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明白了冷月隐的意思。如果不是可以令冷月隐心动的女子,又如何会让这天下闻名的剑狂爱若性命?
他当时所不懂的是,以冷月隐的聪明,明知自己必会为应柔心动,为何仍敢利用她来赢这场赌约。他就不怕自己会陷入太深,从而引发三人间纠缠难断的爱恨情仇?是剑狂太过自信,相信无人可取代他在应柔心目中的地位;还是说,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知道自己是绝不夺人所爱的所谓君子?
韩君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一切他唯有深埋心底,那一日初见她时的心动,又岂可道于他人?
"愿赌服输,你也不必再问。"
应柔张了张口,但还没有出声,韩君的面色已微见凝重,向她稍一摆手,目光仍望向遥远的前方,道:"你先进去。"
强敌来袭,如韩君这般的高手,瞬时就有感应。不过弹指的工夫,几条黑影已无声无息地落地,恰对这山洞成包围之势。
"果然是刀痴韩君,我正在想,不是韩君,不会有那么干净的刀法。"
影杀的高手,从来是黑衣蒙面,除了在衣襟上依身份的高低绣上暗红色匕首外,无从辨认其本来面目。匕首最多只得三柄,有这个荣耀的不超过十人,而如今这六人中,倒有两名是这样的高手。
"从来没有听说过,刀痴韩君竟然会是剑狂的好友。"
一直沉默的韩君,到此时方才答了一句:"我们并非朋友。"
"那亦没理由要替剑狂作这护花的使者。只要阁下现在抽身退出,这一路上的死伤,敝上也就不再计较,如何?"
那就是默认了先前死在韩君刀下的影杀杀手,都成了枉死鬼了。对于一向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影杀来说,开出这样的条件实属不易。
韩君却只笑了笑,未置一词。他颀长的身躯仍是挡在了洞口,显示出无言的决心。
双方都沉寂下来,天地间只剩下风吹雪坠的声音,夹杂着洞内深处,燃烧着的树枝偶尔发出的"劈啪"一响。
是影杀的人猝然发动,对付刀痴剑狂这样的高手,没有单打独斗之说,因无人能有那样的自信。六条人影,在雪中直若轻烟,同时扑向韩君。
他们发动的时候,韩君刀还在鞘中,人也丝毫未动,那六般兵器齐齐地斩入了他的身体。
那却竟然只是人眼所产生的错觉,韩君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他们手中的兵器却落入了不可测的虚空之中。六个人心中同时暗道"不好",反应够快的只有两名,襟上绣了三柄匕首的男子那一刹急弹而出,同时不忘各凭杀手的直觉向对手可能逸去的方位连出杀招。
余下的,只觉项间微凉,急用手摸去时,已有滚烫的液体急喷而出,只见得眼前飘落的白雪刹那间染成嫣红。那些红的雪,纷纷飘落在面上,虽隔着黑巾,也觉出几分温热,这才觉出身上的冷。
这是第一次感到如此地冷,亦也是最后一次。
只一瞬之间,四名影杀的第二等级杀手,已尸横就地。每人身上只一处刀痕,在咽喉处,刚刚切断动脉,死亡来得极快,痛苦亦因之减轻。所以韩君的刀法,才被人称"干净",绝少开膛破肚的血腥,甚至也不至肢体不全,每人均有具全尸。
韩君的身影却仍不知在何处,像是整个地消失在了风雪之中,令得余下的两名杀手惊疑不定。不约而同地,两人快速向同伴接近,仿佛只有找到了依靠,才会多出几分战胜韩君的胜算。
其中一人忽然目注手中长剑,又惊又喜,大叫道:"他受了伤!哈哈,他原来也受了伤。"只见他剑尖之上,有几滴血珠正慢慢地滚将下来,那分明是吹发断毫的宝剑,血流过处仍湛然若新。
虽是误打误撞,却竟然可以伤了刀痴韩君,那无疑是令江湖中任何人都会狂喜的事情,这杀手也不例外,另一人却已喝道:"小心!"
几滴温热的液体自两人头顶轻滴而下,"在上面!"他们同声大喝,手中兵器急袭而上。然而韩君的身影却忽自一旁闪出,刀光陡闪,两名杀手顿时分开,其中之一跃出不远,便扑倒雪中,不再动弹。
韩君并不停手,刀光继续卷向另一人,那人急叫:"韩君,你梦寐以求的碎梦诀已有下落,你为何反向相反的地方去?难道你不想胜过剑狂?"
应柔的目光忽然跳动了几下,急望向韩君,却见他恍似未闻,刀光闪处,那人终于也倒卧雪中。直到此时,她才吁了口气。
韩君默立在雪中,手中刀虽非名兵,却因他刀法极快,上面不留血痕。他却并不还刀入鞘,而是在积雪下挖了个深坑,先掩埋了那些尸体,这才慢慢走回洞中。
应柔这才看出他伤在左臂,急急撕下衣襟迎到洞口,不由分说地为他包扎伤处。
韩君初时想要推却,却终于还是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任她摆布。他的目光却转向洞外的飞雪,不肯透露心中所思。
"明知他们还是会被翻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她叹息着道。影杀的人除非死后被挫骨扬灰,否则一定会被找出尸首查明死因,这已是江湖人所共知的事情。
他默然不语。或许只有他才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而剑狂就不会。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有何理由,只是不这样做,心中似乎就无法安定下来。
"今夜应该已不会有人来,你安心休息。"一转身,韩君在洞口盘膝而坐,开始闭目调息。只需一个时辰,他就会同普通人睡足一觉般,重新神采飞扬。
应柔望着他的背影,轻轻道:"你没有什么想问?"他是否已察觉一切只是一个陷阱?而她所做的事情,也只是帮助她的情郎来欺骗他?他并不是个愚笨的人,怎会没有丝毫感觉?
他却只微一摇头。
心中的歉疚之感更浓,他是这样一个谦谦君子,而她却如此对他。应柔几乎已要开口,冷月隐的话却忽地回响在耳边:"阿柔,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事。我一定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