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
“惜梦,是你呀,你没事了吧?”太子一脸的疲惫。
刘惜梦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如果太子知道真相的话,还能这么平静地对待她吗?恐怕早就把她打入大牢,然后斩首示众了。“奴婢是来请罪的,娘娘发生那种事情,都是奴婢照顾不周,请太子责罚。”
“这事,不怪你,怪我。”
“太子……”
“是我的错。”太子打断刘惜梦的话,“如果我对太子妃足够重视的话,如果我尽了作丈夫的责任的话,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所以,是我的错。”
“可是奴婢,奴婢照顾不周……”刘惜梦觉得她已经失去说话的能力了,连一句完整的话居然都说不出来。
“听说你的房间也遭了殃,如果不是你躲得快,恐怕也命丧黄泉了。你已经尽力了,所以,真的不怪你。你起来吧,回去休息,太子妃这由我来照。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刘惜梦想,或许她真的应该先消失一下比较好。“哦,对了还有,太子,我想您应该查一查,晨妃娘娘是否真的就是画中人。”
太子猛然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刘惜梦,“你这是什么意思?”
“奴婢只是希望太子殿下明察秋毫。”
“这一次,我一定给你一个公道。”
不再只听信谁的一面之词,而是彻底地将这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在兵部侍郎刘安嫁祸的局还没布宋之前,锦衣卫已将赵府围得水泄不通。
刘安还想狡辩,太子冷然道:“当夜的刺客显然不止死在现场的两人,以那两人的功夫来看,那么多人夜潜引凤阁而没有惊动太子府的守卫,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刘安冷汗如雨,瘫软在地上,一力承担了所有的罪名:“此事皆是罪臣一人所为,晨妃娘娘毫不知情,请太子明鉴。”
太子忽然笑了起来,“呵呵,你现在要本宫明鉴?你放心,本宫糊涂了两年,可是你们却逼着本宫明鉴,本宫一定如你们所愿。”
刘安睁着浑浊的双瞳,“殿、殿下……”难道是发现了什么吗?
太子剑眸中闪过杀伐之气,“顺德十四年三月初五,当天的赵小姐正在京都参加花会,如何同时出现在昔日的未央山上?”
刘安整个人匍匐在地,浑身颤抖,“罪、罪、罪……”一口气没接上来,他面色青灰地昏厥了过去。
他在书桌旁写着折子,偶尔抬头的时候可以看到她,她躺在窗前铺着狐狸毛的贵妃榻上,身上盖着银绣缘边的小毯,如瀑的青丝上插一支珐琅蝴蝶簪,恬静地看着手中的话本子,那话本子他有翻过,讲的是一个贵族小姐在寺庙里偶遇穷书生,两人一见倾情,相约私奔的故事。
他并不觉得这话本子有意思,但他喜欢看她拿着话本子看的样子,而他知道她看的书里写的是什么,就好像在陪她一起翻一本书看一出戏一样。
窗外明净的阳光洒在她的发上,青丝闪动着光华,还是秋天的时节,可是她自小产后身子就特别惧冷,这才早早地将冬天的物什取出来,不过她躺在白色的狐狸毛上的样子真正是好看呵,雍容而雅致。
刘惜梦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美好,就像以前她和王礼一样,只要有时间,两个人就会在一起,可是,他们却又在各忙各的,互不打扰,偶尔望对方一眼,却发现对方也在望着自己,那种默契,这是让人喜不自禁。
好像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做什么,无论说话与否,都是最幸福的时光。
此时此刻,太子和向秀岚就是这样。他们应该已经深深地爱着对方了吧。刘惜梦的愿望达成了,可是,接下来,她要怎么办才好呢?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犹豫。害怕得不行,比面临被杀时还要害怕。
“我要见太子殿下……”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刘惜梦抬起头,朝外面看去。
门外的喧哗亦是让太子轻轻地蹙起眉头。
“娘娘,娘娘,殿下吩咐了,您不能进去啊,娘娘!”
房门被猛地推开,门外的阳光泻了满室。
太子道:“绿陌,去领四十大板,让子砚来当差。”
绿陌忙跪下,“奴才知罪,谢殿下恩典。”说完磕了头便退下了。
“殿下!”刘晨羽跪行到他身前,拉住他的衣摆,满面泪痕,“殿下,求您救救臣妾的父亲吧,殿下,求您开恩啊!”
太子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刘晨羽心下一抖,拉住太子衣摆的手指渐渐松开了,“殿下……”
这时子砚出现在门口,“殿下!”
太子道:“将晨妃娘娘请回香芷园,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出园半步。”
“是!”
子砚带了两个侍卫进来,恭敬地对着地上狼狈不堪的刘晨羽道:“晨妃娘娘,请吧!”
晨妃用力地摇着头,“殿下,殿下,您饶了爹爹吧!殿下,爹爹做什么都是为了臣妾,都是臣妾不好,殿下您要杀就杀臣妾吧,都是臣妾的错,殿下……”
太子将手中的笔甩在桌上,墨渍四溅,溅在他的衣上,她的脸上。
刘惜梦吓了一跳,就算刘晨羽再怎么过分,她以为太子都不会为难刘晨羽的,没有想到,太子狠下心来的时候,会这么决绝。
刘晨羽亦是有些懵了,她忽然安静下来,看着太子,满脸地陌生,似乎这不是她所熟悉的太子,“太子,臣妾……”
太子冷笑道:“你都做过了些什么难道还真的要本宫一一和你说来吗?夜潜太子府、夜刺太子妃、伤及皇嗣、动摇国本,你们父女还有没有将本宫放在眼里,还有没有将我大宋皇室放在眼里?本次依大宋律例,应判赵氏满门抄斩,念你这两年随侍之功,故免你死罪,你还敢来求情?”
“殿下,臣妾不服,臣妾不服,若我爹爹伤及皇嗣动摇国本,难道太子妃就没有伤及臣妾腹中的皇嗣,动摇我大宋的国本吗?为什么太子妃就能无罪,臣妾就要株满门,臣妾不服,臣妾不服……”
“够了!”太子怒斥,“刘晨羽,本宫一再忍你让你,不忍将你的丑事揭露出来,想要放你一条生路,你却步步相逼,有恃无恐!本宫且问你,你当初果真怀有本宫的龙嗣?”
刘晨羽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臣妾、臣妾,皇后娘娘也有让太医来把脉……”
“有还是没有?”太子厉喝。
“我、我……”刘晨羽向后退去,眼中满是惊恐。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她明明是吃了可以将脉相转变为孕脉的药的啊,皇后还亲自带了太医前来号脉,都没有出任何问题啊,为什么太子会怀疑这个?并且,似乎坚信她并没有怀孕,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有有有。”刘晨羽用力地哭叫出声来,“我是有过皇嗣的,我是有怀孕的,我是有的,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人,我没有!”她的视线落在窗前还在静静看书,似乎不为外界所扰的向秀岚身上,“都是你,都是你这个坏女人,是你陷害我的,是你陷害我的……”她忽然扑过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眼看刘晨羽就站起来了,刘惜梦心中一紧,她想要扑过去拉住刘晨羽,可无奈最近太子一直陪在向秀岚身边,她这个贴身丫鬟反而站得很远。所以根本就够不着刘晨羽。怎么办才好呢?万一向秀岚真的被刘晨羽这么一下给杀了的话,她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太子脸色大变,还是子砚动作快,将刘晨羽扑倒在地,怒斥一旁还呆站着的侍卫:“还不快将晨妃娘娘带出去,惊扰了太子妃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两个侍卫这才如梦初醒,忙一人一边束缚住刘晨羽的手臂将她架了出去。
刘晨羽尖叫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们赵家上下一家老小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叫骂声渐渐远去,太子脸色阴霾,子砚躬身退下,将书房的门带上,还了一室清静无波。
向秀岚已经放下手中的书,看着窗外的天空,一行大雁排成人字飞过。
太子走到她面前,柔声说:“对不起,吓到你了。”
向秀岚摇了摇头,对他浅然一笑,“你去换件衣服吧!”
太子这才看见自己身上的墨渍,不禁笑了,“你等着我。”
他转身时腰上明黄的玉佩璎珞微微晃动,向秀岚神色微黯。
她起身,披上衣裳,走到了庭院外,湖水绿得透彻,多少次,她在这岸上看书,她在这岸上吹箫,她在这岸上伫立。每一次都是失望,每一次都是落空。
向秀岚慢慢地走进湖中,脚碰触到冰凉的湖水时,她全身都是一潇,打着寒颤。
岸边的刘惜梦惊慌失措地喊道:“娘娘,快上来,这湖水凉,您的身子本来就为痊愈,要是再着了凉,得了病,太子定是不饶我们的。”
也是,现如今,又何必牵连其他人呢?惜金惜玉都死了,虽然是被刘晨羽害死的,可是,如果不是服侍她,这两个丫头,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命丧黄泉呢?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上次惜梦差点也被自己连累,这次,还是听她的话好。
于是起身,在刘惜梦的搀扶下,向秀岚回到岸上,然后进屋去换了干爽的衣裳,重新躺在卧榻之上。可是,拿着书,她却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了。她感受到那冰冷的湖水,她忽然很想她的三哥。五年前如果没有那次的出游,一切会不会不一样呢?
当三哥把她带到那一弯溪水面前的时,她几乎欢呼雀跃了。那么透彻的溪水呀,不远处就能听见鸟儿在唱歌,那哗哗的溪水声,就像铃铛一样清脆,扰得她的心痒痒的。她一把抱住了三哥的脖子,撒娇道:“三哥,你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好地方的?”
“一次偶然地路过发现的。知道你喜欢,所以特地把位置给记住了,一有机会就带你来。”是啊,她的三哥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总是凡事都想着她。“三哥你真好。”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我记得附近有几棵果树,果子特别香甜,你一定会喜欢的。你就在这儿别乱走。”
“我知道,你放心吧。”她当然不会乱走,她喜欢这里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乱走呢?三哥离开后,她脱了鞋,慢慢地融入溪水之中,她打着水花,逗着树上的小鸟儿,笑容止不住得浮在脸上。对于身后出现的人,她却浑然不知。
“娘娘,您这么入神,在想什么呢?”
向秀岚望了刘惜梦一样,突然道:“惜梦,我要给太子解除情蛊。”
“什么?情蛊可以解?”
“嗯,可以,我也是最近才想出来的。只是……”
“只是什么?”
“一命换一命,你懂吗?”
“娘……”刘惜梦立即跪下了,她不曾想,向秀岚竟然会这样,为了解除蛊毒,愿意把自己的生命给献出去。
“起来吧,我意已决。”
“可是……”
“还记得被我摔碎的玉箫吗?其实道理是一样的,没有存在价值的东西,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可是娘娘,您有啊!”
“我自己已经觉得没有了。”
她说:“殿下,我刚刚忽然想到,情蛊原是有可解之法的。”
他一怔,“是吗?”
向秀岚点头,“不知殿下是否信得过向秀岚?”
“不是不信,只是已经没有解蛊的必要了。”
“嗯?”她不解。
太子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我的子嗣由你来孕育,这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了。”
向秀岚脸上的笑容有些苍白,“但如果有方法可解此蛊,也没有必要让这蛊常留体内吧。虽说是对身体无碍,但如果能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若是那般容易解,为什么你之前不给你我解蛊?”
向秀岚苦笑,“太子难道忘了?此蛊是我三叔所种,也是我向秀岚的依恃啊,而且我也是近日才想到解蛊的法子的。”
太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既然是你的依恃,就更不能解了。”
“殿下——”
“嗯?”
向秀岚再次苦笑,“殿下不让向秀岚解蛊,难道是怕向秀岚伤害殿下吗?”
“怎么会?你想太多了。”如果她要伤害他,用上次对付那黑衣人的剧毒就可以了,何必绕这么大的弯子?再说,对于她,他现在有着从未有过的信任。只要看着那双眼眸,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这个女人的温柔乡,他的感情喷发出来,就再也收不回去了,他再也不想隐藏着自己对她的眷恋了。
向秀岚轻轻握住太子的手,清眸静静地看着他,“殿下,让向秀岚为您解蛊可好?”
太子一时心神荡漾,“这蛊该如何解?”
向秀岚微笑,“这可是向门的机密,若是告诉了你,以后这蛊就不厉害了。”
太子笑着轻啄她的粉唇。
向秀岚一怔,手指挡在唇上。
太子只当她是害羞,他吻她的脖颈,低声笑着,“岚儿,我再送你一个孩子好不好?”
向秀岚轻声惊呼,整个人已经被太子腾空抱起,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失措。
太子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贪恋地吸着她身上的香味,向床榻走去。
这一次,他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带她进入男女情欲的殿堂。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向秀岚估计也很难过吧,只是,她为什么会得这么做不可呢?太子现在已经是她一个人的了,怀孕的话,也是理所当然,还何必要多此一举,从而搭上自己的性命呢?刘惜梦不懂。
“什么解蛊的法子还这么神秘?”
向秀岚笑道:“哪里是神秘,不过需要殿下配合罢了。殿下睡一觉,其他的交给臣妾不好吗?”
太子心下总觉得不安。
向秀岚神色一黯,“殿下还是信不过臣妾吗?”
“哪里,”太子轻笑,“若是信不过岚儿,我又怎会如此迷恋岚儿的身子?”
向秀岚脸上刷地染了胭脂般,佯怒道:“殿下快躺下吧!”
太子在向秀岚唇上一吻,偷香成功,心情便舒畅了些,也实在不忍心拂她的意,便乖乖地躺在榻上。
向秀岚拿过桌上的麻沸散递到太子身前,太子却不接,只含笑看着她。向秀岚脸一红,只好让太子就着她的手喝了这药。
不多久,太子如意料中一样昏睡了过去。
刘惜梦来到向秀岚跟前,再一次请求道:“娘娘,还请三思呀!”
“谢谢你惜梦,谢谢你对我这么好。来到这太子府,最让我不后悔的一件事情,就是认识了你,这也是我觉得最庆幸的事情。”
“娘娘……”刘惜梦忽然就泪如雨下了,自己那么对向秀岚,可是她还说,很搞笑认识自己,很庆幸认识自己。如果她知道事实真相,还会这么说吗?
“别哭了,你总是爱哭。”
“嗯,嗯,奴婢不哭了。”
“以后,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
“是,奴婢知道。”
“你跟着我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也吃了不少苦。这样吧,最后,你要一样东西吧,如果我有的,定会给你。”
“这……”刘惜梦开始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提这个要求对不对,只是,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不就是为了一颗心吗?现在,向秀岚不是因她而死,她的内疚多少会减轻一些吧,只是……
“还没有想好吗?得抓紧时间了,不然太子醒了就不好了。”
这一次,刘惜梦没有丝毫犹豫,“我要娘娘的一颗真心。”
“嗯?”
“也就是娘娘的心。”
向秀岚抿嘴想了一会儿后,坚定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向秀岚静静地坐在太子身旁,看着他的眉眼模样,他英俊潇洒,他相貌堂堂,他是她的夫。
指尖隔着空气划着他的轮廓,“皑如天上雪,皎若云间月。”
爱情应该像山上的雪一般纯洁,像云间月亮一样光明。
我也曾向往过爱情,向往过我的夫婿。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听说你怀有二心,所以来与你决裂。
可是我才是你的二心,我嫁与你的时候,你早已与另一个女子心心相恋,鹣鲽情深。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头水。”
今日犹如最后的聚会,明日便将分手沟头。
往事如烟似梦,那些心情,那些言语,让它都化作烟尘消逝吧,今日过后,你我各不相欠,恩断情绝。
“躞蝶御沟上,河水东西流。”
我缓缓地移动脚步沿沟走去,只觉你我宛如沟水永远各奔东西。
从此,你我各奔东西,永不回首。
“凄凄复凄凄,嫁聚不须啼。”
当初我毅然离家随君远去,不像一般女孩儿凄凄啼哭。
当初我离家远嫁,怀着对你的憧憬而来,你果然如我想像中一样美好,只是那些美好并不是给我的。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祈愿嫁一个情意专一的称心郎,可以白头到老永不相离。
我已经不再期许,爱情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从今尔后,我独自一人亦会幸福美满。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摆摆。”
男女情投意合就该像钓竿那样轻细柔长,像鱼儿那样活泼可爱。
于我,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男子汉应当以情意为重,失去了真诚的爱情是任何钱财珍宝都无法补偿的。
你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至情之人,可是你的至情,却是对我最大的残忍,这世间的事情,真正让人哭笑不得呵……
看着腕间的血液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消逝,她眼前有些恍惚,少年时读到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是那样钦佩那个奇女子,她便立志,以后定要向那女子好好学习,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她便想,“你若无情我便休。”
那样的豪气干云,那样的志比天高呵。
可是现实却与想像有着云泥之别,她的夫并不爱她,于是从没有过两意之说,却是她,插足于他的情爱之中,如今刘晨羽家破人亡,虽非她愿,她却不敢说她心安理得。
她的爱情着实千疮百孔,又岂是“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可以说得清的?
世上的卓文君,终还是没有任何女子学得来的。
手指轻轻地抚在平坦的小腹之上,她已经没有任何的理由可以去面对他,去面对她自己了。
听着向秀岚一句一句念着诗,刘惜梦的心理防线也一点一点地崩塌,到最后,她终于承受不了,离开了现场,她躲到花园里面,尽情地大哭起来。
这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太子早就觉得不对劲,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他心急如焚,可是他的意识一片空蒙,身体似乎不是他自己的,他无能为力。
等他终于醒过来,身上暗红的血液已经如一朵朵盛开到极致的荼靡花。
她趴在书桌上,窗户没有关,有风吹过,书页翻飞,她的发丝衣袂轻动。
他浑身冰凉麻木地走到她身旁,她的神色那样的安谧恬静,仿佛是过往无数次小睡时一样,可是她的脸色却那样苍白,又仿佛是天山上积久不化的白雪,让人如置冰窖。
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依旧荧白如上好的骨瓷,指旁两块玉佩并列,玉佩上的络子被剪烂,他拿起玉佩下压着的宣纸,看到了她清秀婉约的字迹——“与君长诀。”
原来她和他一样,那腹中的孩子都是他们最后的底线,那孩子走了,他于是与晨儿长诀;那孩子走了,于是她与他长诀。
与君长诀,呵,好个与君长诀。
太子忽然凄厉地大笑起来:“呵呵,哈哈哈哈——”
已经慢慢平息下来的刘惜梦回到引凤阁,她看见太子正在狂笑,笑容里面是满满的凄凉与悲痛。“殿下,您,还好吗?”
“好,好,我当然好,而且很好,好得很啊!”
正在太子府的屋顶上疾走的蓝衣人脚下一顿,眸色微沉,又如一阵风一样掠过,一脚踹开精致雕花的木门。
带着暗香的血腥扑面而来,房间里的男人浑身血迹,正仰天长笑,似癫似狂。
趴在书桌上似睡着的女子却恬淡安静,如死一般。
向前眸中闪过一丝自责与疼痛,还是来晚了吗?
他身形极快地掠到书桌旁,在女子身上点了几大要穴。
太子狠厉地瞪着他,如狼豹一般凶狠。
向前毫不怀疑下一刻这男人会扑上来将他撕碎,因为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
向前抱起书桌上的女子跳向窗外,房内的太子冷哼一声:“杀无赦!”
“啊!”刘惜梦情不自禁地大叫一声,向秀岚的身体竟然被人抢走了,这也太……这个男人,究竟是谁?他的面相和向秀岚有几分相似之处,年纪则像是向秀岚的父辈,这个不会就是所谓的三叔吧?
该怎么办才好呢?好不容易向秀岚同意把真心给她,现在却被三叔抢走了,这次,是真得前功尽弃了吗?刘惜梦跌坐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反应,任由太子和三叔之间相互对抗。
原本静谥无人的院落忽然出现了大批的锦衣卫,地面上、屋顶上,一时倒有天罗地网之势。
向前旋身而起,天上罩下一张金丝渔网,向前急退入环廊间,胸口微微起伏。若只有他一人,这点阵势他当然不会放在眼里,可是如今他还要护着一个将死之人,视线落在侄女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向前心中顿足,这样子把她带回向门,他二哥二嫂会直接将他挫骨扬灰的。
而刚刚还衣衫不整的太子此时已大步踏出,穿一身紫金窄身螭云纹锦袍,乌黑的长发未束,披散及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无与伦比的贵气与冲天的戾气。
“放下她。”
向前紧紧皱眉,“你情蛊已解,现在是个母的都可以有你的龙种,还要她做什么?”
太子满脸狠厉,他英俊的面容也因为极致的戾气而扭曲得可怕。
“放下她。”
素来好脾气的向前也恼火了,“放你个头,她是我侄女,现在为了给你解蛊连命都没了,你还冲老子吼。”
侄女儿,果然,是向秀岚的三叔。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了!刘惜梦闭上眼睛,她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竟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做尽了坏事,可最后还是不能救活王礼,她真的是很没有用。
太子眼中微微有些迷惑,但瞬间却更加的阴鸷了,“你的意思是,她是为了替我解情蛊才会这样的,而不是自尽?”
向前道:“情蛊分雌雄,你身上的是雄蛊,岚儿身上的是雌蛊,若要替你解蛊,需岚儿用自身血液为引,那蛊又极是霸道,若没有足够的血液诱导,极容易前功尽弃。算我错了,不该高攀你们皇家的亲事,不该给你下蛊,如今岚儿以性命为你解了此蛊,从今以后,她再不欠你。”
太子冷哼一声:“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她就是要急着与我两清?没那么容易,她向秀岚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死后入的是皇家陵墓,生生世世,我必不会放过她。”
向前恼火道:“真是的,你这个龟儿子,岚儿欠你的?你摸摸你胸口自问一下,她嫁给你的这一段时间,你都是如何待她的,又为何让她宁愿以性命为代价替你解蛊也不愿意欠你一分一毫?现在还说这种混账话,我代岚儿做主了,生生世世,与你永不相见!”
太子的视线如啐了毒一般,“杀!”
一堆锦衣卫蜂拥而上,向前洒了一把毒砂,马上倒下一片,可是却有更多的侍卫拥上来。
向前忽觉胸口微湿,心下一沉,完了,岚儿刚刚因为血液凝固而合的伤口此时又裂开来了,岚儿本来就失血过多,这血再失下去估计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宋潇小儿,你当真要岚儿死在你面前吗?”
太子一怔,示意暂时停止攻击,“你的意思是?”
刘惜梦意识有些清醒了,三叔的意思是,向秀岚还没有死?
向前恼怒道:“你当我是来和你抢尸体的,什么猪脑子!”
太子却只觉得胸口翻涌,喉际一甜,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向前怔愣,难道,太子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对岚儿无意?
太子凄怆道:“她还有救?”
“在你这里她就没救,由我带她回向门,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太子的视线落在向前怀里的向秀岚身上,她的身体那样娇小纤细,她的脸色那样苍白毫无生机,而她的衣上那么多的鲜血……
她说:“殿下,让向秀岚为您解蛊可好?”
她说:“殿下还是信不过臣妾吗?”
她说,与君长诀。
她一步步诱他,却只为与君长诀。
手指紧握成拳,绽出条条青筋,半晌,他睁开眼,周身的戾气微平,“好,本宫就让你带她走,不过莫要忘了,她是本宫的太子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逃不掉,也逃不了,她与本宫之间的账,算不完,也完不了。”
这个冬天特别的冷,整个帝都都陷入一片皑皑白雪之中。
自从向秀岚被向前带走后,太子府就只剩下太子和一众仆人了。刘惜梦没有离开,她依然住在引凤阁,她觉得很累,累得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找爱到可以为对方去死的恋人了。或许,这就是老天的意思,让她永远都见不到王礼了。
太子时常会去引凤阁,刘惜梦则陪着说说话,话题的大部分内容都是太子妃,所有的话题都围绕太子妃展开。刘惜梦想,如果向秀岚还活着,应该会很开心吧,这一次,太子是真真正正只爱着她一个了。只可惜,她太傻了。
任谁都感觉得到,太子更加喜怒不形于色了,为人处事也更加沉稳霸道了,皇上曾私下里对亲信说,等有了皇太孙就禅位于太子,学平民百姓的老人家一样含饴弄孙去。
只是帝王这样简单朴实的愿望,下位者却无人敢在太子面前提及,太子原本就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一直以来也只有一个侧妃晨妃和今年开春迎娶进门的太子妃。原本晨妃和太子妃今年也都怀有了龙种,可是短短几个月间,晨妃与太子妃先后小产。先传言太子妃在晨妃的安胎药里下了藏红花,以处死太子妃的一个贴身侍女结了案,后传言晨妃暗刺太子妃导致太子妃流产,而晨妃的娘家赵家也因为此事被论以谋反罪满门抄斩,可见都是八九不离十的。之后晨妃被幽禁于香芷园不得出园半步,太子妃也因为小产的缘故一直闭门养病,连皇后寿辰也没有出现,可见也是命薄的。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关于太子子嗣的事便没有人会那么没眼色地到太子面前邀宠了。
年三十的晚上,整个帝都陷入一片欢腾之中,烟花爆竹此起彼伏,太子从宫里回到太子府时已经是四更天了,子砚小心地随侍左右,太子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因为没有女主人,在这样普天同庆的大日子里太子府显得格外的冷清,是即使处处挂满红色灯笼的明亮也驱散不了的冰凉。
太子一个人走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引凤阁,他总感觉耳边还响着箫声,就像出去游玩归来后第一次见向秀岚一样,就是被箫声所吸引,虽然后来刘惜梦说,那是她耍的一个小小的心计。可是他感谢刘惜梦那小小的心计,才让他听到了这辈子最美妙的箫声。
他又想起了向秀岚很怕冷,自她小产失血过多后,她的身子一直惧冷,秋天的时候况且凉得不像话,这个冬天她是怎样过过来的呢?
脑海里想起最后她衣袖间沾满血迹的样子,明明身子还虚着,却急着替他解蛊,她就那样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牵扯吗?
那个傻丫头,傻得可恨。
不自觉间来到她的引凤阁,她原来的屋子因为沾染的毒宫里无人能解,他索性放了一把火烧掉了,当时烧得洒脱,如今却连个可以念想一下她的地方都没有了。
他当时想,向秀岚,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从今以后,我会将我最好的都给你。
他以为那之后会是他们之间的开始,他以为她会感动于他的凝眸守候,毕竟她是喜欢他的啊,如她所说的,从小到大一直憧憬着他的啊,那么他转身展开双臂,她不是应该飞奔着投入他的怀抱吗?
他那样自大,那样得意,却没想到在她心中那却是他们之间的结束。
如果曾经对他还有希冀,如果曾经对他还有想望,在那段日子里都一点一点地磨灭了。
如同刘晨羽终于磨灭了他对她所有的爱与恋,他也同时磨灭了向秀岚对他的爱情。
“殿下,又在想太子妃?”
“是啊,又走到这个地方来了。”
“娘娘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开心的。”
“但愿她能知道吧。”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殿下——”
太子一双寒眸扫了过去,阴暗里走出一个身影。
是刘晨羽身边贴身的侍女红梅,太子眼中的杀伐之气一闪而过,“你怎么会在这里?”
红梅跪倒在地,“殿下,娘娘快不行了。”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就让她好好地去吧!”
“殿下——”红梅用力地磕了一个响头,“殿下,念在娘娘侍候您一场,奴婢恳求殿下去看娘娘一眼吧!”
太子侧身看着深夜里的小荷塘,这荷塘真的是小,连一个画舫都放不下,可是她就喜欢对着这荷塘里的三两枝荷花荷叶看书,吃小食。
她明明是那样知足的一个女人,可是即使将所有的人都关在门外,别人还是会三番两次地来害她,而他却纵容着别人一次又一次地来害她。
“红梅,你跟着晨妃多久了?”
与刚刚的冷凝不同,这一次太子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寂寥与怅然。
红梅一怔,“回殿下,红梅十二岁便随侍娘娘左右了。”
“也有这么多年了呵,你们也算主仆情深了。”
红梅不知太子何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太子道:“她在家的时候,身边也一定有随侍的侍女吧,帮她梳头,陪她赏花,名为主仆,却情比姐妹。”
回过神来知道太子是在说太子妃,红梅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可是她嫁过来的时候,我不许她从向家带一个奴仆过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奴婢愚钝。”
看着红梅,刘惜梦想起了那次太子因为向秀岚的箫声而来到引凤阁,自己却对刘晨羽谎报不曾知晓这件事情,刘晨羽大怒,那次正是红梅帮她解围。红梅,其实也是个好人吧,她的忠心,恐怕连男人也要自愧不如。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太子唇角泛起一丝自嘲的笑意,“因为我怕她会害了晨妃,皇宫里妃嫔之间的尔虞我诈我自小就看了不少,我之所以能稳稳地坐上太子这个位置,母后功不可没。也因此看多了,看腻味了,看没意思了,看怕了,那些女子刚入宫的时候也都如花一般美丽善良,可是慢慢地,她们要害人,然后被人害,呵,最后死得其所。
“向门不过是个江湖门派,在朝中没有根深蒂固的力量,老实说,娶向门之女为正妃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在这之前我遇到了晨妃。我带晨妃回太子府的时候就曾告诉过她,我只能封她为侧妃,她跪拜在我足下用谢恩作为回答,她在我眼里也是独一无二的,美丽善良的,可是最终呢?也正是这个在我眼里美丽善良的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推翻她在我心中美好的想像。我一次次地视而不见,一次次地相信着她,她却又再一次次地设着拙劣的圈套,哭诉、诡辩,你们自以为天衣无缝吗?”
太子忽然回头,红梅冷汗涔涔地伏在地上。
“就连最初的相遇,都是你们给我设的局,一样的衣裳发髺,一样的巧笑嫣然,我轻易地被你们哄骗过去了呢,还以为真的是那溪边的女子愿意跟随我。可是你们只记得那女子的衣裳发髺,却没有听见她在溪边曾说过的一句话,‘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我不介意将错就错,既然人都娶回来了,再去追究过往也没有意义,更何况那溪边的女子也早就失去了踪迹,我愿意以‘一人心’相待晨妃,可是晨妃呢?她对我的却只有欺瞒和利用。”
红梅声音颤抖地说:“娘娘待殿下是真心的……”
太子冷冷笑了一下,“你们大概还不知道一件事,我娶向秀岚除了因为父皇的允诺外,还有一个原因是,我十岁的时候被向秀岚的三叔向前下了情蛊,除了向秀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女人可以怀上我的骨肉。我不知道你们是用了什么法子让晨妃骗过了宫里所有的太医,连母后都纳闷儿,怀疑向家的蛊出了问题,可之后晨妃却是意料之中地小产了,你们还自作聪明地嫁祸给向秀岚,稍后更是胆大包天,居然夜刺向秀岚伤及皇嗣。红梅,你说说,赵氏该不该满门斩首?”
红梅震惊地抬起头来,“殿下早就知道……那为什么?”
太子大笑出来,半晌,他道:“因为我一直都想相信晨妃啊,却终于到再也无法相信下去的地步了……”
看着红梅一步一步离去,刘惜梦很想追上去和她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因为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太子接着也离开了引凤阁,说起来,这都是他的错,刘晨羽,那是他一开始选择的女人,即使后来他发现连相遇都是谎言,可是为什么不让他心甘情愿地一错到底?
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
……刘晨妃于香芷园病逝,晨妃的贴身侍女红梅以身殉主,太子感念红梅的忠心,特予厚葬。
太子府似乎越来越冷清了,太子有着前所未有的落寞,他现在只有有时间就在引凤阁待着,这里还是那么安静,至少,少了她的箫声,少了她的气息,园子变得凄凉起来。他想到了迎娶的那个晚上,她低垂的眼睑,她紧紧拽着帕子的双手,还有,他因为晨妃而转身离开后她的叹息。第二次,是因为那幅画而惩罚她,她的伤心,她的无奈,为什么那时候却看不见呢?对了,画!
那画中的女子……
这难道是巧合吗?那日刘惜梦说的话,是不是她知道些什么呢?太子忽然就惨笑起来,难怪那日湖中的她会与溪中的女子那么相似,原来根本就不是巧合,为什么到此时,他才想到,她的眼睛,竟然和画中的人一模一样,即使画中人的容貌是晨妃的,可那双眼眸,刘晨羽又如何拥有呢?对了,她的娘家是四川的,五年前,他所去的考察之地,不正是四川吗?他想了五年,念了五年,终于等到她来到自己身边时,他却伤害着她,然后错过了她。
呵,这难道真的是老天弄人吗?为何要如此呢?
“岚儿,岚儿!”太子仰天大叫,可是已经半年了,他的岚儿再没有回来,就连是死是活,他竟然都不知道半点。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闪过。
太子警觉地喊道:“是谁?”竟然有人敢夜闯太子宫,而且还能神不知鬼不觉,那么多侍卫竟然都没有发现,是刺客吗?他正要叫“来人”,对方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太子不必紧张,我是向嵛,向前的儿子,向秀岚的三堂哥。”
“啊!”太子惊呼一声,是向家的人,他再也顾不得许多,问道:“岚儿怎么样了?她还好吗?已经没事了吧?”向嵛没有说话。
沉默,太子已经被沉默折磨了太多时日,他害怕这样的沉默,他的心都快要被沉默给磨碎了。“快说,快告诉我,岚儿究竟怎么样了!”
“太子殿下节哀吧!”
“节哀,节哀,你说让我节哀?哈哈哈哈哈哈……”太子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猛地冲了上去,抓住向嵛的衣服,狠狠地勒住向嵛的脖子,那样地怒气冲冲。
“是你们害死岚儿的,是你们!把我的岚儿还给我!”五年前,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五年后,难道又要失去她一次吗?而且这一次,全都是他的错呀,是他让她对自己如此地绝望,是他让她毫无留恋地离去,他怎么肯呢?
看着太子,向嵛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把推开太子,一拳过去,将太子打倒在地。
疼,好疼,嘴角涩涩的,流血了吧。这个男人,竟然敢打当今的太子爷,就算他是岚儿的三哥那又如何,如今岚儿不在了,他们向家的人一个都别想活,是他们把岚儿带走的,就连最后一面都不让他看一眼,他们全家人都要去给岚儿陪葬!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宋潇,如果不是你,我们家岚儿还是活得好好的,她那么善良,那么单纯,从未害过任何一个人,连动物都爱护有加。可是呢,自从嫁给了你,她日日担惊受怕,她是那么地脆弱,可是你们怎么忍心呢?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你是她的丈夫呀,你给过她什么?对了,你给了,无尽的伤害,伤心,泪水,这就是你这位高高在上对太子赐予她的,她没有对你的赏赐感恩戴德,所以你怨恨是吗?”
原本的怒气忽然间就消失殆尽了,力气就像被抽空了一般,太子自觉地浑身一阵乏力,软绵绵地在地上爬不起来。向嵛说得对,他什么也没有给过向秀岚,即便是承诺,也是虚假的,可是那个傻岚儿,竟然相信了。
对于向嵛,太子没有了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伤心,他看得出来,这个男人,是真的心疼岚儿的。“你能和我说说你和岚儿的事情吗?”
还欲发火的向嵛一愣,他不明白怎么回事,刚刚还怒气冲冲的太子,此刻竟然没有了一点脾气。“也好。”他在太子旁边坐了下来,开始回忆岚儿,“我和岚儿自小一块儿长大,所以的兄弟姐妹之中,我们俩最亲……”
此后,向嵛说了些什么,太子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那日溪中的女子,确实是向秀岚,而他,也永远错过了他今生最爱的女人。那个“一人心”的女子,他再也不会遇到了。他开始后悔,可是却改变不了事实。
向嵛走后,他对着天上的月说:“岚儿,今生是我负了你,来世,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流一滴眼泪了,倘若我们再相见,我们定是彼此的‘一人心’,定不会再分开了,约定好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刘惜梦始终都只是在一旁看着,然后默默地离开了,她决定离开这里。
“你就是惜梦?”
“你……”刘惜梦吓得连用手拍胸脯,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向嵛。“您,您好。”
“这是岚儿让我给你的东西。”向嵛说完,把一个小木盒子抛到刘惜梦怀中。“岚儿说这是她许诺给你的。”
刘惜梦惊慌地抱住盒子,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中,打开来一开,发现里面的东西后,她立即愣住了,眼泪扑哧扑哧地往下落,“请问,娘娘她……”只可惜,向嵛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刘惜梦闭着眼睛,她不敢睁开,害怕只要一睁开双眼,就会到另一个世界,那是王礼带她去的世界,她早就知道的,只是,一想到含恨而终的向秀岚,还有失魂落魄的太子宋潇,她就觉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如果那时候自己不那么自私,如果她可以好好地和向秀岚谈一谈,说不定,一切的一切,又会有所改变,那应该是另一个结局吧!
只是,已经太迟了,刘惜梦知道自己错得太离谱,她亲手葬送了不止一个人的性命,最最无辜的,是尚未出世的小宝宝,他应该很期待来到这个世界吧,期待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期待看到花红柳绿,期待听到蝉鸣鸟声……
所有的期待,全部都被刘惜梦扼杀。那个时候,她的心里完全被王礼占据了,再也没有了其他的理智。向秀岚因为她,希望破灭了,最后走向自我毁灭。而刘晨羽呢?同样因为她,丢失了太子的最后一丝的宠爱,最后即便是临终一口气,也没有见到心爱的人,而太子,经历了这是是非非,依然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刘惜梦在想,自己到底做的对不对,因为一己之私,而去伤害身边的人,尤其是对自己好的人。而且即使到最后,也没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向秀岚依然信任她,希望她可以替自己照顾太子。太子孤身一人时,把她当作知心朋友,和她说话聊天,完全不似帝王之相。
拿到向秀岚给自己的东西后,刘惜梦诧异不已,她害怕了,把盒子抱在怀中,躲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身体,不敢朝外面看。她甚至不敢睡觉,害怕会做噩梦,梦里面,向秀岚和刘晨羽一定都对她恨之入骨,要她一命抵一命。
然而,越是这样,刘惜梦越发想念王礼,以前每每自己感到无助的时候,王礼总是把自己抱在怀中,温柔地吻着她的头顶,用好听细腻的声音平复她的心情,让她感到安全,好像即便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她也不觉得可怕。
所以这种时候,刘惜梦对王礼的思念更加重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王礼。但是,王礼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想要见到王礼,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到下一个世界去,然后,获得一颗相爱的心。
只要一想到又会有人因为自己而遭殃,刘惜梦就痛苦地恨不得杀了自己,可她又不能杀了自己,因为如果她都不在了,王礼还要怎么活过来呢?就算自己死了,王礼也不应该死,所以,一定要做到。
带着复杂而又痛苦的心情,刘惜梦逼迫自己睡觉,她不知道,再她再次醒来时,会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而自己,又会变成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人。
可是,她做得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是为了王礼。假如真得有因果循环报应的话,她愿意死后下地狱,历经十八层的痛苦。只是,祈求上苍,让她能在有生之年再次和王礼相见,即便是一眼,那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