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盲目的行走在已成海的街上,
每个背影都像你,
然而,你留给我的,从来都只是背影。
盛夏的气息已经蔓延至了校园,高三的分班紧紧地揪住每个人的心弦,天刚蒙蒙亮,就已经有许多学生密集在了公告栏处,有些人哀叹,有些人欢喜,有些人眯着眼睛寻找自己的名字,有些人还在人群后挤,一直持续到太阳跃出云层,树荫在地上落下斑驳,细细的汗在喧杂中渗出皮肤表层。
蓝梓茵和何喑静静地站在树荫下,瞭望着不远处的公告栏,坐在树干上的,是比猴子还活泼的洛谨,他晃动着双脚哼着流行的歌曲,声音有些喑哑却很好听。
赖宇拿着几瓶水从不远处走来,一人抛了一瓶,目标准确无误,没有多余的动作。
"本来以为我们来的已经够晚了,结果还是那么多人,挤进去估计都已经成肉饼了。"洛谨拧开瓶盖咕噜咕噜的往喉咙里灌入冰凉的矿泉水,夏天的暑气马上被消去了一半,晃了晃脚轻盈的从树上跃下来,看着对面芝麻般聚集成片的学生轻轻摇头,"我就觉得我们应该晚上来的。"
"你当然希望晚上来啦,晚上流氓多,好让你英雄救美对吧。"梓茵无奈的努努嘴,抬起的明眸落在赖宇的侧脸,他眉目如画,眸光似水,颈下没有阳光照射而留下一片阴影,一明一暗就像一幅素描,静静地烙在梓茵的心里,糅合成最美好的模样。
那些难以被察觉的动作,却被洛谨尽收眼底,心里隐隐约约的有些痛,却快速的被唇边的微笑抹平。
因为,我没有权利阻止你喜欢谁,就像我没有权利让你喜欢我一样......
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认识,是在高一开学的那个雨天。
那一年,洛谨的父母离异,他变成了一个放荡不羁没人管教的少年,他唯一的朋友是赖宇,一个成绩优越和他形成极大反差的美术生,他们从小学开始就是死党,就像双生花,被命运的线紧紧地牵在一起,怎么也分不开。
但即便如此,赖宇也没能改变他。
第一天开学下着大雨,洛谨驾驶着摩托车穿梭在大街小巷,水花溅在了行人身上,一窜窜咒骂声随他驰过而扰乱了世界的安静,他高呼着沐着雨。
穿着拖鞋的梓茵撑着伞卷着裤脚小心翼翼的走在人行道上,滂沱大雨在地上凝聚成了小小的河流,在脚丫踏下去的时候划开一大圈的涟漪,水顺着脚丫流去,像一串串凌乱的音符在时间的流域里轻轻打响。
洛谨坏坏的扬起唇角,加快速度的冲过去,地上溅起了接近一米的水花,溅的梓茵浑身是水。
"哈哈,真是可怜啊,落汤鸡小姐,哈哈......"洛谨大笑着驰骋而去,一个分神,摩托车打斜撞到了马路边,洛谨被狠狠的抛到了另一边,狼狈不堪的一幕。
梓茵顾不上发脾气急忙的丢下雨伞跑过去扶起地上的少年,鲜血顺着被划开一道口子的手臂汩汩溢出,掺入雨水里细细的流向低处。
"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滚开,不需要你一个陌生人假惺惺关心我,我爸妈都不管我了,你有什么资格......"也只是短短的片刻,悲伤伴随着疼痛一起迸发,连眼泪都没能控制住,"我刚才是故意让你淋湿的,我现在很开心!"
"你不开心,你在流眼泪。"梓茵温柔的低语让洛谨失去所有坚强的理由,下一刻突然抱住梓茵大哭起来。
仅仅是短暂的一分钟,洛谨将梓茵推倒在一边,扶起摩托车发动引擎,消失在雨中。
有些悲伤,是共鸣的,所以才能看穿。
有些悲伤,被看穿之后除了逃避别无选择......
梓茵没有反应过来的浸湿在雨水里,愣愣的看着少年落成黑点的背影。
一把黑色的伞遮住了她的天空,抬起头,赖宇唇边温存的笑容深深的镶入了梓茵双瞳,如果天空没有被乌云遮蔽,梓茵两颊的红晕恐怕会波动在赖宇的眼泊中。
"走路要小心一点,这里的路很滑,我昨天就摔倒了一次。"赖宇伸出手,温柔的浅笑,梓茵相信,这样的微笑,无论是谁,都会被拽入他的深渊,以至万劫不复。
"穿着拖鞋,路太滑了......"
"你还好不用洗鞋。"赖宇指指自己新买的鞋子,无奈地笑着,梓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片绿叶被雨水冲到他的鞋上,像粘了胶水一样黏在上面,有些滑稽,让人忍俊不禁。
"你也是来注册的吧?"
"是啊,本来是和朋友一起来的,那家伙自己骑着摩托车就冲了,等找到他要好好的骂一顿。"
梓茵像是想到什么,却还是讷讷的笑了笑,和身边的少年一起前行。
在保安亭处,已经等待许久的何喑朝梓茵挥手,大嚷大闹的惹得许多人的注目。
"梓茵,我在这里呢,你怎么那么晚,天啊,你全身都湿了。"何喑牵过梓茵心疼的将自己带来的外套裹在她身上,"着凉了怎么办啊?"
"保健室可能有干衣服换,需要我带你们去么?"
手机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赖宇在看到号码后微微蹙眉。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保健室在前面左转的地方,你们自己去没有问题吧?"赖宇指着被雨朦胧的前方,有些不放心,而表情里确实读出了焦急,应该是很重要的人的电话。
"没关系的,你有事的话先走吧,谢谢你。"梓茵撩开贴住脸颊的发丝微笑着拉着何喑朝保健室走去。
赖宇看着渐去的背影按下接听键。
"洛谨,你在哪里,快回来学校注册!"
"我在医院,手受伤了,在包扎,喂,没带钱,赶紧过来帮我给钱啊。"
"我现在就过去,你不要乱跑了啊!"
"知道了,别那么婆婆妈妈的,快点,别让我在医院坐太久,这里的味道让人反胃。"
"我又不会飞,你乖乖坐那里等一下啦。"
"......"
......
梓茵偷偷的回头,看见的是一抹白色的背影钻入了蓝色的的士内,渐渐的被雨水模糊......
教室内的安静与窗外的滂沱大雨形成鲜明的对比,烦躁的气息在教室内蠢蠢欲动,班导老师清清嗓子开始点名,在最后几个名字中不断地重复,直到没有耐心的抬起眼眸在讲台下搜索。
"刚念到名字的人到底有没有来,有来倒是应一句话啊!"
"报告。"教室门外传来了两个女声,何喑牵着刚换上干衣服的梓茵有些不好意思的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动作有些扭拧,"对不起我们迟到了。"
"第一天开学就迟到,你们当学校是什么地方,爱来就来不爱来就不来对不对?"班主任黑着脸不悦的看着教室门外的两个人,头颅上稀疏的发被头顶的风扇吹得像飘摇的野草,让人有种操起剪刀剪断或者铲平的冲动,镜片厚重的眼镜压在鼻梁上面显得脸部有些变形,一副别人欠他十几万似的表情,浑身的骨架可谓瘦骨嶙峋。
两人低着头真想在外面哭一顿装可怜或者直接走人,直到这样的气氛被身后走来的两名少年打破。
"我说老师,如果说救人一命迟到还要被骂,那以后的教育部门是不是要颁布一条,就算见死不救也要及时到校呢?"洛谨手臂绑着绷带,白色的带子绕过他的颈间裹住了半只手,看似不羁的姿态却被女生们过滤成了唯美的画面,深深的植入了少女那颗爱意萌发的心里。
班主任不悦的蹙起眉,呈现出沟壑的眉宇间透出危险的气息。
"老师,是这样的,我们在途中出了车祸,是这两位女生帮我们叫了救护车,洛谨的手臂受伤了,我们在医院花了点时间,所以迟到了。"赖宇风轻云淡的解释着,知道实情的梓茵有些想笑却还是强忍了下去,一副别扭的表情,却没人看出倪端。
"既然是这样,进来吧,手受伤的那个,叫洛谨对吧。"班主任没借口再骂下去,只得登记名字让他们进教室。
"刚才赖宇都说了还要问,哎,老年痴呆。"洛谨故意惹人的摇摇头走进教室,教室内马上爆出一阵笑声,带着耻辱的味道。
老师有些生气地瞪着洛谨,洛谨努努嘴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再摆出OK的姿势。
"你们两个女的什么名?"
"蓝梓茵。"梓茵抬起头,望着从身边摩擦而过的赖宇,心里莫名的填满了欢喜。
"我是何喑。"何喑挤出一抹笑,像浮光中的掠影,视线却随着洛谨移动。
从那天开始,他们的世界成为了一个交集,在这个集合里,糅合了他们高中阶段所有的记忆......
大树下,被风摇动的树荫斑驳着少年少女的身影。
"我觉得嘛,只要班主任不要再是那个满头稻草的老年痴呆,一切都好说。"洛谨将瓶中的冰水洒向炙热的地面,似乎在烈日下能看见地面蒸发的水气,幻化成不同的形状缠绵着舞动。
"喂,干嘛浪费水资源。"何喑伸手阻止夺过洛谨手中的矿泉水,"在干旱地区这可是救命水。"
"我又不是非洲难民,拿来啦,给地面降一下温,我都快热死了。"洛谨不耐烦的伸出手去抢,却被何喑一个反转身绕了过去。
"你这是活该吧,一年四季都是黑色打扮,黑色吸热的好不好。"站在洛谨身后的何喑只手叉腰轻挑起眉,斑驳的树荫浅浅地勾出她脸蛋的轮廓,风一吹,浮动的阴影在她脸颊游离,仿若绽出黑白的蔷薇。
"话说话来,你们三个都是美术生,能不能跟你们一个班级都是个未知数。"突然回归正题的洛谨望着树缝外被割碎的天空,总不可能那么幸运从高一到现在一直同班,更何况,自己只是普通文科生。
"你安啦,就老师们的性格,你百分百都在我们特长班的了。"赖宇伸手揽过洛谨的肩膀,温柔的笑容中掺杂着几分坏,浅蓝色的运动服带着明暗不一的褶皱,让人看着有些着迷。
"为什么啊?"洛谨一头雾水,赖宇很少会把话说的如此笃定,"难道你知道分班情况?"
"我当然不知道,不过就你那成绩,连我们艺术生都不如,能把你丢去哪里啊。"
"喂,你找打是吧。"洛谨推开黏住自己的赖宇,摆出一副要打他的架势。
梓茵和何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日光逐渐的变得炙热,地面的温度一再升高,洛谨厌烦的看着依旧没有减少多少的人群,火爆的朝着那方向走去,一路嚷着让开让开,并粗鲁地将阻碍他前进的人扒开,才发现,只是站在了远处,以为无法越过,其实只需要伸手推开,就是一条路。
洛谨站在一张张名单前用眼睛寻找他们四个人的名字,挤来挤去的人们弄得视线有些颠簸,一张张名单从眼里掠过,在最后一张纸上念出了那几个名字。
高三十班:洛谨、赖宇、何喑、蓝梓茵。
洛谨得意一笑却在回到树荫下时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就在他们安慰洛谨不要失意的时候,洛谨突然转过身子大叫起来,"万岁,我们还是一个班!"
"你这个混蛋,装可怜骗我们!"赖宇一下子反应过来追着洛谨打,身后是一同追逐的何喑、梓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