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看到背对人潮坐着的人的脸,桌边的人也并不引人瞩目。静默地隐藏在大厅这个略显阴暗的角落,没有人会把目光落在这里。
但眼睛一旦看向这儿,就会像被磁石吸引一般,再也无法看向别处。
没有束发,散垂的长发披散而下,笔直,修长,每一丝每一缕都不交杂在一起,每一纤每一毫都沉静地垂着。人流涌动,带起的气息不时拂过这里的空气,但长发只是安静地垂着,没有哪怕一丝拂动,就像他的人一样,安静,沉静,寂静,静得好像世间的一切都没有办法打扰他,静得仿佛从远古洪荒以来就再也没有改变。
原本嘈杂的大厅因为这个人的存在似乎也静了下来。一样的人来人往,一样的喧闹红尘,但竹筠博感受不到。
站在这个人身边,所有的繁芜浮躁一一沉淀,像一潭被搅乱的春水,渣滓尘埃瞬间落定,心性空明如水,澄澈如月。
一身毫无花纹装饰的黑袍只剪裁出最简单的样式,略显散漫地穿在身上。衣衫单薄,但衣衫下的人更加瘦弱,轻薄的衣衫飘摇,他的身形有些恍惚,仿佛狂风中的一片羽毛,随时都会飘落。
指节分明的手修长温润,肤色苍白如纸。这是一个人失去几乎所有血色时的肤色,通透而脆弱,近乎透明的皮肤下看不到或是暗红或是青碧的血脉,整只手就像一块毫无瑕疵的绝世美玉,美得触目惊心。
耳边好像拂过一缕清风,悠远绝尘,洗净了一切杂质——
“雪儿,怎么这么久,专门给你点的水晶樱桃糕都要凉了。”
本来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一般的存在因为这一句话重新回到了人间,少了些空明洞彻,多了许多温暖柔和,像世上所有的父母一样,有些担心,带着不满,夹杂着些空有责怪语义却没有责怪语气的责骂。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哦。”雪儿咯咯笑道,“爸爸你就不要装了。”
“你呀。”男子无奈地摇摇头,起身,颔首,“小女顽劣,打扰各位了。”
原本显得暗淡的角落因为这一张脸瞬间明亮起来,大厅中为数不多的阳光就那样汇聚在他的身边。
美到无法描述。
因为一切的语言在他的面前都是苍白无力,一切笔触在他面前都是生涩迟滞,一切的手法在他面前都是亵渎玷污。
清俊如神,但对神人们还可以用宝相庄严的神像描摹,但对他不可以。
除了惊叹,除了仰视,除了膜拜,在这个人面前你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他是造物主最杰出的一件作品,无法想象经历了怎样的雕琢修饰,他才如此完美地呈现在了这个世界。
哪怕荏弱,哪怕苍白,那份美丽却没有折损分毫。
四人从四方潇洒而来,见过了无数文人骚客,看遍了世间清高玉树,阅尽了红尘惊才绝艳,一路的比试较量,他们以为再不会有超越自身的存在,但在见到彼此时,他们不再以为天下仅只自己一人,却依然是骄傲地认为天下无出四人之右者。
但面对这个人,他们相信天下仅只此一人。
不需要再多判断,只是这不经意地一瞥,所有的先贤高士、魏晋风流、唐宋衣冠都顿时失去了颜色。
仿佛习惯了被这样注视,男子淡然含笑。
“小二哥,添四副碗筷来。”温和的声音不再恍然出尘,多了许多市井之气。
好像一场梦猛然惊醒,四人手足无措地行礼。
“晚生梅傲霜!”“”“蓝逸尘!”“”“竹筠博!”“”“沮正豪!”
晚生?男子笑着摇摇头,转身安然坐回了原位。
四人再次愣在了原地。
“都是笨蛋!”小女孩气得直跺脚,“随便找椅子坐下啊!”说着把四人推到了里面的座位上。
他们坐在主位上?四人愕然,犹豫着不敢落座。
“不妨的,诸位坐吧。我习惯背对着人坐。”男子淡淡说,夹了块水晶樱桃糕放在女孩面前的碟中,“尝尝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