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女施主，你终于来了。”江天禅寺里的扫地僧瞧见阿虞踏进门槛，立马打起招呼来，“你前几日怎么没来听佛理了？”

　　阿虞停驻在寺中的一颗菩提树下，不再前进半步，漫不经心的答着旁人的话，眼睛却一个劲的往里瞟：“嗯……前几日身子不舒服所以就没来。”

　　扫地僧察觉到了什么，顺着阿虞的视线看去，正是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正在禅房里打坐的道我身上，禅房外的菩提树影被暖阳倒映在屋里人的脸上，甚是好看。

　　“道我师兄这几日开始闭关修禅了，要几月后才能出来。女施主要是想听佛理可以找其他师兄弟。”禅房内的声声木鱼声传出。

　　“不用了，我只想听他讲。”阿虞愣了愣，也只要听他讲。

　　扫地僧只摇头笑了笑，将这方地扫净，又去了别处，待他兜兜转转再回来时，阿虞还是那个姿势站在原地，眼中有万千柔情却无处诉说。

　　“女施主，回去吧。”面目慈善的主持终是瞧不下去，从宝殿中走出，站在台阶之上，望了望天色，“天已经黑了。”

　　入了夜，山中雾气开始腾升，阿虞的发上也结了一层露珠，她动了动嘴唇：“主持，我只想见小和尚一面。”

　　主持往一旁的禅房望了一眼，鼻息间尽是无奈，为人世间这折磨人的情爱感到无奈：“道我那天应该跟女施主说的很清楚了，还是早早回去吧，你成仙他成佛才是你们之间最好的结果。”

　　阿虞依旧纹丝未动，妩媚的眼眸微微一挑，鼻翼也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开始扁塌。

　　是啊，那天他已经说的明明白白了，他们绝无可能。

　　他皱着川字眉，一字一句，字字说的清楚，字字砸在她心间：“哪怕小僧未曾剃发出家皈依我佛，小僧也绝是不会和女施主在一起的，此谓人妖殊途，非你我所能违抗的。”

　　忆起往昔，她眼眶泛起一圈红，还带着点婴儿肥的手捏紧衣摆，咬紧嘴唇又渐渐松开，如此反复多次，后来终是转身离去，一抹鹅黄色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主持双手合十，叹了声阿弥陀佛，或许他年轻时也曾动过情。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禅房中合眼诵经的人双耳闻见红木窗外没了声音，心中好像空了什么东西似的顿了顿，只是始终未曾睁眼，不一会儿，嘴里又在碎碎念着，“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小和尚，你嘴里念着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如此便真的能拂去你心里对我的感觉吗？”一道声音在四壁所响，四处张望却不见人，只有一抹白色在窗边晃眼。

　　是阿虞的真身，一只体形极美的白狐，却还是显得有点笨拙。

　　道我听了，敲着木鱼的手一顿，无人察觉，继续一下又一下的往木鱼上落着木锤，冷冷的声音参杂着热情的木鱼声一起落到了窗边：“小僧不懂女施主所说，还请女施主快点回去吧，小僧要诵经了。”

　　不等阿虞作回答，他已经用拇指的指腹一颗颗的拨弄着虎口处的佛珠，气息已经紊乱。

　　白狐软趴趴的趴在窗边，幽蓝的眸子透着丝丝悲戚，她用爪子挠了挠窗柩：“小和尚，我只问你是不是只要不是我，谁你都可能会喜欢上？”

　　“咚！咚！咚！”依旧只听见沉沉的木鱼声，男子双唇紧抿。。

　　白狐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爪子：“只要你回答，我马上就走。”

　　“是。”男子嘴中慢吞吞的吐出一颗字。

　　“嗷呜～”白狐只留下一声细细的呜咽声就跳窗走了，消失在了漫漫黑夜里，再难见那抹白色。

　　自那以后，许多个日月，那串似铃铛般悦耳的笑声再也在这这座浮玉山中出现过，竹屋也早已不见痕迹。

　　一切如常，一切照旧，只是江天禅寺的那个道我和尚终日站在黑暗处，总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远远的眺望一个方向，时不时嘴里总会碎念上几句。

　　直到那一日，江天禅寺中出了人命，借宿在寺中的尚书大人丧命于禅房内，经仵作检查判定是被什么东西活活咬断脖子而亡。

　　朝廷派人来彻查，却发现绝非人为，乃是何猛兽所伤。可浮玉山历来是佛教圣地，山中向来都没有什么猛兽横生，众人猜测纷纷，百年名刹是出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佛被什么东西给玷污了。

　　如今的百年名刹一片寂寥，毫无生气，偌大的寺院也只有一人在清扫，刚把扫了东边扫干净了，西边又落了叶子，西边扫了东边又落了，如此反复无个尽头。

　　“道我。”留着一撮白胡子的主持穿着金线横穿绣制的红袈裟，笔直站立在菩提树下，院中的扫地僧直起身子应了声“主持”。

　　主持拨弄着手里的佛珠，依旧那么慈祥：“不用再扫了，扫了还是会落，这树叶本就是属于这片地的。”

　　一阵风吹过，树叶子又莎莎的落了下来。

　　道我望着落叶，突然开口：“主持，尚书大人绝不会是……她杀的，她不谙世事，见血都会害怕，怎么可能会活生生咬断人的脖子。”

　　寺中只有他跟主持知道阿虞的身份，若说妖物想到的也只有阿虞。

　　主持一脸和蔼的摇头，只问：“你为何叫道我？”

　　道我也只答：“在道义和佛法中寻找我自己。”

　　主持点头认同，又问：“你六岁入寺，悠悠十四载，那如今你找到了吗？”

　　道我痴了痴，本该纯净的眸里千转百回，无尽思绪：“找……找到了。”

　　主持语速缓缓，却字字都铿锵有力：“在哪里找到的？无尽的道义中还是万千的佛法中？”

　　“在……”道我吞吞吐吐，因为他既不在道义中亦不在佛法中寻找到了自己，他是在那一梨涡的笑意中寻找到了自己。

　　主持瞧见寺门外渐渐走来的官兵，他们是来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叹了口气，说了句“万事由心，心皈依佛”就走了。

　　不知道主持说了些什么，皇帝下诏只是关闭江天禅寺，并没有再提妖物一事，后将一众僧人都赶下了山，念在主持年迈特开恩让其留下养老，道我也被皇帝一道留下了。

　　关于妖物的言论也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