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逍也看向了语琳:“那语琳,你的意思是?”
语琳微微侧头,浅笑着回答说:“我有理由不响应吗?”
我有理由不响应吗?
这一句话,眼下,也正被一个蓝发黄瞳男子念叨着。
他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回到了西海蛟王宫的蛟王。
“我有理由不响应吗?”蛟王跪在历代列祖列宗的排位下,而那把代代相传的三叉戟就端端正正地放在了他的膝前。
在这个阴森而幽冷的水晶宗庙里,蛟王死命地用手捶打着地面:“仙逝的父王啊,海若是多么想重振我们家族,以及整个蛟族的昔日荣耀!只要是为了这一个目标,那么,什么代价都无所谓,都无所谓!”
接着,他将手伸到三叉戟上,轻轻一抹,一丝殷红的鲜血缓缓滴落,在冰冷而透明的地板上蔓延。
“哦,高贵血液,流吧,流吧,用这样的血液作为给列祖列宗们的祭品,是再好不过了吧?”蛟王惨然地笑着,语无伦次地说,“祖先们啊,难道,海若真地是一个没用的人吗?海若真地没有能力重振家族和蛟族吗?不!不!海若韬光养晦地,恭恭敬敬地臣服了东皇太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梦寐以求的乱世。一旦机会来了,海若就会超越先代的贤王,重建一个蛟族的盛世……”
人族的领地“若木平原”上有六座大城,分别是炎恩、贞阳、南盛、朔萨、项、临武。它们都附带着数个小邑。
火离三年,太岁在亥。
冬,十二月。
临武城。
此城南临沧朗河,三面环山,城高沟深,大有“借沧朗河以为屏障,图谋天下”的气势。
城内有天下最大的烽火台。据说,只要这儿内一举烽火,半天之内就可以传遍几千里长的沧朗河沿线……
腊月初八,天下英雄各带兵将来到此地。一时间,整个临危城旌旗蔽空,人声鼎沸。
会盟的那一天正午,三十六面牛皮大鼓被隆隆擂响,六通过后,各路诸侯来到了城主府大厅外。他们的脚下,是一条直通往大厅深处的暗红色地毯。
而守护大厅的,则是六排持戟的银甲盾牌手,他们列成方阵、神情肃然得就像石雕。
青铜的铃状大钟轰鸣六响后,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巫觋高声宣唱:“逐日王到——蛟王到——妖兽王到——项都城主到——南盛城主——大河教教主到——义军领袖到——精魅王到!”
大厅的入口处有一群巫觋,他们肃然跪坐,有的守着编钟,有的抱着排箫。
听老巫觋宣布完了各路诸侯的名单后,这些司乐的群巫立刻就吹吹打打了起来。
在负责引宾的巫觋的指导下,语琳带着韩逍,跟随各路诸侯踏入大厅。
大厅中,东西两面,一面四张,共放着八张黑色的长案。而留给临武城主的长案设在北面,以显示他主人的身份。
各路诸侯就坐后,语琳也跪坐下了。韩逍抱着血色长刀站在她的后方,目光森冷地扫了各路诸侯一遍。
突然,那个白须飘飘的老巫觋抬高了嗓音喊道:“临武城主到!”
在宏大的乐声中,一个方脸年轻人出现了,他有着一双星辰般明亮的眼睛,穿着一身素服。
而跟着句芒的,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豹头环眼,连鬓的胡须如铁丝般根根翘着,皮肤红紫,而且分明长着一对尖尖的耳朵,是个妖兽族!
句芒在正北主案前站定,朗声说:“在下句芒,今天能够在这里和各路英雄把酒言欢,真是万分有幸!”
在座的各路军阀一齐拱手:“见过临武城主。”
句芒也拱手还礼。环视全场后,他右手一伸,介绍身后那个豹头环眼的中年人说:“列位,这就是家父的结拜兄弟,我的义父‘烛龙’。他将成为本次会盟大典的掌笔人。”
烛龙自信而淡然地抱拳说:“烛龙见过各位诸侯。”礼罢,他走向句芒主案右前方摆有笔砚、羊皮的长案,然后入座。
白须飘飘的老巫觋高声宣布:“英雄会盟,主人开宗——”
句芒气度威严地开口说道:“会盟的宗旨就是讨伐暴君,平定天下。其余的事情如有争端,则从长计议,不知列位是否愿意?”
“没有异议!”各路军阀满口应承。
句芒收去了严肃的表情,满脸随和地走到了左侧的首座。那儿,正坐着一个无瞳、牛角的逐日族中年人。
“今日,天下有九路英雄齐集我这小小的临武城,现在就让我来一一介绍。”句芒说完就向逐日族中年人抱拳行礼:“这位就是‘逐日王’!”
逐日王一身青衣,外面罩着白褂,面容沉静如水,是个从不轻易流露内心情感的怪人;他站起身来,向诸路英雄抱拳道:“老夫‘东君’,一心只想重振山河,开创新局。能和诸位志同道合,真是三生有幸。”
逐日王说完,句芒又走到右侧首座的一个有着黄色瞳眸的年轻人身边,抱拳说:“这位就是‘蛟王’。”
蛟王重复着逐日王的动作:“在下‘海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等英雄豪杰自然不甘心逆来顺受,必定要还天地些颜色。”
见到蛟王,语琳脑中“嗡”地一下,毕竟,蛟王给她的印象从来不好。
句芒接着介绍的则是一个高大英俊,胡渣潦草,长着尖尖耳朵的妖兽族人:“这是妖兽王‘羿’。”
羿起身开口,声音低沉:“英雄不问出处,大家同是大地子民,不分种族,都有成为皇的权利。”
他的话很直白,开口就说权利;但句芒微微点头,他自己虽然是人族,但他并不介意未来的皇是其他种族。
“大河教教主‘河伯’!”句芒向一个身披太极袍,长眉长须的蛟族男子作揖说。
河伯摇着他的杏黄“招魂幡”起身,背诵顺口溜一般地说道:“我大河教自从创教以来,有饭同食,有衣同穿,耕者有其田,医病不花钱,只求开创一片乐土,使人人平均,家家快乐……为此,我宁愿背负万劫,死而后已。”
“项都城主‘西王母’。”句芒向一个白发蓬乱,身穿豹皮,颈挂数个虎齿的人族老妇作揖道。
西王母将手中的“独孤拐”一撑,站起身来道:“老身以圣火的名义起誓,暴君不除,绝不后退!”
“南盛城主‘磊兴’!”句芒道。
磊兴一脸自豪地说:“在下的家族几世显赫,但这都是蒙受了历代先帝的恩惠所致。如今我身为贵族,如何能容忍皇室中的一个弑兄宵小盘踞帝位?”
“义军领袖‘巴莫’!”句芒道。
一个中等身材,皮肤黝黑,双眸透着精光的男子说:“在下巴莫,多蒙百姓拥戴,推举为领袖。今天能与诸位共举大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当真快哉!”
听他说到“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时,蛟王、磊兴等一些从小就心高气傲的贵族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精魅王‘语琳’!”句芒最后来到了语琳身边。
语琳起身,以左手按右胸前道:“我侥幸能够到此,谨代表精魅族和自己,为自由而战……”
将各路军阀都介绍了一遍后,句芒正色说:“今天,我们既然举起了讨伐暴君的义旗,那么绝不可以没有盟主,否则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
蛟王起身,向逐日王拱手说:“逐日王英雄盖世、气吞山河,而且手下兵多将广,实力雄厚。如果由他来担任盟主,那么还有谁不心服口服?”
众人听了蛟王这话,都起身拱手响应道:“盟主非逐日王不可!”
逐日王见此,便郑重地说:“多谢各位好意,看来是天降大任给老夫了,好吧,那就让老夫来挑起这个艰巨的重担吧。”
当日,这位新上任的盟主就率领着各路“英雄”来到沧朗河畔的圣火坛下。
上坛前,逐日王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才一步步向圣火走去。他的身后,九路诸侯紧紧相随。
逐日王对着烈焰跪下,用正式场合应用的语言举手起誓说:“天下不幸,皇纲失统。天子凶暴,虐流百姓。我等不忍,遂纠义兵。凡我同盟,必无二志。谁若背誓,不得好死!”
各路诸侯也跟着跪下,举手起誓:“谁若背誓,不得好死!”
次日,逐日王聚集各路诸侯在城主府大厅议事。
他这位新盟主脸色平静地说:“今天我招诸位前来,是希望能和大家商讨一下攻入‘炎恩’的方案……请畅所欲言!”
语琳首先起身说:“以我之见,盟主和南盛城主还是先回封地,然后并力从东方的‘朔萨’攻往炎恩——这一处需要兵力强大的你们去正面作战;蛟王、妖兽王、大河教主则驱兵西北,在‘贞阳’扼住必定会来救援东皇太一的西北军队,从后方威胁东皇太一;而我和项都城主、临武城主、巴莫领袖则取道三危山脉,攻下‘无假关’,进可兵临炎恩,退可固守!”
逐日王沉吟着,暗想:臭丫头,你的小算盘打得不错嘛,到时候你们首先攻入帝都炎恩的话,岂不是得到了最大的便宜?
当然,想归想,逐日王口中却说:“不妥,依我看,所有兵马一起进攻‘朔萨’,一个拳头打人的力量大嘛!”
语琳脸色惊讶地辩驳道:“难道放弃从三危山脉出奇兵的机会么?”
逐日王摇头说:“精魅王你有所不知,三危山脉易守难攻,不是一个可以轻松拿下的地方。”
南盛城主磊兴也起身说:“逐日王说得很对,‘朔萨’的城主‘大司命’是东皇太一的义弟,如果我们攻下朔萨,手里还可以多一个不错的人质呢。”
语琳又要辩驳,韩逍早拉着她的衣角轻声道:“语琳,不用跟他们争论了,他们不会听的。”
……
散会后,语琳走向了自己的房间,一路无言。
寒风在萧瑟的若木平原上呼啸掠过,仿若悲叹……
但为谁悲叹?
到了房门口的时候,跟着她的韩逍突然开口:“我看他拒绝你的战略,其实只有一个理由:他是想借东皇太一的手来削弱我们!”
语琳回头,轻轻皱眉道:“这样的话,你还是不要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
不过语琳和逐日王他们这一群乌合之众都不知道的是,苍梧山系的天籁谷中,有一个从来都超然世外的白鸟王也在关注着他们,用看笑话的心态关注着他们。
此刻,这位军事家临窗而立。飞续站在他身旁,静静地。
白鸟王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乱世,终于还是来了,也许吧,有些事是注定会发生的。”
飞续小心地试探着白鸟王的意思问:“老师,如今九路诸侯讨伐东皇太一,你以为,他们会有何结果?”
白鸟王轻蔑地笑了一声:“那群乌合之众……要么是报私仇的,要么是野心家,再要么就是投机分子。就凭他们,想对付诸王之皇?呵呵,他们太小看东皇太一了!”
飞续继续试探:“逐日王当上了盟军统领,您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白鸟王大笑道:“老狐狸一条,没什么好说的。倒时候,这家伙先捅自己盟友几刀,也说不准呢。”
飞续浅笑起来:“老师真是个厉害之人,不过,老师却一心只想过恬静的生活,对权力毫无兴趣。否则,当今天下,又有几个是您的对手?”
月光洒在这师徒两的身上,让他们的白衣更显飘逸。
而就是这个月亮,它照着怡然自得的白鸟王,也照着心事重重的语琳。
语琳躺在临武城的床上,是的,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因此,她轻轻起身,向幽灵一样地移步出去,来到了城主府的花园中。
眼下正是寒冬季节,花园中百草灭迹,只有零星一两根枯枝,突兀地耸立着。
一个方脸素服的男子,手持一把在剑柄处刻着两个蛇头的蛇形长剑,忘我而舞,苍凉而悲壮。
凡是他的剑气扫过之处,青草油然而生,枯枝悄悄抽芽,野花点点开放,一派生机勃勃。
这让踏入花园的语琳也忍不住鼓起掌来。
素服男子停下舞剑,向语琳走来,笑道:“语琳妹妹,你怎么还不睡啊。”
语琳打趣地说:“句芒哥哥,你真不愧是春华公子,如此精彩的表演,我又怎么舍得错过。”
句芒在一块巨石上坐下,转过话题:“其实,你我是很像的人。
同样地,我们从小就离开了父母;同样地,我们的至亲为东皇太一所杀;同样地,我们虽不强大,但却是一路军阀……”
语琳坐在了句芒身边,眺望着远方:“的确像。”
两人无语地静静坐着,夜风吹起了他们年轻的发丝,轻轻飞扬。
终于,语琳幽幽地说:“只是我在担心,我们的战友关系,究竟能维持多久……”
句芒微微侧脸:“你对逐日王没有把握?”
语琳黯然一笑,没有说话。
句芒收回脸来:“其实我知道,一切都有可能,我们这次北伐,究竟会如何收场,的确很难说。”
语琳看向句芒,露出个温暖的微笑:“希望东皇太一这老贼还活着的时候,我们会是朋友。”
句芒又一次温柔地看向语琳,道:“会的,一定会的。”
冬天已经接近尾声,句芒的园中除了他用法力催生出的花草外,一片萧条。
但千里之外的炎恩皇宫御花园中,无边无际的寒梅却开得极尽绚烂,绚烂得有些绝望。
湖边小亭。
安公主“东皇霜”斜斜地靠着亭柱,她的清丽,让身边的寒梅也黯然失色。
突然,她用素手折了一朵梅花,对站在一边的子默说:“盟军主力正向‘朔萨城’挺进……听说,父皇已经内定你为平叛的主帅?”
“是的,他让我领兵十万,抵挡来军。”子默点点头。
“那么说来,也许,你又要和语琳交锋了?”东皇霜忽然想到了什么,双眸中盛满了致命的哀怨。
子默淡淡一笑:“对。而且,即使我不杀她,她也一样要杀我。毕竟,当初是我设计杀了她的义姐,我现在已经是她的大仇人了。”
东皇霜用长长的睫毛将自己的双眸遮盖起来,然后,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火离四年,太岁在子。
冬,一月。
帝都宗庙前的十层玉台“璜台”的顶部平坦宽敞,天下最大的一盆圣火在祭坛上不舍昼夜地燃烧着。
此刻,帝都祭坛下人山人海,百官群集。
而祭坛上,诸王之皇“东皇太一”和戴着青铜面具的年轻人并肩站立。
紧接着,东皇太一从那位白脸上纹着黑色花纹的卜尹“祝融”手里拿过了一杆节杖,并交到了子默手里。
这是杆通体洁白的宝物,在上方装饰有三重赤色的旄牛尾。它代表皇者的身份,凡持有节杖的人,象征皇者与朝廷,可行使分封诸侯、收捕要犯、镇压叛乱等各项大权。
将节杖赐给子默后,东皇太一对着这位年轻的持节统帅作揖道:“寡人拜你为平叛统帅,进封‘执珪’,赐以‘节杖’,一切前线军务,都请将军处置。”
子默对东皇太一还了一礼,然后对着祭坛下的人群举起了他手中的节杖。
“万岁!”圣火坛下爆发出排山倒海的欢呼,虽然,很多人都对子默这位缺少战功的年轻统帅抱有不满,无非是人云亦云地附和着大喊罢了。
而就在帝都飘扬着拜将大典的华丽乐章的时候,就在子默在无数人的妒忌和猜疑中得到了节杖的时候,前线的朔萨城,已经置身于千军万马的重围之中了!
朔萨城是一座黑色的城池,它就那么突兀地耸立在若木平原东方。
由里到外,它有三道平行的城墙,最外层的有十六步高,而且,每隔六十步就树立一座堡楼。
堡楼呈拱形,分上下两层,上层是兵营,下层是马棚。
相传,建立这座城池的时候,那时的皇曾下过这样一道恶毒的命令:完工当日,用铁锥效检,凡是能锥入一寸的地方,负责建造这个地方的工匠立刻斩首!
现在,浩浩荡荡的盟军出现朔萨城外。
从左到右,依次排列着这样的人马:临武城主“句芒”的二万人马,军装以银色青铜甲为主;南盛城主“磊兴”的二万人马,军装以紫色青铜甲为主;逐日王的四万人马,军装以金色青铜甲为主;蛟王三万人马,军装以青灰色软甲为主;妖兽王二万人马,军装以花豹皮为主;巴莫的三万人马,没有统一军装;河伯三万人马,也没有统一军装。
语琳的二万人马,军装以青色皮甲为主;项都城主“西王母”的二万人马,军装以黑色青铜甲为主。
朔萨城之上的守军自然以赤色青铜甲为主,表示他们是效忠于皇室的军队。
城主“大司命”站在城楼之上,他是个英俊中带着股邪的白鸟族人,有着一双白鸟翅膀般的耳朵,人称“红尘第一邪俊客”,穿一身黑而绣金边的铠甲,手中旋转着个纯黑色的“墨玉骷髅”,看年纪,似乎不会超过三十岁。
但大司命的身边却有一个二十出头的人族女将对他说:“义父,敌军远来,我们当先挫挫他们的锐气!”
义父?这女子是不是把大司命叫得太老了?
不,不是的……
二十多年前,大司命和东皇太一、暗血族王“冰野”三结义的时候就二十多岁了,现在应该年近五十才对,不过,此人当真是伫容有术!
却见大司命微微颔首:“那‘薇薇尔’,你小心为上。”
名叫薇薇尔的女将给身后的随从们打了个手势,随从们立刻高喊起来:“单挑、单挑……”
随即,所有的守军都跟着高喊起来:“单挑、单挑……”
城楼下,逐日王将左手平直升起,表示接受挑战。他正站在一辆金光闪闪的战车上,四只三足的金乌鸟为他拉车。
“单挑、单挑……”盟军见到了逐日王的这个举动后,也发出了和守军同样的呼喊。
下一刻,朔萨城的大门缓缓打开,护城河的吊桥放下。
薇薇尔骑着一匹骏马,率领着一众赤甲轻骑冲出城来,她锦帽貂裘,右眼下贴着三点红光闪闪的小片。
“既然要单挑,那谁来啊?”这位年轻的女将在城楼前来回跑马。
南盛城主“磊兴”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拔剑策马冲上前来:“我是磊兴之子‘磊平’,到想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薇薇尔冷笑着,与那磊平对战起来,她使用一杆美丽的“辟邪长枪”,杀招凶狠,处处直攻要害。
磊平很快就被打得手忙脚乱,继而,他想到了逃跑……
但就在磊平拨转马头的时候,薇薇尔将套在肩上的一个锋利的“明光环”掷出。
磊平忙将剑架在身后抵挡,但哪里知道架得偏了,明光环稍稍受阻,但还是将把他打得皮开肉绽!
他受了这一击,几乎跌下马来,忍着痛,才摇摇晃晃地跑马回到了父亲身边。
而明光环则在打中磊平后又稳稳当当地飞到薇薇尔手中。她用枪挑着明光环,杂耍般转着,叫嚣道:“就这种水平,也好意思出来单挑?”
流寇头子“巴莫”大喝一声,夹马舞起一对铁锤冲向了薇薇尔。
这时,城上有一个白鸟族将领扑打着一双只有骨骼的翅膀飞下,挡在了薇薇尔身前。
这扑打着骨翅的将领虽是男子,却格外美丽:一身孔雀般招摇的带羽战袍,一把带着紫绿色羽毛的“孔雀剑”;最古怪的,是他臂弯里还抱着一个天真无邪的赤裸婴儿!
观战的语琳知道,这男子就是大司命的亲生儿子,薇薇尔的义兄“少司命”,人称‘孔雀公子’。当年的演武大会,他被列入了四大英杰的名单。
他手里抱的,根本不是什么婴儿,而是一头人形召唤兽——邪灵。
他和大司命一样,是白鸟族人。
但他们为了追求功力的快速提升,不惜以活人祭天而获得邪恶的能量,从此,他们那本该的洁白双翅,就变得奇形怪状!
语琳看着冲上前去的巴莫,心中暗想:但愿这位起义军的领袖不像磊平这种公子哥那样无能吧。
还好,巴莫并没有辜负语琳的期望,他十分勇猛,直把少司命打得攻少守多,退到了吊桥边上。
但是,少司命也终于将手中的“邪灵”抛了起来——
邪灵对着巴莫张开四肢,一圈圈的紫色电流从它身上扩散出去……
巴莫忙挥锤将这些向他罩来的电圈砸成烟雾,但一个不当心,少司命从斜刺里一剑挑来,将他扎落下马!
少司命身后的一众赤甲轻骑拥上,当先的几个人跳下马来,准备将巴莫点穴擒走。
“大哥!”巴莫军前早有四个义弟挥着大刀冲出,杀翻了那几个下马来擒巴莫的轻骑兵,拼死将巴莫救回……
见那四人带着巴莫逃跑,少司命身后的赤甲轻骑收起长剑,从背上取下弩机,扳动扳机——十数道箭光平行射出……
一支箭很巧地扎在了巴莫的一个义弟脖子上,让他毙命当场!
“攻城!”逐日王乘乱大喊道。
他身后几十辆指挥车上的随从们立刻敲起了车载铜鼓……
听到了进攻的信号,五颜六色的盟军发起冲锋!
薇薇尔、少司命以及那众轻骑全速退回了城中。
盟军晚了一步,他们来到吊桥边的时候,吊桥已经拽起。
“冲车!”逐日王在大喊。
“冲车!”逐日王的随从们在大喊!
随即,一辆巨大的冲车被推上前来。
冲车四四方方,内设吊架,吊着一根前端包着青铜的长木。
“轰,轰……”身穿金色青铜甲的逐日族战士们来回地推动着那根吊在车上的巨木,砸起了城门。
这朔萨城的城门有两重,外一重是青铜门,里面的则是一重木栅门。
“噼噼啪啪!”声中,外层青铜城门上的铜粉掉了一地。
城楼上,大司命却命令将士们抬来数个石磨,然后用粗绳子捆好,打下去,再拖上城来。
他就这样用石磨把城下砸得土木乱飞,冲车残碎。
“云梯!”逐日王在大喊。
“云梯!”逐日王的随从们在大喊!
随即,盟军扛出无数乘云梯,一齐向城楼攀去……
大司命又命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把猛砸下来!
转眼,众多云梯大火熊熊,云梯上面的军士带火滚下,将下面的战友也一同拖去地狱。
……
暮色四起,朔萨城依然坚挺着。
而城楼下,却堆满了残断的云梯、冲车,以及,如山的尸体……
年轻气盛的蛟王按捺不住满腔怒火,冒着城上砸下的火雨,策马冲到了城门前。
“暗冥冥兮,天阴晦;狂风卷兮,神灵雨;木萧萧兮,涡流转;冲波逆兮——水咆哮!”蛟王用三叉戟点住城门念咒!
一股翻着白沫的怒涛从三叉戟尖奔腾而出,滚滚向城门冲去。
“轰!”一声巨响,水花四溅,但城门依旧纹丝不动。
蛟王垂头丧气地策马回阵。
之后,盟军疲惫不堪地退去十里安营扎寨。
两个月转眼而逝。
朔萨城上已经坑坑洼洼,满目沧夷,黑色的硝烟和红色的鲜血一次又一次地将它渲染。
但是,这一座用无数的生命打造起来的坚城依然坚挺着。并且,城中还常有战士乘夜修补城墙。
坚城久攻不下,无奈之际,逐日王召集各路诸侯商量对策。
席间,这群乌合之众的盟主这样地说道:
“根据最新的情报,朝廷的援军已经在朔萨城西三千里之外的‘芬菲原’结集了。虽然,他们至今都没有任何要进攻我们的迹象,但是,他们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屯兵,本身就是我们的一大威胁!为了拔出这一支插在我们身后的毒钉,老夫苦思冥想了很多天。皇天不负有心人啊,老夫终于想到了一个计策:我们可以假装分兵前往三危山脉,但提前在中途的‘九叹岭’埋下伏兵。一旦芬菲原的敌人得到了我军分兵出动,而且人数不多的消息,必然会于路阻挠,毕竟,三危山脉太重要了,他们可不敢白白放弃。而我们就故意战败,然后退入九叹岭,这样就能取得完美的胜利。”
他刚说完,其余的军阀们就纷纷称赞说:“逐日王高明!”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真心,还是仅仅只是在拍盟主马屁。
语琳没有讲什么,她想的是:既然您知道“三危山脉太重要了”,当初就应该真地分兵去进攻三危山脉,而不是等到现在,朝廷的援军都到了,然后才想出什么“佯攻三危山脉”这样连马后炮都称不上的主意。
朔萨城西三千里之外的地方名叫“芬菲原”,因为每到春天,这儿就青草荡漾、繁花点点、莺歌燕舞。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而芬菲原也一如既往地春意盎然。
尽管是乱世,尽管有无数的家庭在战火中妻离子散,尽管有无数的生命在战火中倏然消亡,但草木无知,神明超然,它们不会因为凡世的灾难而取消美丽的季节。
也许吧,受苦的永远只是无法飞升,也无法蜕变的人类,无论他属于哪个种族。
却说朝廷的军队在芬菲原会兵多日,但子默只是下令安营扎寨,根本没有要去援救“朔萨城”的意思。
这一天,年轻的铜面主帅升帐议事,众人勉强前来。
主帅用低沉的语气说:“诸王之皇任用我为统帅,调度大军破贼。军中有常法,各位扪心自问,你们有认真地执行过我的命令吗?”说到这,他的声音又一下子拔高了:“难道各位非要我给你们治罪了才开心吗?”
众人都默然不语。
良久,留着山羊胡子的后将军“地宇”发话说:“朔萨城城主‘大司命’已经发来十封求救信了!他现在被困于孤城之中,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请主帅早日率军救应。”
子默却镇定地说:“后将军不用担心。我深信大司命城主的才能,他能守下去的。等我们破了盟军,朔萨城之围自然瓦解。”
地宇大笑:“等我们破了盟军?!那么,我们的大主帅就说说看,您整天让我们坚守不战,又怎么破敌?难道,你还指望发生什么天灾,让那些盟军不杀自灭吗?
不是我摆老资格,但我自从跟着先帝南征北战以来,经历的大战小战不下百次。在座的其他诸将中,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了几十年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你呢?你这位主帅又干过什么?”
他越说越义愤填膺,最后全身都不停地颤抖起来。
这个时候,四大英杰中仅次于韩逍的亚军少皓劝说道:“地宇将军,您先别激动。再怎么说,‘苍曹山’一战,主帅以微弱的兵力,打败了十倍于己的敌人,这可是不争的事实。”
“‘苍曹山’一战?那种攻打土匪的,几百个人的游戏很值得炫耀吗?右将军,您太抬举这位主帅了。”一个“美艳得惊人”的前将军“屏号”浅笑着说。这男子瓜子脸,丹凤眼,有着白色翅膀般的耳朵。
“前将军,你得太对了,现在我们眼前的这位主帅,可是一位从来都没有指挥过万人以上的‘天才’啊!”满脸麻子的“稚延乌”将军也跳出来,附和起德高望重的前后二将军。
听了稚延乌的话,在座的将领们就都开始大喊起来:“我们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我们要去和盟军决一死战!”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坐在末席上的男子却一声不吭,丝毫没有要去讨好前后二将军的意思。
这男子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用地宇的话来形容就是:这真是一个让我感到很不舒服的人——营养不良似的脸,偶然会放出异样光芒的眼睛,死气沉沉的声音。
子默那双青铜面具后的明眸,有意无意地在末席男子身上瞟过,露出些许敬意,然后,又对着其他的人阴暗了下去。
他拔下身侧的“幻影之剑”,一字一顿地说:“现在,敌军的锐气还没有完全退去,不适宜跟他们硬拼。我绝不是胆小怕事的人,但我做事有我的分寸。
你们给我听着,如今既然是诸王之皇任命我为统帅,那么,你们就必须听命于我,好好地守住各个险隘之处,不许妄动,如有违令,斩!”
说着,他把幻影之剑一挥,案桌一角立刻就飞了出去,“啪”地掉在了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
整个大帐都陷入了颓丧难耐的静默之中,犹如施行极刑前般地肃静。
终于,坐着左方首座,依旧是少年老成,一脸冷郁的太子“东皇痕”站起身来,对那些冲着子默怒目圆睁的将领们挥挥手,缓缓说道:“诸位都先回去吧,我相信父皇看中的统帅是不会有错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斥候兵掀开了主帅大帐的门幕,单膝跪下奏报说:“盟军分兵往‘三危山脉’去了!”
在场的众将议论纷纷,都说必须派兵拦截。
子默扫视了群下一遍,沉思片刻,又冷静地说道:“好吧,既然各位都主张派兵拦截,那么,就让我亲自统兵前往,也好进退有度!今日就到此为止,散会!”
他说着背转过了身去,紧接着,在场的将领们也纷纷起身,乱哄哄地准备离开。
忽然,子默又想到了什么,他对着那个营养不良似的末席男子招招手,说道:“你留下吧。”
等甲片的“哗哗”声和议论声都消失在了主帅大帐中后,子默上下打量着末席男子问道:“将军怎么称呼?”
“末将叫‘希诚’。”末席男子对着子默抱起了双拳。
“记下了,以后,你就跟在我身边吧。”子默对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
十天后,朝廷军的年轻统帅统军四万,直往盟军行进的方向火速追去,一路上,大军的马蹄和脚步踏得碧绿的草叶漫天飞扬。
终于,在一座小山上,骑着低飞白鹫身先士卒的子默看见远方有旗帜各异的盟军在往九叹岭方向前进,其中隐隐约约有一辆金光闪闪的战车上,由四只三足的金乌鸟拉着。
“是逐日王乘坐的‘金乌之车’。”那个“美艳得惊人”的前将军“屏号”这样说道,他现在就骑着骏马,跟在子默的身边。
子默的瞳孔收缩,看了好一会都没有说一句话。
屏号指着金乌之车急道:“主帅,不要延误了战机啊!您下令出击;或者下令绕道进入九叹岭,设下埋伏来守株待兔吧!”
一只手缓缓地升了起来,是子默的手,他说:“不,慢着,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他们为什么,要往九叹岭走呢?
去三危山脉的路很多啊,换作是我,绝不会走九叹岭,毕竟,山岭地带,极有可能碰到敌人的伏兵。
而现在有那么一种解释,这就是,敌人早已乘我们的斥候不便侦查的夜晚,抢先在九叹岭中埋下了伏兵。
如果我们杀向敌军,那么九叹岭中的伏兵就可以乘我们双方交战的时候杀出来,然后坐收渔利。至于去九叹岭设伏?算了吧,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是谁伏击谁呢。”
说到这,他将手一挥:“传令下去,撤军!”
听到了这个命令后,除了太子东皇痕,以及子默身边那位新提拔上来的希诚将军等少数一些人外,大多数的将领都开始对子默的“胆小怕事”大肆嘲笑。
而另一方面,看着朝廷的赤甲军像是海浪一般倒卷而回,苦心设局的逐日王扶着他的金乌之车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率领着精魅族军队的语琳则紧握双手,不断地互相掐着,大喊道:“子默,你这个臭小子!我不会忘记当初是你设计害死我义姐女夷的。今天是便宜你了,但这个仇我一定会报的!”
火离四年,太岁在子。
春,五月。
这天,芬菲原的皇室军主帅大帐中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后将军“地宇”正怒问他的主帅:“你到底会不会打仗啊?你整天像缩头乌龟这样躲着算什么啊!”
子默却罕有地微笑了:“后将军勿忧,我马上就要和敌人决战了。”
一个瘦的像副骷髅的将军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般惊问:“主帅……您说要决战?!
敌人的兵力可远比我们强大,我们贸然地和敌人决战的话,只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而已!”
“是决战,但是在决战之前我还要先做一件事情。”一丝寒气从子默身上蔓延出来,他缓缓地说了下去,
“如今,敌军的士气已经堕落,而我们也查明了敌军的粮草都屯聚在‘陈邑’。所以,现在所要做的只是派轻骑偷袭陈邑,如此,敌军自然乱了。等敌人一乱,我们还有什么不敢和他们决战的呢?”
“烧粮草吗?希望主帅把这个重任交给我!”银甲银剑的少皓立刻起身抱拳说。
子默大喜:“右将军肯亲自出马,真是太令我高兴了。现在,我就拨一万轻骑归你调遣,祝你马到成功!”
……
少皓出发的那个晚上夜光森冷,若木平原上的春草如黑色的海浪般起起伏伏。
而这位右将军正骑着一匹独角的白马状异兽“獬豸”;率领着一支红色轻骑兵,悄无声息地往陈邑逼进……马蹄包裹着棉布,而马口,也都被绳子勒了起来。
近了,陈邑终于近了。
子默长时间按兵不动,守卫陈邑的盟军们早已经懈怠不堪,甚至连城楼上的守军也以自己的兵器驻地,无精打采地坐在地上,安然自得地打起来瞌睡。
少皓的轻骑兵下马,搭起云梯,轻松地攀登上了城楼,手中的利剑扬起一道道美丽的光芒,而剑过之处,鲜血喷涌,无数的头颅冲天飞起。
攻下城楼后,这些先锋部队的人就立刻放开了城门!
少皓左手持独角兽之盾,右手持银锋剑,一马当先地冲入城中……他身后的战士们发出高喊,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