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宋疯了，彻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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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牧迟迟得不到徐宋的回信，一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心里放心不下便打电话找了林启归，让他去看看徐宋回家了没。然而焦急等待了一个小时后，得到的消息却是徐宋失踪了。家里没人，医院没人，他常去的几个地方也找过了然而都一无所获。
听到这消息的那一刻周牧脸色就变了，无数种不好的猜想一瞬间涌上心头，无论哪一种他都不能接受。立刻打电话叫了人全城搜寻，而他自己则定了最近的航班急急忙忙飞回来。
林启归花了大半夜，最后查到了季柔身上。
对方并不是特别的注意隐藏行迹，似乎是等着他们查到一般。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几人赶到的时候，季柔已经让人掰断了徐宋十指。
季柔望着周牧，一步步朝他走过来，眼睛睁得很大，嘴角微翘，神情天真纯美如少女，却让人背后发寒。
“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只毁了他一双手，我对他这么仁慈，你要不要感谢我？”
周牧直接冲向了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徐宋。
季柔瞧着这一幕，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扩大，神情逐渐扭曲，笑得癫狂而凄厉。
笑着笑着，却泪如雨下。
“周牧，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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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手以外，徐宋身上还有几处明显是殴打所致的伤势，一身的青青紫紫让人看了就觉得揪心。
被掰断的手指及时的接了回去，好生护养以后还能使用，正常生活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不过，他再也不能握着手术刀站在手术台上了。
这件事带来的打击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徐宋的精神状况原本就很不好，他曾经疯过一段时间，更是常年生活在极致压抑恐慌绝望的情绪下，他的精神状况用千疮百孔濒临破碎来说也不为过。好不容易安稳了一段时间，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直接让他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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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宋拒绝任何人的靠近，稍微听到一点响动他就会失控，无论身边有什么东西抓起来就砸，砸光了就一个人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时候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的流泪，有时候神经质般的喃喃自语，有时候双手抱头痛苦的嘶嚎，声音破碎而嘶哑，像是在经历什么痛不欲生的折磨。
周牧担心他又再次伤到还没好全的手指或是失控的时候磕着碰着哪里，只能将他安置在什么都没有的空房间里，自己待在房子另一端看着他，心痛至极却又什么都做不了，这种状况逼得连他都要发疯。
徐宋有时候会清醒过来，这时候他眸子里的空茫就会被痛苦替代，他蜷缩在周牧怀里，一遍又一遍的质问。
他问为什么他要遭受这些痛苦。
他问为什么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都会失去。
他说他只是想过几天简单的日子，为什么那么困难。
他说他好痛，浑身上下，每一寸骨骼每一个细胞都在痛。
等到筋疲力尽了就缩在周牧怀里睡过去，没人知道他下一次睁开眼时是清醒还是疯狂，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醒过来。
进食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徐宋清醒的时候还好，只要周牧喂他一般都会乖乖吃下去。然而他清醒的时间实在是太少了。在他疯着的时候只能找人压制着他强行将食物给他灌下去，周牧看着他痛苦呕吐的模样心里像是在滴血，然而他又不得不这样做，徐宋一直消瘦下去他的身体首先就会撑不住。
——
徐宋不知道这段混乱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多久，他难得有清醒的时候，大部分时候都一直陷在幻觉里。过往的日子里那些他最不想面对的记忆铺天盖地的朝他压过来，逼着他一遍又一遍感受曾经的痛楚与绝望，让他几欲窒息。
他看见曾经那个被所有人无视，一次次被人舍弃的自己，那么幼小，却遍体鳞伤。
他看见自己一步步蹒跚挣扎着往前，却永远走不出死寂的黑暗。
他看见了Eric。
黑暗里唯一的一道亮光。
可是Eric早就已经不在了，彻底的消失了。
徐宋抱紧了自己，蜷缩成一团，然而依旧冷得瑟瑟发抖，浑身血液都一寸寸冻结。
他看见死死的拽着这一道已经熄灭的光芒不愿撒手的自己，自我欺骗、臆想伪装，一次次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还在，没有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个人。
可是现在梦醒了，梦碎了。
他疯了。
这个时候手指好不好已经都已经不再重要，他陷在自己的回忆制造的幻觉囚牢里逃不出来，
他无力面对，更无力挣脱。
他觉得累。
从身到心极致的累。
——
“阿宋？”
周牧试探的叫着缩在角落里的人，这几日的徐宋意外的平静，一动不动待在角落里，不哭不闹不说话，平静得近乎诡异。
听见声音，徐宋缓缓抬起头，茫然的瞳孔对着他好半晌才有了些焦距。
周牧放轻了步子小心翼翼的靠近，见他脸上没有任何异状才悄悄松了口气，看起来今天的徐宋是清醒的。
徐宋听话的任他抱着，安静的吃下他喂到嘴边的食物，又被他抱去浴室洗了个澡。
徐宋僵硬而缓慢的转头，看着开始被雾气沾染的镜子里模糊不清的自己，眼眸里微微泛起了一丝波澜，转瞬又归于平静。
吹干了头发，周牧又把他抱在怀里给他剪指甲。他的指甲已经长得有些长，前几天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在身上抓出了伤口。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而温暖，周牧打开了窗子，柔软的风吹进来，吹得淡蓝色的窗帘微微起伏着。
周牧就抱着徐宋坐在窗边，金色的日光从窗户里灌进来，盈满了整间屋子，深棕色的木地板上也铺了厚厚一层。
徐宋偏着头，仔细的看着周牧的眉眼。
眼睛睁得太久，突然就有些酸。
“周牧，我累了。”
周牧手里动作顿了顿，环过徐宋腰身的手将他往怀里搂了搂，垂着的头没抬起来，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手里的指甲剪，怕一不留神会伤到哪儿。
“累了就休息吧，我们说好的。乖，睡吧，我会陪着你。”
肩膀被压住，沉甸甸的重量，像是直接压在了心上。
周牧偏头看着徐宋的睡颜，眉眼安然，唇角微弯，如初静好的模样让他也弯了弯唇角，微笑。
笑容却悲伤得像是要哭泣。
“阿宋，你真残忍。”
周牧抱起徐宋，一步步往他们原来住的房间走。
“说放手就放手，毫不留恋。我这些日子所付出的感情在你眼里究竟算是什么。”
将徐宋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周牧俯下身，在徐宋唇上吻了吻，伸手拨开落到他眼睫上的几缕发。
他望着徐宋紧闭的眼，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
冰凉的泪无声无息的砸下来。
“徐宋，你真的爱过我吗？“
——
他看着镜子里的人，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他对着镜子里的人开口，问：“你是谁？”
镜子里的人回答：“我是你呀。”
他是谁呢？
谁又是他？
他皱了皱眉，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徐宋……吗?
镜子里的人对着他笑，苍白的脸，猩红的唇，瞳孔里凝着一团墨，唇齿开阖，吐气如丝，声音如鬼魅轻语。
“错了呀。”
“你不是徐宋呀。”
“只会带来痛苦的身份，抛弃吧。”
“抛弃吧。”
“抛弃吧。”
……
一声又一声，缠绕如咒。
——
他猛地睁开眼，耳畔嘈杂的声响一时如潮水般退去，变作空泛的宁静。
大脑里是一片虚无的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费力起身，拖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尝试着行走，踉跄跌倒，又挣扎着爬起。
窗外，正是绿意盎然的春季。
听见开门的声响，他回过头，弯了弯唇角。太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所以这个笑容看起来有一些怪异。
他开口，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嗓音嘶哑而干涩。
但是他知道，面前这个人听得清。
“我很累很想睡，但是想起来还欠你一句话，所以我又醒了。”
他扶着墙一步步走过去，腿上一软跌进熟悉的温热怀抱里。
他费力的伸出手，一点一点拭去抱着他的人的脸上突然淌下的泪水。
然后将唇，缓缓的印上去。
“周牧，我爱你。”
——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