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清啸着。
几枚白色的信号弹从林子的一侧高低错落飞向星辰,如噼啪燃烧的亮银色流星雨,让殇烈和巴都都不禁吃了一惊。
不好,那应该是对方接头的标志。
白衣男子深沉的眼中骤然一笑,一手抓住静立于角落的蓝倪,几个起落便跃出后院的大墙之外。
眼前的景物发生了变化,不过恍惚间,殇烈也飞快地跟随到墙外的林子里。
“参见公子!”
刚到林子里,一行如鬼魅般的黑衣人火速从林间窜过,一字排开,见到白衣男子一齐拱手恭敬地唤道。
殇烈与巴都一看,忍不住吃惊在心,暗叫失策!
银冀,莫非真的是你?
你一直淡漠于四诏之间的政交,又怎会突然插手蒙舍与北诏之事,还陷害我刖夙国?
难道“星回节”之日的暗算也是你一手策划?
自己的精兵均布置在茶溪镇内,未料得公主在镇外的官道上便被劫持……
现在他与巴都二人,还有……那个被白衣男子揽在臂弯之中的女人……
不行!
无论如何,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女人被他人带走!
灼灼的黑眸中闪着势在必得的决心,杀气骤然自他漆黑的眼底聚起。
当剑光闪着寒气划过夜的长空之时,数十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包围。
“爷,你先走,这里由属下抵挡!”
易容后的巴都举起手中武器,戒备地看着四周黑色的鬼魅。
殇烈暗暗咬牙,看了眼蓝倪之后,压低声音道:“要冲咱们一起冲。”
任谁都知道,这样的黑衣属于一国精兵部队,个个身手了得,不可忽视。
也许,没有救兵的话……他们今夜劫数难逃……
“爷!”巴都的声音中透露着焦急,“所有人都需要你,你不能有事!”
“废话少说!”殇烈怒道,闪着冰冷幽光的眸子瞬间被火焰焚烧起来。
巴都跟随自己多年,忠心护主,不到万不得以,他又就岂会弃甲而逃?
蓝倪自白衣男子的臂弯中挣扎开来。
无论如何,巴都说得对——
殇烈是王,是君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即使他真是一个昏庸无能的暴君,他的存亡也关系着千万百姓的生活。
她再不解世事,也明白四诏之间的复杂战火,就算自己是个连真实身世都不知道的弱女子,她也可以尽自己所能为刖夙国的臣民做一点努力……
“公子能放过他们吗?”
她抬头问道,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想救他们?”白衣男子轻问,讶于她语气里的恳求意味。
他本以为她是个平静如水的女子,不会轻易有什么情绪波动。
清澈的眸子欲直透过白纱,看进他的眼里,她补充道:“我只想你放过他们,以多制少,胜之不武,不是吗?”
“呵呵,蓝姑娘刚刚还说不认识他呢。”
“……”蓝倪没有说话,幽幽地叹了口气,“认不认识又如何,小女子只请公子能放过他们。”
“蓝倪,你给我过来!”殇烈一旁低沉怒吼,口气甚是霸道严厉。
该死的女人!
他还没有输呢,根本不稀罕她向人求情!
“蓝倪,蓝儿……呵呵。”白衣男子的眸子瞥了一眼殇烈,似乎在挑衅,修长的手指欲勾起蓝倪的尖俏的下巴。
“银冀,别以为戴着斗篷,就无人能认出你!”
在他手指刚要抚上蓝倪柔嫩的肌肤那一刹那,殇烈怒吼着将一把锋利的剑刺了过去。
幽光,在月光下清冷。
八月的夜晚,竟然寒意逼人。
璀璨的流光溢彩的梦幻一般的剑花。
剑花朵朵,载着妖冶的血光,修长的身影飞窜向夜空,如此的敏捷,又如此的惊心动魄……
黑衣人个个出手快而威猛,不到片刻,殇烈与巴都已被围困。
殇烈冲天而起,与白色身影同时窜上空中。
“求你,放了他!”
请求就这样冲口而出,蓝倪小脸苍白,焦急地仰望着飞身于树稍之间紧紧打斗的二人。
殇烈叫白衣男子——银冀。
银冀……这名字好熟悉,仿佛在哪听过。
而他们以前就该认识的,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还要如此残忍地,像有深仇大恨般的残杀?
这些人,眼中可有重视过生命?
她却不明白——
在男人眼里,有时候,骄傲的尊严比生命更重要。
白衣男子并没有下令让手下围剿殇烈,而是亲自与殇烈交手。
巴都却悲惨地被围困……
殇烈匆匆落地,冷着一双发红的眸子,冲入刀光凌厉的黑衣人中,冲到巴都身旁。
“不要再打了!”
她的力量太微薄,太渺小,谁会听到她恳切的急呼?
娇小的身躯如风中的落叶般颤栗着,她想冲进那片刀光中,她想让殇烈平安地活着……
这一刻,这个想法是如此地强烈,强烈到她根本无法分析其中的原因。
或许,他对她很霸道,很冷酷,他不顾她的意愿掠夺着她……
奇异地,她竟然从来没有恨过他。
又或许,自离开林子后,能被一个人如此重视,她孤独的心灵宛若干沽的田地注进了一股清泉……
纵然害怕命运的残酷,心底却又在为这份霸道的“在乎”而不知不觉地堕落。
这一刻,她只希望他活着而已。
为了他的百姓……
或者……为了自己……
她不要。
她不想他就这样死去。
头一次如此冲动,一抹白色的身影奔了过去,如雾如烟,她紧紧抓住白衣男子的衣裳,清澈的大眼中浮现着滚动的晶芒。
那晶芒耀眼,折射在他的眼底。
“公子,求你,放了他们。”
白衣男人看看眼前战势,不动如山,嘴角微微勾起。
看不到他的眼底,没人知道他在算计着什么。
殇烈闻声一震,忽地顿了半拍,长剑刚要刺出,只见数道寒光一齐闪了开来。
鼻中渐闻血腥之味,似乎有人受了伤……
“爷……!”巴都大喊。
蓝倪闻声猛然回头,只见地上已倒下几个黑衣人,而暗红的液体正自殇烈的手臂汩汩而下。
空气中缭绕的血腥之气就像恶魔扼住她的喉咙,一种痛苦令她的面容骤然苍白,嘴唇亦失去了血色。
“……”她干哑着喉咙飞奔了过去。
在暗淡朦胧的月色下,白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
不明白为何在见到他受伤那一刻,心蓦然被某根无形的绳索给肋住了,一时间难以呼吸。
黑衣人未料得突然窜进一女子,来不及收回手中之刀,硬生生地劈了下去。
令人窒息的刀气!
“铛!”
空气中传过一清脆的声响,一块精致的玉佩落地,大刀落下的位置也顺势偏了偏,白衣男人收回飞弹的手指,朝黑衣人们点点头。
“恩……”殇烈一声闷哼,抱着蓝倪的身子突然变得沉重,他咬牙道,“该死的女人!”
“殇烈……”
蓝倪慌张地抬起头,被困在他的怀抱里,心头蓦然窜过一丝难以言预的心酸。
她真没想到刚刚那一刹那,他会闪身过来抱住她,他用自己的背……
“你没事吧?”突然想到那让人惊恐的一刀,她急急抬头问道。
殇烈轻喘一声,压在她小小的脑袋,鼻间窜过淡淡的荷香,前所未有的安心浮上心头。
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似有粘乎乎的液体缓缓滑落。
他的嘴角却勾着一抹轻笑,因为——他看到了她面容上破碎的平静,看到了她眼底真心的担忧。
这感觉。
真是该死的好!
殇烈忍痛抬眸,深邃的瞳孔倏然缩小,眼底翻滚着惊天骇浪,似要将人吞噬。就在此时,黑衣人悄悄地闪身撤下,快得让人来不及挥剑阻止。林间最后只剩下一抹白衣晃动,淡淡的薄纱在月下飘荡,眨眼间也消失在黑暗的树林那头。
“爷,你没事吧!”巴都蹒跚地走近,他刚刚同时被三四名黑衣围困,手臂被伤,未料王竟也会突然受了一刀。
“恩,死不了!”他的身躯有点沉重而已,紧紧地压在她的肩头,他将脸埋进她的秀发之中,发丝柔软如云,幽香扑鼻,他发现自己真的好喜欢——
好喜欢这个女人身上的气味……
大手勾起她一簇青丝,沙哑的嗓音有点喘息:“倪妃,你背叛本王的,本王一定要讨回来!”
她静静地站着,背脊挺直。
月光洒在她沾染上血迹的白衣之上,血光点点,带着些脆弱。
轻逸的发丝像被夜风吹动,翩翩地飞舞,一抹蓝光涌进她的眼底,她沉默地闭上了眼。
她还是落入了他的怀中,想起来似乎是自投罗网,但她此刻却不愿意去想。
“你受伤了。”几个呼吸之后,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
平静,永远是最好的面纱。
比他的人皮面具更有用。
“恩……”男人突然轻哼一身,颓然倒下,全身的力量都压在她羸弱的肩头。
他好像失去了力气。
好重!
“殇烈……殇烈……”她着急地轻喊,努力想找回平静,嘴唇却颤抖得厉害。
不经意触上他的背,那里一片濡湿。
粘粘的,冰凉的手指染上血腥的温热。
巴都不顾自己的伤势,飞快地上前将他的大王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