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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斩断人情的锁链
作者:上杉铎 时间:2018-05-18 01:38 字数:3773 字

“我这辈子,就甜甜一个孩子。只有她,也只是她。”李德很坚定地同刘汨讲。

刘汨也很坚定地同李德讲:“反正都没有血缘关系,甜甜可以,明楚怎么就不行?”

李德就拿他惯用的死鱼眼瞪刘汨,刘汨与他面无表情地相互对视,半晌李德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别说我对不起你,是你逼我发大招的……”他蹲下来,对着甜甜说:“甜甜,把你妈妈留下来的信物拿给这个叔叔看一下。”

甜甜下意识地看了刘汨一眼,捂紧了胸前的锦囊。李德宽慰她,告诉她,给这个叔叔看没有关系。甜甜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锦囊从衣服下面扯出来,小心地解开,取出里面的信物。那物事看起来很是其貌不扬,黑乎乎的,给人一种暗淡无光的感觉。

但刘汨从看见那东西开始,就屏住了呼吸。他愣了大约一分钟,猛地回头抓紧李德的领口:“你怎么敢!”

那是一方被用旧了的黄铜印章。李德的私印。早就丢在日本,下落不明。因为这个,李德甚至没有办法打开他的保险箱。

刘汨这才明白,这哪里是把私印丢在日本了,根本就是把这私印送给人家女人了!

李德蹲在那里,将那一方小小的印章搁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追忆往昔:“当年碰到甜甜妈的时候,我还在日本被人家当孙子一样追着跑呢。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还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李德提起来还有几分唏嘘。

刘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说话。简直天旋地转。他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壁,这才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刘汨的脑袋晕乎乎的,好像什么也没有办法去思考。

李德看他情况不对,就随口问了一声:“你还好吧?”

刘汨用力地甩了甩脑袋,他把自己鼻梁上面架着的眼镜摘下来,用冰冷的手背去给自己发热的眼眶降温。

李德把印章还给甜甜,叫她收好。甜甜小心地拿手帕将印章上的指纹擦干净,这才放进锦囊里面,重新将锦囊藏进衣服底下。李德站起来,摸了摸甜甜的脑袋:“她妈妈是个死心眼,出身华族,为了跟我,和家里面断绝了关系,一个人大着肚子跑到上海来。不会说中国话,凭着一腔热血跑到蔷薇花园来想要找我。李家明白了她的来意,把她打了出去,告诉她就算她肚子里面真的是李德的孩子,也不会得到一分钱。还警告她,如果胆敢把这孩子父亲是谁的消息散播出去,就要了她的命。”

甜甜低下头小声地哭了起来,李德亲了亲孩子的脸颊,然后将她抱起来:“他妈妈很爱我,拼了命也要替我生下这个孩子。从小就告诉甜甜,以后遇上了爸爸,千万不要怪他不早点来找她们母女,因为她的爸爸是个大英雄,要在外面顶天立地。”

李德突然笑了一下,对刘汨说:“你,你的爹妈,你的兄弟姐妹,你的子女,你的姘头,都在花着我的钱。而我,我的女人,我的女孩,我的女儿,却在地狱里面挣扎。刘汨,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他站在午夜的黑暗里面,火车上惨淡的灯光将他平淡无奇的脸映照得好似鬼魅一般。他的眼睛黑沉沉的,仿佛能够将周围的光线吸进去。

“我拿一辈子的积蓄还了债。还清了当年给侯睿东一刀和戚明泽的情缘。现在,该你还我了。”李德紧紧地握住刘汨的手腕,直视对方的眼睛。

刘汨的眼眶通红,眼角还残留着余下的泪水。他低声吼道:“你要我怎么还?你还要我怎么还你!你都不要我了,我怎么还给你!”

李德盯着他:“你知道我要什么。”

刘汨像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痛苦嘶吼的野兽,嘶哑着嗓子告诉李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李德强迫对方与自己对视,低声诱导他:“你知道的。你只要放我走,别来找我就可以了。这点事情你做得到的,不然我就把你的一切都剥夺走,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我统统抢走。你不想的对不对?”

可是刘汨不为所动,苦苦地哀求他:“别这样,求求你,都给你,都给你,别把我丢下去。都给你,都给你,我不要了,都不要了,全给你!”他生怕李德不相信,把手里的眼睛,手表,戒指,钱包,私章,一切能够拿出来的都一股脑塞给李德。他通红着眼睛,抓着李德那东西不方便的手,深深地看着李德:“之前都是我错了,你怎么样都行,别赶我走,别。”他抓着李德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是你先来的,不能把我丢下来。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别不要我。”

李德看着刘汨,拿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掌去摩挲刘汨脸上的皱纹。很没头没脑地问了刘汨一句:“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还记得吗?”

旁边轨道驶过来一辆火车,那边极速而过的灯火让李德的侧脸忽闪忽灭。刘汨的心忽上忽下,背上起了一层冷汗。

“你说,你要让我过最好的日子,早上想睡到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起来,想和谁说话就和谁说话,想不理谁就不理谁。你说,你要挣钱给我花。”

刘汨,你还记得你当年说过的话吗?

李德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光,明亮得好像还是那个生长在姑苏水乡的孩子。

刘汨的思维无法克制地陷入了当年。

刘汨带着李德去看了大夫,一番折腾下来,大夫说什么事儿也没有,非要说的话,就是有点营养不良。在李青阳的坚持下,刘汨也看了一下,大夫说他身体也很好。

于是两个人很欢喜地回家。李德此时已经不头晕了,但刘汨坚持背他回家。他想了想,就乖乖地趴在刘汨的背上,好让对方省点力气。

李德回到家的时候,大人们分成三个阵营,其中两个互相撕逼,一个负责和稀泥。并没有人多在意他们两个,但处于礼数考虑,李德还是过去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请安这事李德上辈子就学得很好了,这辈子根本不会失了礼数。大人们这才注意到李德脖子上的青紫印记,纷纷过来表达关心爱护以及亲切的慰问。李德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但隐隐有些不耐烦。李德大致看了看,凭借上辈子的记忆,他认出来这些人都是些在家族里却没有什么实权的家伙,就放心地坐下。他在李家的地位很高,除非是族老,他没必要听别人说这些假大空的废话。

他的态度毕竟不是那么恭敬,总有人看不惯。李德端起茶盏,浅浅地饮了一口。老实说,他一点也不在意这几个家伙的心思。

敌对阵营的两方就当李德不存在又开始撕逼起来。李德坐在那里听了一会,大致了解了情况。

按道理说,李兴中和沈颂和离婚,李德作为李家嫡子,应该留在李家的。但沈颂和慈母心肠,舍不得李德,所以想要把李德一起接走。李兴中觉得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所以不允许。李德心里明白的很,沈颂和看上了他身上那份李家家产,李兴中自然也是有这方面的打算,但他们毕竟是父母,不好把儿子的家产挂在嘴边,所以彼此都不点破。

这件事要是说起来,那就比王大妈的裹脚布还要长了。

当年李老爷子还在的时候,将家产一分为三,一份留给老妻养老,一份留给儿子继承家业,但是中间最多的一份,他留给了那时候刚刚出生的李德,足足有四成。这个你可能没有什么概念,换成银子你大概就知道了。足足四千万两白银,换成银元大概有五千五百多万,换成英镑大约也有五百多万呢!那时候两百万银元的身价已经算是富豪,清朝在的时候,全年财政也才六千来万。可以说富可敌国。

那么,大家肯定有疑虑了。这么大一笔财富从哪里来的呢?李德既然有这么多钱,怎么还能受一个小小的姨太太的折磨呢?

李老太爷那笔钱从哪里来已经不可考,但是结合老太爷当年的事迹来看,大约摸是从慈禧老佛爷哪里得来的。老太爷生怕自己的孙子这笔钱会被人私吞了去,就将钱分作几份,存了一半进了瑞典的银行,不是李德亲自带着钥匙去取绝对取不出来。剩下的一半用来购置田土,置办商铺。银行里面的那一笔钱,有心人就算再有心也拿不到,银行外的那笔钱?李德不是还小吗?总得有人打理吧!外面的两千多万,不要说还能生钱了,这些年被沈颂和以及她的娘家掏得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李兴中没什么能耐,就是一个空有名声的清贵诗人,不好和沈家那群丘八斗,只好忍气吞声。但他如何甘心李家的商铺转眼就姓沈?斗不过沈家还不能拿沈颂和出出气?李德素来和他娘一条心,李兴中折磨沈颂和自然顺带上他。那么,这就解释通了,为什么李兴中对李德不好的缘故。

上辈子李德认人不清,觉得李兴中单纯是个渣男,沈颂和是个单纯的受丈夫冷暴力的女人。认识一个人真的是需要时间,慢慢地知道,原来真的像殷素素说的,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说谎。慢慢地知道,真相的背后还有一层真相。也慢慢地知道,当人的贪念足够大的时候,什么伦理道德都可以抛到脑后。李德看着面前这个装扮朴素,看起来十分忧愁的美貌少妇,在人后竟然是另外一副模样。这样一想,他觉得很有意思,放下茶盏,托着腮仔细打量起来。

上辈子他刚来这里的时候,沈颂和对着他哭了几场,就相信了她单方面的诉苦。后来种种机缘巧合,李德明白了真相——当年的沈颂和其实知道自己并不是她的儿子。又在种种机缘巧合之下,明白了真相之下的真相——当年原主就是被沈颂和给弄死的一个女人,不,一个人,要如何舍弃作为一个人类的羞耻感责任感,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李德猜,她一定是斩断了自己与正常社会的所有联系才做到的吧。李德不由得继续猜想,是不是给她一柄方天画戟,她就可以把女娲娘娘辛苦补好的天给捅了?

刘汨站在李德旁边,看李德神情似乎十分落寞,就偷偷地拿他的手,将李德的小手包在掌心。十六岁的刘汨不知道天高地厚,他初来乍到,哪里知道什么。脱口而出地用稚嫩的誓言来安慰李德。

“我对你好!”

甜言蜜语真好听,但时间会将它变成刀片,把将它当真的傻子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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