去,小泽,看看沈先生回来了没,叫他一块下来吃蛋糕!”
周泽得令,欣喜应了一声,“好咧!”
周梓书一声“妈……”咽回了喉咙里。
唯在暗暗期望着,他不在家他不在家他不在家……
不一会儿,周泽喜气洋洋地带着沈思和下楼来了。
一看到沈思和,周妈妈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哎,思和!”
周梓书有点吃惊,娘亲什么时候跟人家这么熟了?沈先生什么时候变成思和了?
还被推了一下,“梓书,让让。再去拿张椅子来。”
周梓书只好站起来,眼睁睁地看着沈思和坐到了自己刚让出来的椅子上。
“谢谢。”沈思和没忘了跟她说谢谢。
人家这么有礼貌,她好像不太好一直拉着个脸吧。
于是周梓书扯出来一个笑容。
周泽动作迅速地给周梓书拿过来一张椅子,状似无意地搁在了沈思和身旁,“来,姐姐坐。”
当着爸妈的面,周梓书只得别别扭扭地坐了下来。
“小沈最近是不是很忙?”周爸爸拿出几个酒杯。
周梓书赶紧制止,“爸……”
周绍元赶紧道,“两杯!就两杯!今天这不是高兴嘛,就喝两杯!”
将杯子搁到沈思和面前,沈思和急忙站了起来,伸手要拿过酒瓶子,“叔叔,我来!”
周绍元也不坚持,将酒瓶子递给了沈思和。
周梓书眼睛也不看他,只闷闷道,“我爸血压有点偏高,不能喝多,少倒点儿。”
沈思和答道,“没事,就两杯。”
周梓书不高兴,硬邦邦地道,“又不是你爸,你当然说没事。”
周妈妈顿时就低低喝斥女儿,“梓书,怎么说话的!”
周泽多上嘴来,“我姐可能快更年期了。”
周梓书伸手就给他个爆栗。
周妈妈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就感叹了,“太好了……咱们一家人都在……”眼睛便湿了。
周梓书心想,哪啊,明明还有一个外人呢!
跟周爸爸聊得兴起,外人沈思和又主动下厨去炒了个花生。周爸爸对他更添几分喜爱,连连说,“这年头肯下厨房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啊!”
周梓书突然警惕起来,沈思和这是妄想走父母路线吗?想得倒是美!就算父母亲再怎么中意他,她也绝对不会原谅他!绝不!
突然间,门铃响了。
这时候,谁会来?一桌人都抬起头来。
周泽小跑着去开门,一看清门外的人,脸色一沉,顿时就要将门关上。
“大姐!”眼看大门要关上,唐庆梅赶紧叫了一声。
周妈妈站起身来,“周泽!”
周梓书按住母亲的手,“妈!”
周妈妈瞪她一眼,“不许没礼貌!”
周梓书悻悻地闭上了嘴。
唐庆梅被让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硕大的果篮。外头显然有些冷,她嘴唇有些发乌。
“大姐,大哥,新年好!”她笑吟吟地,“听说大姐出院了,一直想过来看看,一直忙着,今天才抽了个空。”
周泽怪声怪气地答一句,“这么忙就别来呗,谁求着你来了。”
周妈妈转而瞪他一眼,“去泡你的豆子去!还在这杵着干什么!去!”
周泽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开。
周妈妈又道,“梓书,咱们家好像没纸巾了,你去便利店买一提!去街口那家,那家的东西比较正宗点儿。”
周梓书知道母亲是故意要支开自己,闷闷地“哦”一声,又有点担心唐庆梅说话会刺激到母亲,磨蹭着不太肯走。
沈思和赶紧道,“我陪梓书去吧,顺便买块香皂。”
站起身来,不由分说便扯着周梓书向门外走。
周梓书有点愤怒,他干嘛扯她?谁要他陪?他没毛病吧!
“你干嘛?”一出门,周梓书眉毛便颇为恶狠狠地竖了起来。
沈思和反而心平气和,“你妈妈不愿意你听到的话,你不听就好了。”
周梓书完全不领情,“关你屁事!”
听她爆粗口,沈思和郁郁的心情突然有几分好转,只听得周梓书又道,“上次你说你可以搬走……”她停顿了一下,“那你搬走吧。”
沈思和不动声色,“我想过了,我不能搬。”
周梓书又是恼怒又是惊异,“为什么?你上次明明说过……”
沈思和打断了她,“我要住在这里,一直住,等到你原谅我为止。”
周梓书傻住了。
“什么?”半晌,她才问出声来。
沈思和气定神闲,看着她道,“我不知道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又或者要到什么时候你才会原谅我,但我呆在这里,离你近一点,就这样等着好了,等到有一天,你总会原谅我。”
周梓书哧地笑了出来,“不可能!沈思和!我说过了,我不会原谅你!”
“时间可以证明我爱的人是谁。我会努力,很努力地表现好一点,你总会原谅我。”沈思和语气温和,态度却很坚持。
周梓书烦躁起来,狠狠摇一阵头,“不不不!我说了不会!不会!你听明白了吗?”她恨恨地瞪着他,突然间一抬脚,十分准确地踢中了沈思和的膝盖,“我绝对不会原谅一个不顾我生死的伪君子!”
沈思和吃痛,躬身轻呼一声,再直起身来,周梓书已经踢踏踢踏地走远。
周梓书走了一会,侧耳凝听,身后并没有紧随而来的脚步声,心里微微松口气,紧接着,一阵莫名的空落落的感觉扑进胸腔,叫人难受。
讨厌!烦死了!她在心头恶狠狠地骂道。谁要原谅你啊?谁会原谅你啊!做梦!做梦!!
不知道是谁扔了一只空的矿泉水瓶在路中间,周梓书抬脚就踢,矿泉水瓶子咕噜咕噜往前滚一会,停了下来,周梓书走近,继续狠踢一脚……
手机响起来,周梓书余怒未息,眼看又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了也没好声气,“喂,找谁!”
没想到那头传来的却是江雪的声音,“哎,梓书,是我。”
周梓书啊一声,“雪姨啊,这些日子不见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定了明天的动车票,明天走。”
周梓书停下了脚步,“哦。”
“梓书,我就在你家街口的一家小奶茶店,方便见个面吗?”
虽然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但这一面,不见似乎并不礼貌,周梓书应一声,“我马上到。”
她紧走几步,很快看到了江雪所说的奶茶店。小店里灯光倒是明亮,但客人就只江雪一个。
周梓书推门进去,江雪立刻扬起来头来,冲她一笑,“嗨,梓书。”
“雪姨。”周梓书坐了下来,叫一杯热奶茶。
不等周梓书发问,江雪已顾自说起来,“这段时间,我租了个小房子,本来一直坚信着,一定能求得乔的谅解。你说我最大的错误是耽于过去,我真是不服气啊,梓书。没有那些过去,我都感觉不到这生活的任何一丝温暖了。”
周梓书想,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这些,但这些一定是她的真心话。
“我什么方法都用了……我每天都鼓励自己,他今天的冷淡一定不是真心的,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是真的不爱我了。他看到我,连最后的怜惜都没有了,只觉得厌烦。”江雪微微苦笑一下,“我想通了,把房子退了,把车票买了,决定离开。”
周梓书终于出声,“有时候结束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你明明比我小很多,但比我聪明理智得多了。”江雪叹道。
周梓书惭愧得两耳发烫,“哪有。”
真的没有。她也就是嘴皮子上厉害罢了。一个将她的生死弃之不顾的男人,她自觉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也没能将他抛诸脑后。
“我要感谢你,梓书,你说得对。我最大的错误的是耽于过去,不肯放手,不愿意开始新生活。”江雪微笑起来,“我会努力重新开始。”
周梓书抱歉起来,嗫嚅着道,“雪姨,我年轻鲁莽不懂事,有时候说话没个谱……您别往心里去。”
江雪将一张纸币压在杯子下,站起身来,笑了,“梓书,谢谢你肯来见我。今晚这奶茶,雪姨请你。”
周梓书赶紧也站了起来,忽然有些舍不得,“你要走了吗?”
江雪点点头。
周梓书不及多想,便将手上的手串脱了下来,“雪姨,这条幸运手串送你,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愿能给你带来好运气!”
江雪很是惊喜,接过手串,十分认真地戴上,又伸出手细细看一下,赞道,“很漂亮。谢谢你梓书!”
两人一块走出了奶茶店,小雪又飘了起来。周梓书坚持将江雪送到公车站,看着她上了公车才往回走。
才走了几步,就看到迎面而来的唐庆梅。
唐庆梅看到她,急急地走上前来,伸手就要拂她头发,“呀,都淋湿了。”
周梓书下意识地便侧过身子,唐庆梅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怔了一下,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没想到N城会下雪。”
周梓书两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神情冷淡,“您说吧,要怎么样你才肯不再来打扰我们?我妈妈再也经受不起任何的刺激了,我希望你再也不要来找她了。”
唐庆梅愣住了。
周梓书继续道,“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骨髓吗?好,我答应你,过完年,你定个时间,我跟你去做体检,做配型,如果配型成功,我愿意捐骨髓给您的女儿。”
她抬起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生母。
“但我有个条件,从此以后,你们任何一个人,都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姓周。永远姓周。”
唐庆梅脑子里嗡地一声,脚下一软,几乎坐倒。她嘴唇哆嗦着,想叫一声,孩子。努力了好几次,都没法出得声来。一阵风吹来,细小的雪米子扑到脸上,冰冷刺骨。
周梓书静静地掠过她身旁,步子迅速地往前走。
远远地,她就看到了在家门前不停来回踱步的沈思和。
夜深了,大约是因为天冷,巷子里比平时要安静许多。她突然很想不管不顾地扑到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沈思和看到她,立刻迎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就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罩在了她头上。
“看你,头发都湿了。”
眼泪已涌进了眼眶,但她拼命忍着拼命忍着……
她几乎有些粗鲁地把他的衣服扯下来,塞回他手里。
“谢谢你,沈先生。”
她头也不回走进家门里去。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格外早,周梓书感觉似乎才录了几期节目,春节就要到了。
节目的反响虽然不是太热,但也吸引了一部分铁杆听众。有听众建议,假如能得到一些著名小说的授权,在每次的节目里进行几分钟的连载,那就太好了。
制作人便动起了心思,发动大家想想办法,争取年后能拿到一到两部优秀小说的有声授权。
图书馆的青少年读书中心装修也就快完成,毛馆长如今性子大变,越发地懒散,凡事都推到周梓书身上。
一时间,周梓书又是跑电台,又是跑图书馆,竟然忙得不可开交。
梅琳琅就问了,“钱多了几毛?”
周梓书老老实实地答道,“没多几毛。”咧咧嘴笑,“等你这边给我结账呢,有没有红包给老妈就看你了。”
梅琳琅丢个白眼给她,语气嫌弃得要命,“要不那电台别去了,反正也没多赚几毛。”
“不行。要不顶着这名号,咱弄的手串也没那么畅销嘛。这凡事,不都相辅相成嘛。”
梅琳琅便道,“好吧,算你说的有点道理,如今客人一看样品柜,总会多问两句,是不是那个电台女主持亲手做的?真的是她做的?好吧,咱也订一条!”
周梓书当然知道没有这么夸张,电台里多少恃才傲物的红男绿女,哪有人真看重她这只小卒子。但好话说来,人人都爱听。
“下午请我喝咖啡吧,给你拿帐单过去。咱们也好些天没见了,正好聊聊。”梅琳琅道。
结果等周梓书到了咖啡馆,才发现参与这场聊天的还有一个人。一个面目端正,久违了的男人。
“啊,钟医生!”周梓书是真的意外,忍不住多看两眼梅琳琅,这才复婚几天啊,这就私会起别的男人来了,是要劈腿的节奏?
梅琳琅道,“喂喂喂,你那什么眼神?我和钟医生是朋友!正好他今天也有空,就一块喝杯咖啡罗。”
周梓书道,“罗老板知情不知情的?不会操刀来砍人吧!”
钟医生笑了,“琳琅觉得有点对不起我,非要给我介绍女朋友。”
周梓书点点头,“哦,她踹了你所以觉得挺对不住你……”一想不对啊,“给你介绍女朋友?”眼睛瞪得老圆,指指自己的鼻尖,“我?”
梅琳琅好笑,“滚蛋!凭你也配钟医生!”
钟文波赶紧笑道,“哪里哪里,是我配不上梓书。”
周梓书松口气,咧嘴一笑,“钟医生,你别介意,主要是我这闺蜜她办事特别不靠谱,说清楚点比较好。”
梅琳琅侧头一瞥,眨眨眼睛,笑道,“来了!”
周梓书一抬头,便看到罗小九与一位年轻女孩说笑着走了近来。
“嗨,梓书!”罗小九一看到周梓书,立刻抢着在她身边拖出椅子坐下,“哎呀呀,这段时间真是忙死我了,我真是没想到,我阳哥他干起活来真是有够拼命的,三天的事情恨不得一晚上都给干完。”看一眼梅琳琅,压低了声音,“说是媳妇发话了,不赚够数就睡大马路去!啧啧啧,没看出来,你姐妹心肠够凶狠的!”
话音刚落,脑袋被梅琳琅拍了一记,“谁让你坐的?叫人了吗?嫂子你不叫你跟一个外人套什么交情?”
罗小九赶紧站起来,恭恭敬敬叫一声,“嫂子。”又转头向钟文波微躬一下身子,“你好,钟医生。”
“这位我姐姐。”罗小九将年轻女孩带上前来。
周梓书突然明白过来,这位女孩才是梅琳琅给钟医生准备的相亲对象!
女孩是罗小九的第八个姐姐,长得不算漂亮,但性格开朗,善解人意,举止得体,一下子博得众人好感。
“我小时候有个特别难听的外号,叫罗老八。每次听到人家这么叫我,我都羞惭得想死。”女孩活泼地自嘲。
周梓书留意到钟医生看着女孩的目光亮晶晶的,别有一番脉脉情意,于是自桌下轻轻踢了梅琳琅一下,半掩着口鼻轻声道,“成了。”
梅琳琅十分得意,立刻关心起周梓书的终身大事来,“你……怎么样?”
周梓书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梅琳琅看一眼罗小九,低声道,“虽然小点儿,但还挺体贴,要不考虑一下?”
周梓书眉毛也不抬,“我们是战友。”
梅琳琅道,“正好,将战友发展着床友……”
周梓书皱了皱眉,“已婚妇女就是粗俗。”
梅琳琅笑起来,“话丑理正。”
“不。”周梓书干脆地道。
“人家可是只潜力股,前途无量!”
“咱别耽搁人家了好吗?”周梓书道。
梅琳琅看着她,良久才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周梓书陡然心虚起来,“你明白什么了?”
梅琳琅掉过头去,不再理她,扬声对罗小九道,“九弟,改天嫂子给你介绍个对象怎么样?”
罗小九愣了一下,迅速看一眼周梓书,笑了笑,“嫂子,阳哥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别的事情少操心,今天这事我就不告诉他了。”
周梓书认真地道,“别,小九,你嫂子店里好姑娘一抓一大把,你想想再拒绝,过了这座山说不定就没有这座庙了哦。”
罗小九看着她,眼底里渐渐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失望来。
“我还小,再说吧。”罗小九有些赌气,把面前的杂志翻得哗哗响。
梅琳琅趁机又凑到周梓书耳边低声道,“我就知道这小子对你有意思。”
周梓书假装没听到,扬手叫服务生续杯。
梅琳琅被气倒,索性起身,“我去洗手间。”
周梓书手机响起来,却是乔石。
“小乔叔叔?”难道是沈思和……又病了?病了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她不会同情他,也不会去看他。
乔石怒气冲冲地,“梓书,你赶紧来劝劝你们毛馆长,一大把年纪了,简直疯了。”
啊。
周梓书立刻气愤起来,你不愿意跟人家结婚就算了,话能不说得这么难听吗?!
电话被毛馆长抢了过去,毛馆长的声音特别平静,“没事,梓书,你不用理他。”
电话被挂断了,周梓书还在发愣,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梓书,你们毛馆长这脾气,又臭又硬,所以身边统共也就你算得上她一个朋友了。我拜托你,这事情非同小可,你赶紧来劝劝她,我现在就在她家里,你赶紧过来吧!”乔石的语气稍缓和一点,但仍然没一分好气。
不等周梓书作答,电话又砰地被挂断了,周梓书气得不轻,这啥毛病啊这是!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得赶过去啊!
心头愤懑了一阵子,挫败地站起身来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事,得先走了。钟医生,小八……姑娘,你们慢慢聊!”她有点不好意思,没记住这位罗家姑娘到底叫什么,光记得反正是排行第八了,又专程对罗小九道,“等会琳琅来了帮我说一声。”
罗小九急忙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吧。”
“不用了,小九!”眼看罗小九一脸失望,又有点不忍心,委婉道,“周末咱们再出来好好吃一顿!”
罗小九眼睛一亮,立刻道,“周末!说好了哦!不然真翻脸了!”知道她有多难约,索性把话说到绝处。
周梓书只好道,“好好好。”
她急急忙忙地叫辆车,赶往毛馆长家。车行到半,突然想起自己还从来没去过毛馆长家,只隐约听她说过住在某小区,具体位置却不清楚。
于是又将电话打过去,想着毛馆长一定不乐意自己过去,电话是打到乔石手机上的。
乔石很快将地址发到了她手机上。
出租车师傅赞叹一声,“这小区不错的!住这儿的可都是有钱人!”
车子停下,周梓书四下里打量一下,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区,第一时间扑进眼帘的,便是成片的绿。在这灰蒙蒙的冬天,一下子就叫人精神大振。
周梓书转了老大一圈,才找着了毛馆长的家。
一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毛馆长和乔石,两人一人坐一角,都板着脸不说话。看到她,连个敷衍的笑脸也没有。
周梓书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问道,“有没有水?”
没人回答。
周梓书只好找到厨房去,在厨柜里翻出来一个热水壶。应该是不常用,热水壶上落了一层灰。周梓书将热水壶简单地冲洗一下,烧上水,然后郁闷地盯着渐渐发出滋滋声响的壶子,发愁自己要怎么开口询问客厅里呆坐的那两个人才好。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又有人来了。周梓书刚转过身,就看到了沈思和。
他也看到了她,眼睛眨了一眨。
他走进门来,顺手将厨房的推拉门拉上。
周梓书警惕看着他,“干嘛?”
沈思和走近来,微微压低了声音,“这事你得跟毛馆长好生说说……”
周梓书立刻道,“担心人家生下孩子来找你们麻烦?毛馆长脾气硬,骨头也硬,我觉得应该不会拿着孩子说事,你们放心好了。”
沈思和被噎住了,看着周梓书,良久才道,“你就是这么想我们的?”
周梓书反诘道,“那你认为我该怎么想?”
沈思和动了动嘴角,“梓书……”他很突然地伸出手,轻轻将她抱了一下,“梓书……”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周梓书的鼻子不由得一酸,任他下颌在她肩头轻轻蹭了蹭。但转瞬间,她便果断伸出手,将他推开。
“我觉得我们应该尊重毛馆长的选择。”周梓书清清喉咙,“她很想要这个孩子。”
沈思和凝视着她,“她患了一种病,如果选择继续妊娠,会有生命危险……小乔叔叔坚决不同意她冒险,但她怎么也不肯听。”
周梓书大吃一惊,“啊?”
“所以让你来劝劝她。”沈思和静静地道,“我看得出来,小乔叔叔是真的在乎她,他可能一时半会不会乐意结婚,但不见得就是不爱毛馆长。”
周梓书道,“用我爸妈最传统的看法来说,爱一个女人最大的表现就是娶她。照顾她一生。”
沈思和突然道,“我也觉得是。我很乐意。”他声音低和婉转,带一点点动人的沙哑。
周梓书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一红,顿时有些恼怒,微微提高声线,“我们现在在说的是别人!”
沈思和看着她,眼底目光灼热,表情有些异样,周梓书突然紧张起来,不自觉地退后一步,背抵到了冰冷的墙,没想到沈思和即刻跟了上来,手臂搭到墙上,顿时将她整个人圈到了怀里。
周梓书呼吸都不顺畅了,结巴着道,“你……你……你走开……”
沈思和的唇已然不容拒绝地覆了下来,一只手扣着周梓书的脑袋,令她无法动弹。周梓书脑子里轰地一声,惊慌失措间只来得及喃喃两声,“外面……”
沈思和完全置若罔闻,他真是想念她,想念得都快疯了,唇上一沾上她的气息,整个心胸都被无穷无尽的欢喜充斥,只恨不得就这样将她揉碎在自己怀里才算数。
“梓书……”他轻轻叫着她的名字。
周梓书的眼泪没忍住,滚落出来。
沈思和怔住了,他停下来,手抚在她脸上,嘴唇轻轻啄她的泪。
“别哭了……对不起……”他轻声向她道歉。
周梓书呜咽着小声道,“你欺负人……”
“对不起!对不起……”沈思和反复着道歉,看她没把自己推开,还是忍不住在她耳后再轻轻亲了一下。
周梓书含着泪看他,她明明应该很是憎恨他的,但他这样搂着她,她心里却又是安心又是欢喜。
她爱他。
周梓书有些绝望,她真的爱他。
沈思和松开手,微微退开身子,将袖子挽起,说道,“来,我来做晚饭。你能帮我把菜洗了吗?”
周梓书尚还有些懵懂,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人却仍然呆呆站着不动。
沈思和看她一眼,眨眨眼睛,“先把手套给戴上。”他轻笑起来,压低了声音,戏谑地道,“不是亲傻了吧。”
周梓书又羞又恼,抬脚就踢,沈思和明明可避开,偏偏不避,愣是让她准确地踢中小腿,因为吃痛,眉头不由自主地轻皱一下,眼睛却一直看着他,嘴角怎么也忍不住地轻轻弯起。
她可能一时半会仍然气他恼他,但她心里一定有他。这个认知让沈思和士气大振,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起来。
周梓书哪知道他心思,只见他欢天喜地地迅速整出四菜一汤,颇觉不可思议,心底里又有些愤怒,她心里还在为他纠结得不得了呢,他凭什么这么云淡风轻的?似乎轻松又自在。真是该死!
碗筷摆上,乔石主动坐到了餐桌边,盛碗汤,语气倒是不善,但分明是对着毛馆长说的,“先过来喝点儿汤。”
毛馆长很配合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汤匙,周梓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来并没有完全撕破脸嘛。
“说真的,毛馆长……噢不,毛姐姐爱吃什么我还真不知道。”周梓书笑道。
乔石点点头,“那是肯定的,因为她一定不经常和你们一块吃饭。太骄傲,太拿架。”
毛馆长毫不动怒,只动动嘴角,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你不是最爱我这模样嘛。”
乔石很有些咬牙切齿,“有时候真是……要被你气死!”说到后面,无奈起来,求助地看一眼周梓书。
周梓书心领神会,轻咳一声,拉一下椅子,低声道,“毛姐姐,你听我说……”
毛馆长打断了她,“梓书,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她不由自主地将手抚在小腹上,神色温柔,“医生说他已经有心跳,他是我的孩子……如果你是我,你也会舍不得。再说了,医生只是说,我有可能会很危险,但并不代表……”
“不行!哪怕一丝危险也不行!”乔石很粗暴地叫了起来,砰地将筷子拍在桌上。
“对我来说,他只是一个胚胎!而你,你是活生生的!我看得见你,摸得着你!我不能忍受为了一个胚胎而将你置于危险境地!你明白不明白!”
“他是我们的孩子!”毛馆长也动了怒。
“我不管!!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但你……”乔石说不下去了,恨恨地盯着毛馆长,眼圈红了。
周梓书有些稀奇,她还以为乔石铁石心肠,原来并不是。她张张嘴想要说话,沈思和不动声色地,自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别作声。
毛馆长嫣然一笑,靠近乔石一点,将头倚在了他肩上,柔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向你保证,我和孩子都会没事!”
乔石余怒未息,“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语气哽咽了,深吸口气,又道,“要不然,明天就去领证,马上把工作辞掉,我要你每一分钟都呆在我身边,哪都不许去。”
周梓书默默地垂下了头……原来电视剧里头也不都是瞎演的,现实生活里真的有人会说这样矫情恶心的话的!
显然毛馆长只想息事宁人,“好好好。”她一迭声地道。
周梓书立刻大大松口气,说道,“好了好了,那就这么说定了,来来来,吃饭吃饭!”
私底下她也并不放心,偷偷劝毛馆长,“这事真不是开玩笑的,姐姐还是好好想想。”
毛馆长十分平静,“我想过一千次一万次了。我有预感,我和孩子都会好好地。”
周梓书哭笑不得,“这时候就甭说什么预感了吧!那只是自欺欺人好吧!”
毛馆长很肯定地道,“不,梓书,我真的能感觉得到,我和孩子一定会好好地。你信我。我没那么傻,也没那么伟大,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周梓书无奈,“我反正说不过你。”
毛馆长微一咬牙,轻声道,“万一……万一我真的有什么……又或者乔石他不肯爱护孩子,你能不能答应我,帮忙我照顾孩子?”
周梓书大吃一惊,“你刚刚才说你很有信心……”急起来,“马上去手术,你不能这么自私!你想没有想过,孩子没有母亲会多么痛苦吗?小乔叔叔如果没有你,也会难过!”
毛馆长笑起来,“哎呀,我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拍拍周梓书的手背,“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当心的,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和孩子!”看一眼正在收拾厨房的沈思和,意味深长起来,“说实话,这年头,像思和这样的男人真的太难得了。”
周梓书不吭声。
“我听乔说了一点你们的事,梓书,你别怪我这个作姐姐的嘴碎,姐这些年的恋爱真不是白谈的,你听你姐姐的,如果真喜欢一个人,不能时时处处都计较,该退后一步的时候,不妨退后一步试试看。千万别等到有朝一日,事情再无法挽回,那就太晚了。现在的时代不同了,稍一不留神,幸福很可能就从指间溜走。”
周梓书听得有点出神,良久才抬起头来,笑了笑,“恋爱专家?”
毛馆长严肃起来,“恋爱专家也不敢太计较,所以你小乔叔叔肯给我台阶,我就赶紧也就顺着台阶下了。”
周梓书喃喃道,“不用讲骨气了吗?”
“当然要。但也得分辨一下,哪些事情可以讲骨气,哪些事情不太需要讲骨气。”
周梓书有些震动,“馆长你难道不是应该去文联或者作协吗?小小的图书馆真是委屈你了。”
毛馆长白了她一眼,“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像沈思和这种男人,放哪儿都香馍馍一个,人家才不发愁没女人爱。”
周梓书亲热地挽住她手,“好啦好啦,亲爱的毛馆长,你马上就结婚了,我送你什么好?”
“你的强项是啥?不是说很会编手绳吗?给我来一条特别的,世间唯一的……”
“好咧!”周梓书痛快地答应下来。
“别忘了,是情侣款。”
“嘿嘿,行行行,我给新婚夫妇准备一套夫妻同心好不好?”
毛馆长十分满意,“滚蛋吧!带上你家沈先生。这都几点了,怎么能老呆在人家家里不走!”
周梓书一下子松开手,绷起面孔,扬声道,“沈思和,走了!回家去!”
沈思和刚洗了手,不明所以,但听得周梓书叫回家去,心里好一阵欢喜,“好。”
“我答应唐庆梅了。”
“哦。”
“如果我肯救蒋宁宁,她们以后都不能再来打扰我。”
“她答应了吗?”
周梓书沉默一会,声音微微发哑,“她哭了。”
她抬起头看沈思和,“我是不是太过份了?”
沈思和停下脚步,轻轻将她拥抱一下,“我知道你很难过。”
周梓书摇摇头,“不,你不知道。”她直视着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一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
沈思和毫不动容,极温和地答道,“不可能。”
周梓书的眼里渐渐浮起泪水来,“你太坏了。”
“我以后会改。你不喜欢的,我以后会一点一点地改。”
“我不会再相信你。”周梓书抽噎着道。
“那咱们就走着瞧好了。”沈思和寸步不让。
周梓书恼怒起来,瞪他一眼。
沈思和拨拨她头发,柔声道,“到家了。”
周梓书打开他的手,怒道,“你少动手动脚的。”
沈思和笑了笑,不顾她挣扎,再次将她轻轻拥抱一下,附在她耳旁低声道,“好了,别生气,睡个好觉,你明天还要去电台录节目呢。”顿了顿又道,“亲爱的周主播,我可是你的忠实粉丝。”
周梓书有些羞恼,呸一声,“谁稀罕了!”
沈思和轻声道,“我稀罕。你做得很好。加油。”
他松开手,笑了。
月光淡淡地洒下来,他的笑容显得特别动人。
周梓书有一刹那的走神,她似乎真的没有碰到过,比他长得更好看的男人了。
她这么容易心软,一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一定是的!
要不然,在他亲吻她的时候,在他抱住她的时候,她就该狠狠地甩过去几个耳光的,不是吗?!
毛馆长的辞职申请很快批了下来,馆里的同事私底下都在议论,毛馆长这么大年纪了,竟然找到了一个好归宿,并且很快就要有孩子了,由此可见,这世上也不是没有奇迹啊。
周梓书多嘴多舌把传言都转告至毛馆长,毛馆长乐得呵呵直笑,又特别大方地拿了一笔钱,让周梓书回头请大家吃火锅。
新馆长尚未到任,图书馆的气氛比平时更为轻松,临近春节,天气也冷,连爱看报纸的老头们也都消声匿迹了。
周梓书每天到图书馆,做完手头例行工作,剩下的大部分时间几乎都花费在练习朗读和制作有声书上。
又在微博上搜索了一堆颇为著名的小说家,发私信询问人家小说有声版权的事,结果是令人沮丧的,没一个回复的。
也是,谁知道周梓书是老几啊。哪有闲心理睬她。
她花了点时间,才找着心仪的石头珠子,十分认真及耐心地给毛馆长和乔石编好了“夫妻同心。”
结果梅琳琅就不高兴了,愣是跟周梓书呕了几天气。
“我跟你什么交情?啊?你说!你说!你对我咋就没这么用心?敢情我平时对你那是白好了!”手指直接戳到了周梓书的脑门上,气哼哼地掉头就头。
周梓书啼笑皆非,于是特地挑了个周末,跑了一趟市郊的批发市场,转了整整一天,才选中心仪的孔雀石,还在回程的车上,就给梅琳琅发条短信,“小样的,等着!”
梅琳琅只回了两个字,“哼哼。”
周梓书冲着手机屏幕做个鬼脸,手机突然震动着响起来,倒让她吓了一跳。
一个没存上的号码,但她已经记住了属于谁。
是唐庆梅。
“什么事?”周梓书接通电话,十分冷淡地问道。
“梓书。”唐庆梅似乎有些犹豫。
周样书有些不耐烦,“不是说好过完年就跟你去做配型吗?这也没几天了,能让我好好过完这个年再说吗?”
她想,她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恶声恶气的,但她若不狠下心来,她害怕自己立刻就会崩溃。
她撑了这么久,没理由不撑到底。她绝对不要在一个抛弃了她的母亲面前哭泣。
“你爸来了,想见见你……”唐庆梅低声道。
周梓书皱皱眉,“什么?”突然反应过来,笑了一下,“这个爸能拖到这时候才说要见我,也还是挺有耐心的。”
看来当初,这个爸比这个妈更不乐意要她吧。
唐庆梅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着急,赶紧解释道,“不是不是,梓书,你别误会你爸,是我一直不让他来,怕你……怕你不乐意。”
周梓书不客气地道,“对,我是不乐意,告诉他,没啥好见的。跟大街上的人一样,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一点不稀奇。”
“梓书!”
周梓书稍缓和一下语气,“好了,我忙着呢,就这样,拜拜。”
唐庆梅的来电让她的心情有些败坏,差点坐过站。
一下车就发现巷子口站着个熟悉的人影,可不正是唐庆梅。
周梓书心头暗叹一声,站住脚,看着唐庆梅向自己走过来。
“梓书!”这两天天有些冷,唐庆梅换了件棉衣,看上去有些臃肿,添了几分老态。
“我没上家里去!”唐庆梅急急忙忙地解释道,“我就是打算在这等会,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着你!”她高高兴兴地笑起来,“没想到,刚等一会,你就来了。”
周梓书看一眼她明明被冻得略有些乌青了的嘴唇,心头软了一下,冲她笑了一笑,“挺巧的。”
一看周梓书笑了,唐庆梅更是欢喜,“梓书,你笑起来真好看。”
周梓书有些不自在,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把熟悉的嗓音叫了声,“梓书!”
回过头,却是沈思和。
沈思和疾步上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周梓书的手,颇有些紧张地看一眼唐庆梅,“阿姨找梓书什么事?”
又侧过头,细看一眼周梓书,看清了她脸上并没有怒容,这才松了口气,又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周梓书的手挣了挣,没挣脱,又不愿意在唐庆梅面前给他难堪,只得由了他去。
“我去买东西了。”周梓书答道。
“吃饭了吗?”
“……吃了。”
沈思和审视着她,“一定没有。”紧一紧握她的手,说道,“那走吧,我们赶紧回家去,我给你弄小火锅。”
周梓书哦一声,转头对唐庆梅道,“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
“梓书……”唐庆梅恳求地看着她。
沈思和轻轻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周梓书稍稍藏至身后,“阿姨,有什么事以后再说,梓书还没吃饭。”
似乎对他来说,周梓书没吃饭便是头等大事了,周梓书心头不由得一甜。
转瞬间又为自己心头涌上的这点甜意感到了羞愧与愤怒,不不不,她怎么可以这样,似乎时间过去,她一点点地在原谅他,她怎么可以这么没骨气!!
“思和,是这样,你蒋叔叔来了,他很想见一见梓书。”唐庆梅低声道。
沈思和吃了一惊,“蒋叔叔来了?”他看一眼周梓书,果断地道,“梓书既然不愿意见他,那就改天再说吧。这事,也不急在一时,您说是吗?”
唐庆梅急了,“思和,你听我说,宁宁她奶奶,病得很重,想见一见梓书……”
周梓书恍然大悟,心头一阵酸楚,原来她的那个爹,是因为奶奶要见她,这才来找她!
“呵呵,我的这一对爸妈还真怪有趣的,一个妈,为了救妹妹来找我,一个爸,为了尽孝心来找我,就没有一个是因为我本人来找的我……”周梓书一阵冷笑,抬起泪眼看着沈思和,“你是不是也觉得怪好笑的?”
看她难过,沈思和一阵心疼,伸手将她揽过,哄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她背,低声道,“好了,你不想见我们就不见,走,我们回家去,我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他这么一哄,周梓书只觉得委屈到了极点,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淌了下来。
唐庆梅跨步上前,情不自禁地就想伸出手抚摸周梓书的头,周梓书虽然哭得伤心,但却完全没忘了躲开她。唐庆梅的手僵在了半空,表情尴尬。
“梓书……”她喃喃叫了一声。
沈思和平静地道,“阿姨,我看还是改天吧,今天真的不合适。”
唐庆梅十分难过,退后一步,低声道,“梓书,我们对不起你,但你奶奶她真的病得很重,一心一意就只想见你一面……你再考虑一下好吗?”
周梓书将头埋在沈思和怀里,低低抽噎着,一声不吭。
“我走了。”唐庆梅摁一下眼角,转身走。
她脚步声原本极轻,但在这冬日的静夜里也显得格外清晰。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周梓书吸吸鼻子,抬起头来。
“你会不会觉得我心肠太硬?”
沈思和握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亲吻,“只有你不肯理我的时候,我才会觉得你心肠太硬。”
他存心要让她开怀,她又怎么不懂。
“如果他们只是来看看我,就只是来看看我,我也不会这么难过……”周梓书哽咽着道。
“我明白。”沈思和将她颈上的围巾拢了拢,“走吧,我们回家吃火锅去。”
“我不想回家。”周梓书看着沈思和,“我们去喝一杯,好不好?”
当然好,只要她开心。
“我知道有一间酒坊,店家自己很会酿酒。”
“那我们走吧!”周梓书迫不及待地道。
考虑着是去喝酒,因此打的的士。酒坊位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区内,一楼,店主搭了一个漂亮的蓬顶,绿植沿着墙角一直攀爬。
周梓书一眼之下立刻爱上。
“真漂亮。”她由衷赞道。
沈思和笑着推开门,暖气与细细音乐声一齐扑来,周梓书更是喜欢,不由得侧头对沈思和一笑。
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温柔地欢喜地对他笑了,沈思和一怔之下,心头竟是酸胀得厉害。
在沈思和的坚持下,叫的葡萄酒,又嘱咐不让她多喝,葡萄酒的后劲可也不小。
周梓书一迭声应着,但只觉这酒入口醇香甜蜜,喝了一杯又一杯,沈思和拦也拦不住。
“我没事,你看,我真的一点没事。”周梓书脸色绯红,手指戳着自己面孔示意沈思和瞧瞧。
店里灯光颇为昏暗,客人不少,似乎有人喝醉了,传来杯子被砸碎的声响。
周梓书好奇地扭头去看,嘻嘻笑道,“谁呀,酒量不行就别喝那么多呗,真是的!”
沈思和无奈,“好了,咱们也不喝了,坐一会就回去了哈。”
周梓书摇摇头,“不好。再喝一点。就一点。”
沈思和皱着眉头看她,周梓书忽然间胆大包天,凑上去就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软软地哀求道,“好啦,一杯!最后一杯!”
沈思和猝不及防,心重重一跳,所有的血都涌到脑子里。
“好,最后喝一杯。”他十分努力才让自己显得很是镇定,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去洗手间,回来喝。”周梓书笑着站了起来。
沈思和一动不动,握着酒杯的手却在轻微颤抖,她这样漫不经心的示好,却几乎让他把持不住,他低低地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他比自己想像的更爱她。
他发傻似地坐了好一会,周梓书也没回来。他有点担心,站起身来向洗手间走去。
刚拐过狭窄的长廊,便听到了周梓书的声音,似乎在不耐烦地喝斥着什么。
沈思和心头一紧,立刻加快了步子,只见前方不远处一个高个男人抓住了周梓书的手臂,试图要凑近她。
周梓书挣脱不开,扭着身子躲避,一侧头间看到沈思和,立刻叫起来,“沈思和!沈思和!”
沈思和疾步上前,将男人的手抓住,甩开,怒道,“你干什么?”
伸手便将受到了惊吓的周梓书揽到怀里。
男人看有人来了,也不惧怕,只昂了昂下巴,傲然道,“这位小姐弄脏了我的衣服!”
周梓书急忙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已经道歉了。”
男人吃地一声笑,“嘴上道歉就好了?不行!我说了,陪我喝一杯我就不计较了。”
沈思和强忍怒意,“这位先生,弄脏衣服而已,不算什么事,何必闹的这么大,没意思。”
男人怒了,“什么叫弄脏衣服而已,我这件衣服值多少钱你知道吗?老子心地好,只是叫她陪喝一杯酒罢了,老子看得起你,才叫她陪!什么玩艺,要不是看她说起话来娇娇糯糯的还算动听,不然送老子暖床老子……”
话未说完,沈思和已经一拳头打到了他嘴上。
男子猝不及防,吃痛之下,大叫起来,没等他扑过来,沈思和眼疾手快,又是一脚将他踹倒。
男子大惊失色,顿时张嘴狂骂,挣扎着起来,两个男人顿时扭打在一起。
周梓书又惊又怒,大叫一声,“别打了!”
两个男人置若罔闻,周梓书一转眼看到墙角立着一个藤制花架,想也不想,便拎起来,瞅准男人的身子,毫不犹豫便砸下去。
男人嚎叫一声,直接躺倒,倒也没晕,只喘着粗气,破口大骂,沈思和眼角乌肿,取出钱包扔过去几张钞票,说道,“拿去洗衣服!”又冲男子比比拳头,吓唬道,“再骂,再骂试试!”
男子总算闭了嘴,沈思和牵了周梓书的手,说一声,“我们走!”
有人急急小跑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服务生,边跑边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沈思和镇定自若,“那边有个人摔倒了,我试着扶了一下,弄得自己也摔了一下,你们赶紧过去看看!”
服务生打量一下他,“先生你没事吧!”
沈思和道,“没什么大碍!”
服务生感激不尽,“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沈思和挥一挥手,示意没关系。牵着周梓书径直到前台结了账,匆匆走出了酒坊。
走到了大街上,藉着明亮的路灯光,周梓书看到沈思和眼角的伤似乎更肿了起来,不由得有些着急,“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沈思和不以为然,“没事。”
周梓书忧心忡忡,“不疼吗?”
沈思和看着她,笑了笑,“要不你亲我一下,应该不会疼。”
周梓书看着他,不做声。
沈思和将她拉近自己,低声道,“真的没事,待会回去敷点药就好。”
话音刚落,周梓书已踮起脚尖,在他受伤的眼角极轻地亲了一下。
沈思和呼吸顿住,紧紧盯着她。
“你今天晚上,两次试图引诱我。梓书,你要知道,我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相当正常的男人,你小心我立刻就把你生吞活剥了……”
“好啊。”周梓书小声而迅速地道。
沈思和完全怔住了。
周梓书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确定吗?”沈思和的嗓子都哑了。
周梓书侧侧头,调皮地笑一笑,“我应该没醉。”
沈思和紧紧地抿一抿唇,扬手叫出租车。
“你不许反悔。”
“嗯。”
“也不许后悔。”
“嗯。”
一辆出租车嘎然停下,“去哪儿?”
“温泉城!”沈思和打开车门,示意周梓书先上车。
车子一径在夜色中疾驶,周梓书小声道,“我是不是太没有骨气了?”
沈思和紧紧地抱着她,“嗯。”
周梓书又道,“但我觉得很开心。”她侧过头来看他,“原来做一个没骨气的人,这么开心。”
沈思和亲吻她的眼睛,“我爱你,梓书。我爱你。”
要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世间最美好的事,便是与你相遇,然至与你相爱。当然,我们必将终生厮守。
——摘自沈思和《我的备忘录(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