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文攻武卫”讲话的影响很快波及到了全国,大型武斗已此起彼伏。在青海军区赵司令被中央文革批捕后,地方军区也受到了冲击压力,甚至在军方某些人的默许下,武器库被打开,武器流到了对立的双方手中,双方开展了真实的城市枪战。达通机车厂红卫军造反兵团反应快,由于是以工人为主体,能工巧匠多,他们迅速从物资库中抢出蒸汽管和水管备料,将其焊上用轨道钢锻打的扎枪头,并且开了刃,爱美者还系上了红缨,100多人的纠察队成了梭标队;井冈山兵团动手晚,但也武装了有四、五十人,由于红卫军占据着宾馆,井冈山占据着劳动剧场,相隔有半里多地,所以,开始还相安无事。
毛主席提出解放军要支持革命左派,各地都陆续派驻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达通市由省驻军一个师政委带队,与市军分区抽出的干部共同组建了有几百人的“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宣传队首先组织了四、五十辆车的车队,在前开道的解放牌军车驾驶室顶上打着“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字样的横幅,车箱内站着十几名战士,不时向四周散发着传单。第二辆车驾驶室上架着高音喇叭,有两个小战士轮流喊着“支持革命左派!”“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毛泽东思想万岁!”“毛主席万岁!万岁!万万岁!”的口号,并间播“大海航行靠舵手”“社会主义好”等歌曲和毛主席语录。紧接着是二十几辆挎斗摩托组成的仪仗队,除驾驶员佩带手枪外,在后座和侧斗的士兵一律双手紧握冲锋枪。在摩托车后的一辆解放牌军车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其后的几十辆军车上都站满了手捧毛主席语录的士兵,而最后一辆军车又是全副武装的士兵。这个车队在达通市各主要街道示威游行了近两个小时后,又开到了机车厂生活区,在三个生活区的主要马路上也示威游行了近半个多小时才离开。
支左解放军的示威游行在达通市和机车厂都震动很大,各派的造反组织都纷纷找各种渠道向支左解放军寻求支持。市里的组织虽然众多,但大体可分成批书记派和批市长派,市委书记是个坐地虎,是从区委书记、组织部长,副书记一步步走上来的,门徒众多,关系复杂,主导着达通市大局,几乎是一言九鼎,但此人城府太深,又不求进取,使达通市财政捉襟见肘,城建缓慢,市容确实脏乱差。市长是省里直接派来的干部,在省城任副市长时就是个强势的人,使省城面貌几年一新。省里派他来达通时,书记就有抵触,他想从达通本地干部队伍中提一个自己的人。所以,在新来的市长履行人大表决手续时,差点没通过。这也为他俩在以后工作中的分岐种下了诱因。市长年轻气盛,据说他有一定干部家庭出身的背景,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急于出政绩,便大刀阔斧甩开膀子干,管不了组织、干部,但城市建设他说了算,修路建楼,整治脏乱差,还真有成效,深得平民百姓的好感,但他的武断、粗暴,也将干部赶到了书记的周围,再加上财政出现更大赤字,使他在市常委会上,总是少数派。文化大革命一开始,以市政府各局、委干部为主体的红旗造反兵团组建了批市长大联盟;以产业工人和社会各界人士为主体的百万雄师兵团的批判目标则直指市委书记。两大派都想寻求支左解放军的支持。一开始,支左解放军并没有明显支持哪一派,只是让两派都强调要搞大联合,要把握运动斗争的大方向,要文斗不要武斗。双方都觉得没有解决实质问题,而对立情绪却越来越激烈,两派的大游行几乎天天举行,高音喇叭此起彼伏,一个比一个功率大,全城都在整天整夜的喧叫中。
毛主席最新指示一发表,落实宣传不能过夜,全市和机车厂也都是锣鼓喧天,上街游行,有的没有锣鼓,就拿出老式黄铜洗脸盆敲着游行。由于古城的老路很窄,两派游行难免产生肢体碰撞,以致发展到械斗,接着又发生多起武斗,到后来已发展到武斗死亡多人事件,混乱中说不清谁是那致命一下的人。其实,就是知道了,由于公检法已被砸乱,谁管得了?只会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
有一天,赵庆春找到吉宏鸣和侯百岭说:“咱们也应争取支左解放军的支持才能真正斗垮井冈山兵团。”“那还用你说!”吉宏鸣说。赵庆春带点神秘又自得的表情说:“我姐夫是驻省野战军的政治部主任,市里支左解放军的领导是我姐夫当师政委时手下的团政委叫常广平,我到省城看我姐时,在家里见过他,也算有一面之交。”二人听后,大喜过望,侯百岭尤其兴奋,自告奋勇要陪赵庆春去见市支左解放军师政委常广平。赵庆春说:“还是先到省城找我姐夫,让他给常政委带个话, 会好点。”“我陪你去省城!”侯百岭赶紧说。
俩人到省城后,电话联系赵庆春他姐夫戈家骏,他让他们不用来办公室了,直接回家,有事晚上在家说。赵庆春姐姐赵庆兰是军区医院一名护士长,还是在她当护士时同住院的团政委戈家骏认识、相恋成的家。他们有一个孩子在上大学,现在去外地大串联去了。晚上戈家骏回到家陪他们俩吃晚饭。在侯百岭的脑海里,军人形像应该是人高马大,快人快语,雷厉风行。但他一见到戈家骏后,感到他更像一名大学老师,高高的个,清瘦,还戴副眼镜,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但有板有眼。他向他俩主要强调了三点,一是要团结大多数,搞大联合,主席讲的真理有时在少数人手里,要记住仅是有时,长远看人心向背是基础;二是要他们注意解放、团结老干部,国家不会允许长期处于无政府状况,管理还是要老同志来传帮带;三是不要参与弄刀弄枪,搞出人命来,那样肯定会秋后算账的。他俩恳请姐夫向常广平政委保荐一下红卫军组织,他姐夫断然拒绝。“我一不了解达通的斗争形势,二不了解你们厂的运动走向,三对你们造反组织更是只听一面之辞,怎么就表态支持谁呢?支持了你们这一派,就等于否定了对方一派。”但又碍于亲戚的情面,想他们大老远跑来一趟,总得让他们回去有个交待。于是便说:“这样,我把你们介绍给常广平政委,你们多向他汇报。”说着,他拿出笔,在一张印有驻军番号的便笺上写了几行字:广平,今介绍两位群众组织代表去向你汇报该厂运动中的情况,望接洽。我向他们强调了三点:一是团结大多数,二是解放革命干部,三是不要舞刀弄枪。落款:家骏。接过纸条,他们如获至室,因为从称谓落款上,就能看出他们不仅是上下级关系。
回到达通市,他们凭借戈主任的这封信,轻易见到了常广平师政委。这是个典型的行伍出身,中上等的个,方正大脸,大声说话,大声笑。他看过戈主任的便笺后,十分热情地对赵庆春说:“我在你姐夫家见过你!你们回厂后,要多和厂支左的施明远政委汇报,领导也是要争取的,要尽快争取到他明确的支持。”“我们已向他汇报过了。”赵庆春说。“这次再回去汇报会不一样的。”常政委意味深长的说。于是,他们回厂后,再次去见厂支左解放军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队长施明远时,发现他和从前确实不一样了,看来常广平政委已给他打过电话了。“情况就不用多介绍了,我们进厂这么多天都清楚了,你们总部在宾馆,我们也住你们楼上,本来是邻居。我给你们提点建议,尽快以你们组织的名义,发出一个革命群众组织大联合倡议书,尽快、尽可能多的将各群众组织联合起来,这样才能主宰工厂运动的大形势,我也好全力的支持你们。”他们俩满口答应。
吉宏鸣、侯百岭、赵庆春他们一商量,决定于“一二、九”纪念日召开造反组织联合大会,请支左解放军参加。他们头一天晚召开了筹备会,为将井冈山兵团排除在外,不派人去串联做工作,其余的造反组织都事先派人去游说。在施政委的指导下,新的联合起来的群众组织不能再叫红卫军,可改成红色造反联合兵团,简称红联团。在他们的串联游说下,不少小的群众组织得知支左解放军将出席联合大会后,都纷纷表示同意大家联合起来,向走资派斗争,搞好工厂的斗、批、改。12月8日的晚上,在宾馆会议室,召开了红色联合兵团筹备会,施政委没有失言,虽然他没有亲自参加大会,但他派一个营指导员带两名队员参加了大会。全厂有3/4的群众组织都派代表参加了大会。
会议由侯百岭以召集人的身份主持,首先分别介绍支左解放军和各组织与会代表,吉宏鸣简介了筹备过程,并宣读了新的联合组织章程草案,让大家讨论,接着,请支左解放军段兴德讲了话。段指导员虽然年纪不大,但说话咔吧脆,条理性很强。他等于是就讲了三句话:一是支持革命群众组织,抓好斗、批、改;二是抓革命促生产;三是要文斗,不要武斗。他的讲话赢得场内一片掌声。起草的章程,本就是干巴巴的原则性语言,没什么实质内容,又是经支左解放军把关过的,几乎没有人提出什么修改意见,就算鼓掌通过了。在选举领导人时,也没什么波澜。凭吉宏鸣和侯百岭在运动中的知名度,他们分别当选为总指挥和副总指挥;赵庆春在侯百岭的力荐和吉宏鸣的支持及支左解放军授意下,也顺利当选了副总指挥;凭借红卫军是主体的地位,一根筋苟生瑞当选了红联军的大批判组组长;四爪子胡林强当选为红联军保卫组组长;原生产处的主任调度员孔富启当选为生产组组长。孔富启个不高,但外表精干,走起路一阵风,说话干事都很利落,他曾在总成车间当过工段长,对机车生产熟悉,平时人缘也好,运动一来,让身边人将他推选了一个不太大的群众组织头头,让他来抓促生产是再合适不过了。
红联军成立大会还是定在劳动剧场开。四爪子在头一天晚上就派100多名手持红缨标枪的纠察队冲进了劳动剧场,限制井冈山兵团活动。由于有支左解放军的默许和支持,再加上有100多个手持标枪的凶煞示威,井冈山兵团却也无可奈何。
第二天的大会开得十分成功,整个剧场全部坐满,足有一万五、六千人。支左解放军施明远政委也坐上了主席台,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简短讲话。台下、台上每人都手捧一本毛主席语录。一根筋苟生瑞今天格外兴奋卖力,领引全厂呼喊革命口号,此起彼伏,在大功率高音喇叭的推进下,革命口号震天响,像不可阻挡的怒涛将涤荡冲刷掉一切污泥浊水;台下是一片红海洋,好像是一座喷发的火山,将烧毁全部旧世界。大会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近两万人的队伍,像条燥动的巨龙,翻腾在三个生活区的马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