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惜梦有些担心,刘晨羽现在是恨死向秀岚了,肯定会想方设法对付她的。自己得小心点,要是向秀岚死了,可就前功尽弃了。
最近刘惜梦还从从香芷园那儿的一些小丫鬟那得知,刘晨羽要摆一个家宴,不知道这个晨妃心里到底打着什么如意算盘,这就更叫她着急了。
“娘娘,据说晨妃今晚要摆一个家宴,如果她来叫您了,您是去,还是不去呢?”
“晨妃必定是不欢迎我的,所以还是不去了。”
“那万一非得让您去呢?”
“那就让太子亲自来请我吧。”
刘惜梦有些吃惊,向秀岚似乎也开始慢慢懂得如何保护自己了,的确,要是太子亲自来请的话,刘晨羽必定会有所忌惮的。
香芷园里的侍婢们正忙碌地准备着晚宴,刘晨羽伏在太子身前,“殿下,今夜只有我们二人吗?”
太子笑道:“不是你说想要简单地热闹一下吗?你还想请哪家的小姐夫人,直接下帖子便是。”
刘晨羽娇笑道:“臣妾不是闷坏了嘛!臣妾又不像太子和太子妃一样有机会出去玩儿。”
太子握住她的手,“你若是想,待我们的皇儿出生后,你想去哪里我便带你去哪里。”
“真的?”
“我何曾骗过你?”
“殿下对臣妾真好。”
“好就好,又哭什么?”太子宠溺地为她拭着泪。
“臣妾感动嘛!”
太子失笑。
刘晨羽拭着泪,抬头道:“臣妾想,此次臣妾和太子二人赏月,毕竟不太妥当,不如也邀上太子妃,也算是家宴。”
太子迟疑,“这倒不必了!”
以她的性子,必然是不愿意来的吧!
刘晨羽急道:“太子殿下,臣妾斗胆,之前已经派过侍女去下帖子。可是太子妃推托身子不大好,臣妾又亲自去引凤阁,太子妃也只是要婢女们打发臣妾回来。”她急得眼泪直掉,“太子殿下,太子妃是不是对臣妾有所误解,所以才总是避而不见?”
太子道:“她性子孤僻,你莫要放在心上。”
听太子此言竟有些像是在为太子妃辩解,刘晨羽心中更是怨愤,她哭道:“可是太子妃如此,臣妾总觉得心下难安,按理说,太子妃乃是府里的女主人,臣妾、臣妾……”
似乎明白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太子道:“既是这样,就让人去请太子妃过来吧,说来府里也确实没怎么办过家宴。”只因他素来都没有将那位太子妃放在心上,一直却冷落她、无视她……
想到这里,太子心怀愧疚,“绿陌,你去请太子妃晚上来香芷园一叙。”
“是。”绿陌退下。
“娘娘,太子派绿陌来请您了呢。”
“惜梦,你去告诉绿陌,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去吧。”
不久绿陌回来,面露难色。
太子脸色微变,“怎么了?”
绿陌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的侍女说太子妃身体不适,不便出席,谢过太子殿下和晨妃娘娘的好意。”
一旁的刘晨羽大怒,“放肆!她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吗?”
太子一怔,微微皱眉,“晨儿。”
刘晨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柔顺地倚在太子的臂上,“太子殿下,臣妾是为您抱不平,这府里太子殿下才是一家之主,那位太子妃也太……”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刘晨羽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寒光。
太子道:“太子妃既然身体不适,我去看看她,晨儿你有孕在身,就不要去了。”
刘晨羽看了看太子的脸色,到下在嘴边的话,她柔顺地答道:“是。”
没有让侍女通报,他直接命侍女带他去她所在的地方。
刘惜梦无聊地站在湖边,虽然向秀岚已经拒绝了绿陌,但她觉得太子一定会过来的。向秀岚和太子之间已经有了感情,虽然他俩都还未察觉,可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否则刘晨羽也不会这么生气了。
果不其然,刘惜梦看见太子由一个丫头引导进来,她会意地一笑。
向秀岚似乎真的很喜欢水边,引凤阁的荷塘并不大,堪堪一个小池子罢了,她却在荷塘旁摆上软榻小几,小几上放着几样晶莹剔透的瓜果梅干,她一面看书一面吃着小食。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来人。
刘惜梦叫了声:“娘娘——”
她亦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淡淡地“嗯”了一声,显是这样的对话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了。
“太子殿下来了。”
似乎传来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应该是她刚刚拿起的一颗葡萄。
她从软榻后爬起来,露出一张不施脂粉的脸来,“太子殿下?”
他点了点头,“听说你不舒服。”
“啊,也不算不舒服。”她有些懊恼地解释,“躺躺睡睡不做什么就可以好的了。”
他走近她,板着脸,“在你自己的园子里就不要规矩了吗?”
她才惊觉她忘了行礼,忙穿上绣花软缎鞋向他躬身,“太子殿下万福。”
她依然是穿的一件细绢织锦的裙子,显然她独处的时候偏好于这种舒服的衣料,只是素了些,她又不施脂粉,所以看起来显得年纪很小。
他不禁皱了皱眉,她懒得连一支珠钗也没有插。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除了卧病在床的,他还没见过哪一位宫妃这般不恭谨庄重,再懒也要插上一两支钗,那叫清雅,可是一支也没有,连发髺都是松松绾就,一副可以继续睡的样子,实在是……
晚上也就算了,现在青天白日的——
“成何体统!”
她一怔,微微苦笑,又行了一礼,“殿下恕罪。”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轻咳一声,对随行的侍女说:“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侍候了。”
“是——”刘惜梦立即挥了挥手,把四周的人都叫下去了。
荷塘边又只剩下他们二人。
绿柳轻舞,粉荷暗香。
“果然是好地方。”
她一怔,不知他周边散发的气势怎么说变就变。
他走到她原本躺着的榻上坐下,拿起反盖在榻上的书,细细地翻了两页,还不忘吃两颗她的葡萄。
一旁的向秀岚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臣妾去整理一下。”
他抬头,黑眸中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整理什么?我看太子妃倒是怡然自得得很!”
她笑了笑,“怎么不端架子了?”
他轻哼一声:“我端了架子你就会害怕吗?”
她眨眨眼,“我当然怕!你怎么会有我不怕的错觉?”
“我还真有这种错觉。”太子淡淡地道,看着手中的书,吐出一粒葡萄籽,“原来太子妃也喜欢看这种书生和小姐私奔的故事啊,失敬失敬。”
向秀岚道:“原来太子‘也’看过书生和小姐私奔的故事啊,久仰久仰。”
她着重强调一个“也”字,正是他所说的“也”,太子不由得莞尔。
这样看来,太子和向秀岚其实也挺般配的,景色美,人也美,无聊时开开玩笑。如果,没有刘晨羽这个人的话,他们或许现在已经很好了,说不定还真就有了个孩子。
刘惜梦又想到王礼了,她想王礼,迫切地想要见到王礼。以前,虽然王礼是昏迷不醒的,但是那样至少自己还可以每天陪在王礼身边,可是现在呢?别说陪着了,就是连见一眼都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王礼活过来,那个时候,就再也不要和王礼分开了,他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我刚刚让绿陌来请你去参加晚宴,你怎么托病不去?”
“哦,”向秀岚拍了拍脑袋,“是我让惜金她们说的,无论是谁找上来邀请,只要不是太子本人,一律说我病了不能见客,什么邀啊什么约啊自然都不能参加。”
太子冷冷一笑,“太子妃的架子端得倒不小。”
她一双清眸看过来,“这府里除了太子,难道不是太子妃的地位最高吗?”
太子哑然,又说:“那这回我可是亲自来请你了,晚上在香芷园有晚宴,说起来你进府这么久,我们一家人还没有试过好好吃顿饭。”
“我们一家人?”向秀岚眸中泛起疑惑。
太子道:“自然是我,晨儿,还有你,将来还有晨儿的孩子。向秀岚,我虽然不能待你一颗真心,但是从今以后,你所求的,我必应你。”
向秀岚笑了一下,“谢太子殿下。”这算是补偿吗?
“今晚你也去吧,以后和晨儿好好相处,毕竟日子还长着。”
“臣妾遵命。”
太子伸出手想要碰触她,却在半空中忽然醒过神来,不由得有些尴尬,听她这样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和“臣妾”的,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家宴?刘惜梦都替向秀岚感到憋屈,刘晨羽这样,分明是为了显摆自己,让向秀岚看看,太子到底还是爱她多一些。
原本是太子坐于首位,向秀岚和刘晨羽分坐两侧,只是宴还未开始,刘晨羽便坐在太子旁边,笑脸盈盈地道:“从来都是臣妾亲自为太子殿下布菜,如今倒也闲不下来了。”
太子看了向秀岚一眼,见她坐在下首,唇角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倒像他白日在荷塘里看到的一只粉莲,摇曳生姿,不语亦多情。
刘晨羽忽然道:“太子殿下,是否可以开始了?”
太子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客气拘礼,开始吧!”
丝竹声渐渐入耳,穿着绫罗彩衣的舞女们身姿婀娜,水袖翻飞。
她在看舞,他却总是忍不住看向她。
一旁的刘晨羽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一张笑脸上,眸中却有怎样都掩饰不去的冰凉。
刘晨羽为太子倒酒,“太子殿下,臣妾听闻京都中有一乐伎,一管箫吹得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闻,今天特意派人请了回来,望太子殿下品评一二。”
太子果然来了兴致,“是吗?”她也吹箫,应该是喜欢的吧!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她,果见向秀岚眸中一丝星光闪过,那样一双眼睛,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视线又不由自主地飘向她,果见向秀岚眸中一丝星光闪过,那样一双眼睛,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吹箫,刘惜梦心头一紧,果然,刘晨羽为这事肯定记恨向秀岚,原来今晚所谓的家宴只不过是个借口,实际上就是一场鸿门宴。只怕向秀岚又得输了。
紫檀嵌玉的屏风后,传来一缕沁人心脾的箫音,音色柔和细腻、悠长典雅,一曲终了,众人还置梦中。
太子大悦,“赏。”
屏风后乐伎走出来,原是一年约五十的老翁,他的背已经有些佝偻,可是他紧抿的薄唇和依旧清亮的眼睛却显示出他的桀骜不驯。
他行了一礼,“草民谢太子殿下赏赐,不过草民有个不情之请。”
太子眸光微闪,“说说看。”
老人道:“草民听闻太子妃箫艺精绝,想请太子妃娘娘赐教一曲。”
太子脸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太子妃擅箫,本宫怎么不知道?不知是哪里听闻的呢?”
向秀岚掩饰住心中的诧异,她拿起桌上的茶,仿若置身于事外一样地喝着。
别说向秀岚有些诧异,刘惜梦更是惊讶不已,太子竟然当着刘晨羽的面替太子妃说话,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来他对向秀岚的确是有些上心了,两个人的感情果然在那晚有了升华。这下想要炫耀的晨妃该着急了吧。
刘晨羽却是脸色微变,“太子殿下,臣妾也听说太子妃会吹箫,而且吹得不错。”
太子看了她一眼,“晨儿又是听谁说的?”
刘晨羽心中一沉,一旁的红梅忙跪下,“太子殿下恕罪,是奴婢们在一起闲聊的时候,听引凤阁的侍女说起的。”
太子继续追问:“红梅可记得是哪位引凤阁的侍女?”
红梅背上冷汗涔涔,“奴婢、奴婢不太记得了。”
“这样啊,”太子想了想,道,“就将引凤阁的侍女都打二十大板吧!”
太子妃身后的惜金惜玉忙跪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刘惜梦心里咯噔一下,原来,除了她,刘晨羽还在引凤阁有两个耳目,她们竟然是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惜金惜玉,这下可惨了,最近自己跟向秀岚走得有些紧,她们不会告发自己吧。很有可能,这两个人怎么看都像是卖主求荣的人。
太子看了向秀岚一眼,她低垂下长长的眼睫,吹了吹手中的茶,发髺上的金步摇、耳上挂的明月铛金光四溢,她整个人都似会发光一般。
这个女子,初时他以为他可以看透她,她不过是借着和皇家的婚约而贪图荣华富贵和权势的女人罢了,所以她会想得到他的宠爱,也许会用一些他了然的手段。他当然不会给她这些机会,他一直在毫不掩饰地表示着他的厌恶。
可是慢慢地相处下来,时间并不长,他以为他对她并无意,却是最近才渐渐感到惊心,那些无意间的回忆,一点一滴地居然都存在他的脑海里、心田里,慢慢地,竟像是可以吸水膨胀的、可以生根发芽的。
她对他袒露过她的心迹、她的软弱、她的眼泪、她的箫声、她的寂寞,可是那些并不是为了引起他的怜惜,不过是情至伤处,难以自禁。
她对他妥协过,也与他对峙过。
她似藤蔓,看似柔弱,却难以了断。
他好似越来越懂她,又好似越来越看不透她,但他觉得他慢慢地可以触碰到她,她是一个真实的存在,而身边晨儿的影子,却渐渐淡了。
不不不,他不会是那见异思迁的司马相如,他不会让他的卓文君心伤。
手指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刘晨羽的手,刘晨羽的手指生疼,却倨傲地看了一旁的向秀岚一眼。
向秀岚轻垂下眼敛,掩住眸中的一抹笑意。
气氛变了啊!
刘惜梦也笑了,只是她笑得更加隐蔽,忽然形势就变了,原来占尽优势的刘晨羽此刻估计已经快要气得爆炸了吧。
刘晨羽道:“太子殿下,太子妃在引凤阁吹箫,引凤阁的侍女自然会知道,下人们嘴杂传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又何必为这点小事大动干戈呢?”
太子的胸口轻轻起伏着,“晨儿说得是。”
“至于那二十大板……”
“依晨儿的,免了。”
刘晨羽偎进太子怀里,“谢太子殿下恩典。”
向秀岚身后的惜金惜玉磕头谢着恩:“谢太子殿下恩典,谢晨妃娘娘恩典。”
向秀岚心中苦笑,就怕经此一事,她引凤阁里的人对刘晨羽要更为忠心了吧!
而这位太子殿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是真的星点也猜不透了,难道是故意的?
刘晨羽又道:“这位老翁箫艺精湛,如今也只是想请太子妃娘娘垂赐一曲,殿下既然要赏,与其赏那些金啊银的俗物,倒不如圆了老翁的心愿。”
太子道:“晨儿说得甚是。”说罢看向一旁的向秀岚。
向秀岚放下手中茶盏,“殿下,臣妾没有带箫。”
刘晨羽道:“惜金惜玉,还不去引凤阁将太子妃的箫给取来。”
“是。”
看着惜金惜玉退下的身影,向秀岚苦笑,她的侍女,这晨妃使得可比她顺手多了。
刘惜梦低头跟向秀岚耳语:“娘娘,这……”
而向秀岚只是微微一笑,“不碍事。”
席间一时静默,太子静静地看着向秀岚,忽然心里有一种放空,什么也不能思考一般,他好像有些乱了,这种乱从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隐忍不发,新婚之夜,凤冠下她那双灵动得怎么也不能让人忽视的眼眸,清亮逼人,那时她还不懂得收敛眸中的光华,几乎要将他的心魂摄去。
他从来不否认她是美丽的,他也一直以她的美丽来说服自己,从小到大,他见过的美人何其之多,她又怎么会有所特别呢?
乱了乱了,如今,她确实真的有些特别了。
向秀岚奇异于今晚太子心绪的起伏,但显然一时半会儿她也猜度不出来是因为何故,她对着下首的老翁道:“本宫有一事想请教先生。”
老翁道:“老朽不才,但愿为太子妃娘娘解惑。”
向秀岚道:“本宫幼时习箫,并没有老师教导,不过为排解心中忧闷,宣泄心中情绪,胡乱发出一些音色罢了,渐渐地便喜欢上了吹箫,可是至今却仍然未曾仔细地学过一曲,不过偶尔听着乐坊的调子,自己寻个乐子。今日听先生一曲,着实心旷神怡,先生乃是大功夫、大典范,本宫自叹弗如,钦佩不已,自惭不已,便忍不住想问一问先生,先生习箫之时,是为何故?”
老翁原来倨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沉思的神色。
不久惜金惜玉便以金盘托了箫来。
向秀岚将那管碧玉短箫拿在指尖,她的手指如上好的白瓷,衬着碧绿通幽的箫管,清雅绝伦。
那老翁忽然向向秀岚行跪拜大礼,“谢娘娘赐教。”
说罢竟转身离去了。
一旁的刘晨羽勃然大怒,“大胆——”
刘惜梦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估计在场的人不只是她一个人,除了向秀岚和那吹箫的老翁,大概没有一个人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吧。
只听一缕悠长柔和的箫声回响在耳边,回响在风里,回响在林间。
曲调中静中有动,如一卷山水画静静地打开在众人面前般,碧水两岸绝壁,壁上绿林阴郁,一叶扁舟随水荡漾,由远及近,高远飘逸。
一曲过后,众人皆如置画中,不能自拔。
“啪”的一声碎响,众人被惊醒,只见那柄碧玉箫碎裂在白色的玉石阶上,依旧是白与绿的错景,只是这一次,却是一种玉碎的凄迷婉转,这一声碎响,竟似生生碎在人心里一般。
太子眼中露出疼痛之色。
在他还不太懂、还没有理清心中思绪的时候,那股疼痛已经蔓延入四肢百骸了。
向秀岚眼中亦流露出惋惜之色,叹曰:“以后无箫可吹了。”
刘晨羽原本想张口反驳,却直觉此时不应过多进逼,她的直觉应该是对的。
回引凤阁的路上,刘惜梦拍着胸口道:“今晚好险啊,可把奴婢给吓坏了,娘娘,幸亏您机灵,才没有让晨妃给欺负了。”
“我也没有什么机灵的,只是做一些保护自己的事情而已。只要她不得寸进尺,我都可以不在乎对。”
“可是娘娘,您为什么要把那支玉箫给摔碎了呢?那么好的玉,摔了实在是可惜了。”刘惜梦想着都心疼,要是给她的话,她一定会开心死的。
向秀岚满脸无奈,难道她不心疼吗?可是没有办法,她只有这个选择。“惜梦,你要记住,世界上任何一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当这样东西存在的价值失去后,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了。”
“所以您是说,那支玉箫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怎么可能?”
“你现在还不明白,没关系,以后就会明白的。”
“好吧。”刘惜梦撇撇嘴。“对了,娘娘,奴婢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
“您为什么不问问太子为什么相信晨妃是真的怀孕了呢?而且,更重要的是,您甚至没有告诉他,画中人究竟是谁,这样对您太不公平了!”
只见向秀岚摇摇头,苦笑道:“告诉太子?有什么用呢?”
“怎么没用?太子爱的是画中人,而不是晨妃。太子之所以爱晨妃,那是因为以为她是画中人。只要您告诉太子真相,太子爱的人不就是您了吗?”
“算了吧,太子爱晨妃,不是因为晨妃是画中人,而是因为太子相信晨妃是画中人。所以,无论晨妃是不是画中人,太子爱的都是她,明白了吗?至于怀孕,跟这个事情的道理是一样的,不管晨妃怀孕不怀孕,太子都相信她,所以才爱她,只是现在更爱她了。我要是说了,则是挑拨他和晨妃之间的关系,这样一来,不但晨妃会恨透了我了,只怕太子也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这……”刘晨羽实在是无话可说了,古代人的感情都好复杂,尤其是这宫中的女人。
送向秀岚回房后,刘惜梦也有些累了,但是当她准备睡觉的时候,发现一支发钗掉了,于是沿路返回开始找发钗,没有想到竟然碰到了太子和晨妃。
刘晨羽淡淡地叹息:“殿下,今夜晨儿是不是又做错了?”
“什么?”太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刘晨羽自责道:“今夜太子妃并不愿意在席间吹箫,晨儿不该帮着那老翁说话。”
太子道:“你莫多想了,她若是在意这个,就不会吹了。”
他知道她在意的不是这个,那么她在意的到底是什么呢?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像一个没有关好的盒子,他迟疑着是否要去打开,似乎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过去,可是心中又隐隐地有痛苦的排斥。
不能开,不能开,开了,他就会失去他一直重视珍爱的东西。
刘晨羽咬了咬唇,“殿下自是比晨儿更了解太子妃的,那殿下可知为何太子妃会毁了那箫,并言无箫可吹?”她的眼睛红了一圈,落下两滴泪来,“都是晨儿不好,惹得姐姐恼怒。”
太子劝慰着:“你莫多想了,身子要紧。”
哈哈,刘晨羽被太子讨厌了,这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呀!
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显然没让刘晨羽满意,她的眼泪掉得更急了,“晨儿是真心与姐姐交好的,可是却似乎总是惹得姐姐不快,定要断了与晨儿的来往,殿下……”
太子一怔,“你是真心想与太子妃交好的?”
刘晨羽显然没想到太子会忽然如此反问,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愣,随即跪倒下来,“殿下明鉴,臣妾对殿下一片赤诚,又怎会不是真心想与太子妃交好?”她的眼泪掉得很急,“臣妾一心一意侍奉殿下,殿下身为储宫,他日登基,后宫佳丽三千也是难免,臣妾得殿下垂怜,又怎会不想与姐妹们交好,为殿下分忧?”
太子喃喃道:“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暗夜中刘晨羽没听清,怔怔地对着太子落泪,心下却有些惴惴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做错了说错了。
太子眉眼间闪过一道自嘲的笑意,他双手扶起刘晨羽,柔声道:“晨儿这是怎么了?还动不动就跪啊哭的,小心伤了腹中的胎儿。”
又是怀孕,想想都觉得气愤,一天到晚拿怀孕来说事儿,刘晨羽就不能换个新玩法吗?
刘晨羽抹着眼泪,“臣妾、臣妾……”
太子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罢了罢了,你不要多想了,太子妃不想与你往来,就不要往来吧,你也省得天天去给她请安。”
“殿下——”
太子执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你呀,就是喜欢操些无关紧要的心思,本来身子骨就弱,这会子又有了身子,心要放宽些才是。”
刘晨羽垂首轻咬着唇,“是——”
想不到太子对刘晨羽也开始不耐烦了,哈哈,女人还是要自觉一些,别一天到晚追着男人臀后面跑,会被男人厌恶的。
刘惜梦也不找发钗了,反正丫鬟的东西,值不了几个钱。她快速地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心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宫中的女人,好像只要以跟怀孕扯上关系,都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如果是真怀孕,会被其他妃子给弄流产,而假怀孕,估计情况就更严重了。
根据刘惜梦在现代看各种宫斗剧的经验,刘晨羽应该会有两个选择,第一个,肯定就是为了继续圆自己说的谎,一直假装怀孕,等十个月后,临产时去宫外抱一个婴儿,也可能是抢或者是偷,当然了,这个婴儿一定是男孩儿。然后母凭子贵,使她的地位更加巩固。而另一种可能性,则是选择流产,当然了,流产的罪魁祸首一定是嫁祸给向秀岚的,这样一来,向秀岚肯定会被太子厌恶,她的地位依然会得到加强。
无论是哪一个方法,都会让向秀岚的下场很惨,尤其是第二章可能性,简直是一石二鸟之计,刘晨羽实在是太可怕了。
怎么办呢?刘惜梦越来越担心了。
窗外一弯弦月如钩,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
太子立于窗前,双手负立,许久,他转过身来看着桌上用绢帕包好的碎玉,在今晚之前,这还是她喜欢吹的玉箫,而今晚她说“以后无箫可吹了”。
还记得第一次听她吹箫时的情景,她坐在桃花树下,穿一件紫粉的衣裳,那时正是桃花开得好的时节,粉嫩娇美的桃花花瓣缱绻而下,落在她的发上,落在她的衣上,她白晳如玉的手指执一管通身幽碧的玉箫,柔和细腻的箫声在空气中悠悠传来。他因习武,素来耳力过人,便是寻着这箫音看到她的,皓白月光下的女子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眸中水光潋滟,垂下两行清泪。
她美丽而忧伤,可怜而多情。
太子深深吸入一口气,胸口起伏不定,那一晚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们也流露了过多的感情。
也许一切的根源只是这管箫。
如果那晚他没有看到她的美丽忧伤,如果那晚他没有听见她的深情低诉,如果那晚他们没有缱绻缠绵,如果那晚他没有对她心生怜惜……
如果他一直铁石心肠。
就不会有如今的动心,就不会有如今的对月独眠。
将绢帕合拢,如今碧箫已碎,如今佳人难追,也许这样更好,他已经有晨儿了,在那溪边第一次见到晨儿的时候他便动了心,在晨儿不计较名分地位肯跟随他的时候,他便决定此生定不负她。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那时他听见了,他知道自己难以做到,所以他没有向她走近。
可是当她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当她盈盈拜倒在他足下的时候。
他已经对他自己承诺,从此——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又拿怀孕的事情来说事儿,这个刘晨羽真是太可恶了!
刘惜梦也不找发钗了,直接回引凤阁。但是走着走着,她忽然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怀孕怀孕,刘晨羽明明没有怀孕,她到时候怎么来圆自己说的话呢?难不成……
刘惜梦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安感,根据她看的那些古装电视,宫斗剧里的情节,刘晨羽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怀孕,直到十个月后,产期来临,她让人从宫外抢一个孩子回来,也可能是买,孩子应该是个男孩儿,这样母凭子贵,她就地位就更加坚固了。当然,也有可能是第二章选择,即家流产,而且为了打击敌人,把流产的罪魁祸首嫁祸给向秀岚。
无论是哪一种,对向秀岚都相当的不利,尤其是第二个方法,简直是一石二鸟之技。这个刘晨羽实在是太可怕了。
从御书房里走出来,鼻尖萦绕一股浓郁的桂香,他抬头看天,秋高气爽,是个好天气。府里的绿陌汗如雨下地迎上来,“太子爷,出事了,晨妃娘娘小产了。”
太子脸色大变,疾步向外走去,“怎么回事?”
绿陌小跑地跟上,“上午晨妃娘娘循例喝了安胎药后就觉得腹痛,府里的太医急忙过来诊治,可是已经晚了,晨妃娘娘、晨妃娘娘……”
太子反手给了他一巴掌,神色暴戾。
绿陌被打得头昏脑涨的,再不敢无措哭泣,安分地跟在太子身后回府。
“殿下、殿下——”
床上的刘晨羽披头散发,形容憔悴,她泪眼婆娑,泣不成声。
太子坐到她身边将她抱在怀里,“晨儿,你感觉怎么样?”
刘晨羽在太子怀里嘶声哭道:“殿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没有了,臣妾罪该万死,请殿下赐臣妾一死,殿下……”
刘惜梦就在一旁,当然,是太子看不到的地方。她前几天还在担心这种事情,想不到还没等自己来得及想对策,就被刘晨羽捷足先登了,刘晨羽果然是先下手为强。现在向秀岚估计是毫无对策,只能干等着了吧。
太子脸色阴霾,对着跪了满屋子的奴才奴婢恨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红梅磕了个响头,抬头时额头红肿,满面泪痕,“回太子殿下,是奴婢照看不周,那碗安胎药被人下了藏红花,都是奴婢的不是,请太子赐奴婢一死。”
太子森然道:“你莫要急,逃不了你的死罪。”
寒眸将室内众人扫了一遍,他冷笑道:“给我细细地查,查不出来,你们就都去给小皇子陪葬!”
半个时辰后绿陌踉跄地跑进来,“太子殿下,引凤阁的小丫头惜玉在房里上吊自尽了。”
刘晨羽大哭道:“殿下,这小丫头必是畏罪自杀了,殿下为臣妾做主啊!为小皇子做主啊!”
太子皱眉,眸中寒光四溢,胸腔里一颗心脏像是被七八股力量往不同的方向撕扯,“把引凤阁的人都给我押过来。”
绿陌应了一声,往外疾走,到门口处突然想起什么,“太子妃……”
太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对于惜玉的死,刘惜梦一定也不意外,这是刘晨羽下这招棋的关键,惜玉一死,向秀岚就真的是百口莫辩了。
怎么办?自己该做些什么才好呢?
太子看着跪在下首的太子妃,神色复杂,“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向秀岚的脊背挺得笔直,她眸中闪着自嘲的笑意,还有何话可说?死的侍女如玉是引凤阁的,活的侍女惜金也是引凤阁的,一个是死证,一个是活证,她还能说些什么?
这太子府里不过两位女主人,刘晨羽怀孕被害,除了她,还有谁更有嫌疑,还有谁会更不想要那个孩子出生?
呵,如果那个孩子真的存在过的话。
她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地站起来,病床上的刘晨羽怒斥:“向秀岚,你好大的胆子!”
她微微侧身,裙裾间有流光溢彩纷呈,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晨妃娘娘,你莫忘了你才流产,此时这般模样显得中气过足了些。”
刘晨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瞬间的怔愣后,她哭倒在太子怀里,“殿下,你要为臣妾做主啊!”
太子厉声叱喝:“向秀岚,你放肆!”
向秀岚微微屈膝一礼,“太子殿下,此事臣妾无话可说,不过,”她抬头,眸中闪过一抹凄楚的笑意,“臣妾有孕在身,不宜长跪,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你胡说!”刘晨羽忽然尖叫出声,“你怎么可能有孕?”
向秀岚道:“晨妃,我确实已有三个月身孕在身。”
什么?向秀岚怀孕了?这……这不太可能吧,刘惜梦完全不知道,不单单是她,估计引凤阁也没有一个人知道吧,怎么会这样!向秀岚,怀孕三个月竟然还可以做到这么闷不吭声,如果是别的妃子,恐怕早就昭告天下了吧。
难怪呢,刘惜梦想起来了,这段时间向秀岚的生活作息特别好,以前她总是在湖边玩耍,可是最近连湖边都不去,估计是害怕吹风。想想,原来是这个原因呀!
“你胡说!你如果有三个月身孕,为什么现在才说?”
向秀岚浅笑,“我有没有胡说让太医号一下脉便知,无须争辩。”
她的视线对上榻上怀抱美人的太子,只觉得眼睛有点花,脑子有些恍惚。她当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自己有孕,可是她瞒着所有人,连引凤阁的贴身侍女惜金惜玉都给隐瞒过去了,这太子府似龙潭虎穴,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她的孩子了。
那是他的夫呵,她肚里的,是他们的孩子啊。
可是现在,一切都是这样讽刺,他们站在河岸的对立面,谁也看不清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