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局在大门口,碰到了张书记。
张书记正引着几人大盖帽往里走。
“胡局!”
“张书记,哦,这不是鲁队吗?欢迎欢迎啊!”
胡局伸出了双手。张书记就后退一步,让自己左侧的市城管大队长,和胡局热烈握手:“心里也欢迎?胡局,我可是找你扯皮来啦。”
“要干工作,就有扯皮。这说明我们民政局的工作没搞好呵!”
胡局笑笑。
“进去进去,进去再说。”
“这是冯队!”“你好!初次见面。”“易指!”“老朋友啦。”“小文!”“小姑娘好漂亮,刚毕业吧。哪所学校?”
身着着崭新制服的小城管,好像还不适应这种寒暄,红着脸蛋,拘束的笑笑。
“胡局好眼力,东大!”
“东大好!那个蜚声全球的华裔女歌手,去年曾来东大访问,你见过?”
大家一起往里走,胡局就有意放慢脚步,与小城管交谈。
“长得啥样?”“与平时电视里一样,眯眯眼,浓黑女,说话答话也像唱歌。”“真羡慕你们年轻人,我就看了说不出,更形容不出。所以啧啧这人啦,不服老不行啊!”
不用谁请,大家径直上二楼,进了会议室。
一坐下,立即阵营分明。
那边儿,鲁队居中,冯队,易指左右。
小文则打开公文包,取出印着单位抬头的信纸,16开大笔记本,再旋开钢笔,端端正正的搁在笔记本缝间。
然后,骨碌碌的转着眼珠子瞧着大伙儿。
这边厢,胡局与张书记并肩而坐。
胡局有些惊愕的瞧瞧对方的阵势,凑过去对局党委书记耳语。
“伙计,来者不善哟,是不是让刘主任上来?”
书记就站起来,走到会议室外,对内勤招招手,同样凑过去耳语:“让刘主任和柳副主任,马上赶来,开紧急会议。”
胡局身子往后靠靠,拨弄着桌子的烟灰缸。
“鲁队,兴师动众,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知何事呀?请明示。”
鲁队左右瞧瞧,笑。
“放心放心,不是三堂会审,路过这儿顺便聊聊而己。我听说你那事儿办得漂亮,滴水不漏,真是妻贤夫祸少哦。”
胡局伤感的摇摇头。
“人都没啦,连同胎儿一起走啦。算啦,不说它啦。来来来,”
接过内勤送上的香烟撒开,一一扔过去。
“抽起抽起,哎小文姑娘不抽?不抽请喝茶。”他瞟瞟党委书记,书记正从盘子端起漂亮的白磁杯,探出大半个身子。
于是,白磁杯便顺着光滑映人的会议桌,轻轻滑去,滴水不溅。
“这是安徽祁门的功夫红茶---祁门功夫,具有养颜补气,强身健体保健功能,最适应你这类受美女士。”
鲁队又笑。
“词不达意!用词不当嘛!我们小文才21岁,怎会成了七老八土的女士?应该是爱美姑娘才对!”
在这种场合很少开玩笑的张书记也乐了。
破例接上去。
“对对,应该是爱美姑娘。”
叩叩!大家扭头,局办刘主任和柳副主任,一人揪着个大笔记本站在门口,然后朝大家笑笑,走进来坐在胡局侧边。
和对方的小文姑娘一样,摊开笔记本,旋开了钢笔。
于是,敌我双方都岿然不动,作斗殴前的静默沉思。
鲁队反客为方,咳嗽二声,开了口。
“不好意思,因为魏书记点名批评了城大的近期工作,所以,我们不得不跑来麻烦胡局张书记。”
一来就把市委书记抬了出来。
鲁队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胡局虽然表面上声色不动,可肚子里直犯咕嘟。
若要按组织级别和指挥结构,市城管大队和市民政局的工作范畴,风马牛不相及,谁也挨不着谁。
市委魏书记,六十万市民的父母官。
吃喝拉撒足够他忙的。
哪里还顾得上对民政局这么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局,关注或批评?
鲁队这是在拉大旗作虎皮,故意摆显呢。
城大和民政同级,鲁队与胡局相当,可要论对社会和市委市府的影响和重要,胡局绝对比不上鲁队。
胡局,大学本科,环境保护与治理专业,时年53。
鲁队,大学本科,现代物流和集装箱运输专业,时年53。
二人是东大校友,班友和室友兼哥儿们。
讲资历讲本事,龙吟虎啸,仲伯之间。二人本该相互促进,互为倚角,和睦依存。可大千世界风云变幻,风雨如晦。
毕业后的朋友俩,却阴错阳差的各自从事相反工作。
并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对方的对立面。
生活中,俩人仍是朋友。
你来我往,不亦乐乎!
可工作中却磨擦不断,时不时弄得各自冒火,烦恼缠身。以前就不用说了,可像今天这样作古正经,咄咄逼人,还真是第一次呢。
想到这儿,胡局皱皱眉。
迅速把可能与对方扯上关系的公事儿,转个圈,排成队。
结果胡局释然,好像并没有值得对方如此的呀。
那,鲁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这儿,胡局翻翻眼皮儿,用眼角的余光瞟瞟对方,一缕冷笑挂在了自己嘴角:不管怎样,你鲁队也蹦不出我掌心,装什么正经啊?
鲁队把茶杯盖轻轻揭开,呷了口祁门功夫茶。
不错,好茶!
清醇郁厚,口齿留香,是真正的祁门红茶。
这家伙,吵归吵,却总记得我的嗜好,也算难能可贵。咣!茶盖轻碰在茶盅上的脆响,清盈悦耳,余音绕梁。
这磁杯呢,还行!
空了让小文也去整几套。
这景德镇的瓷杯,质里过硬,就是听着玩儿也怡情。
“唉,又是领导呶呶嘴,下面跑断腿,腿断不足惜,还要老拳挥。”鲁队叹息着,同情的看看胡局。
不愧是浅市的城管大队长。
鲁队幽默着,为下面的话茬儿铺路。
“沃尔又来函啦,说什么当初民政局后面这一片荒地,是在玫瑰商城的红线内,强烈要求归还。”
哦,原来是为了这桩烂事儿?
胡局的眉头,一下皱得更紧。
几年前自己还是胡副时,就听屈局说过。
那玫瑰商城的大老板沃尔,带着法律顾问公关经理和规划部长什么的一大批假洋鬼子,来找民政局扯皮。
沃尔搬出了一大堆文件协议与规划审批图。
比比划划的,抖个不停。
说局大楼后面这一片,本是在商城的红线内,要求归还云云。
记得屈局轻蔑的笑笑:“我就说,本局是政府部门,对此地只有使用权,没有产业权,一下把沃尔顶了回去。”
不提。
然后,沃尔又兴师动众的来过几次。
均被胡副刘主任柳副主任,一一化解,暗然而退。
可没想到,几年后的现在又烂事重提?胡局习惯性挪挪自己面前的茶杯,鲁队盯住了老朋友:“胡局,你看?”
“我看是无理取闹,我看是沃尔赚中国人的钱,赚得神经短了路。”
胡局毫不客气。
瞟见双方都开始了记录,清清嗓门儿。
“促销促出了这么大一个悲剧,不认真反思收缩,反而还想扩张,沃尔是把浅市当作澳大利亚了吧?”
“是啊,不过,”
鲁队有点气不足,理不端样。
“规划谢局不来,魏书记指名点姓,城大好歹也对此挂得着点边儿,所以,”
“那你就这样写报告复命,民政局不理。”胡局一拍桌面,干脆堵他的嘴巴:“主要是胡局不搭理,并且态度恶劣,予以撤职查办。”
空气顿时变得紧张。
要说,提起这个表面中澳合资,实则是澳大利亚财阀独资的玫瑰商城和这个沃尔先生,在坐的都没好印象。
商城和沃尔老头儿本人,表面上虽然遵守《中华人民共和国投资法》,可骨子里透出的对中国人的轻蔑。
让大家记忆犹如新,愤懑不平。
作为世界上赫赫有名五百强跨国集团公司第三代掌门人,沃尔的身上流着殖民者和土著人,傲慢而短浅的血液。
一七八八年,满载第一批英国流放犯人的所谓“第一舰队”抵达澳洲大陆东海岸。
这些大英帝国的流放犯人们,建立第一块殖民拓居地。
英镑,起了决定性的征服作用。
所以,在沃尔先生(也是沃尔家族)眼里,英镑就是一切,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根本就没读懂中国的沃尔,虽然很快就发现自己所向披靡的英傍,在浅市却时时遇到阻击,却并不以为然。
依然我行我素。
这让浅市的很多人又爱又恨,大伤脑筋。
最著名的例子,就是他第一次来找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