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市西出八十里。
有一片占地千余亩的建筑。
建筑群落中西式混合,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常年笼罩在腾腾雾气中。
这,便是浅市有名的温泉关。
这儿本是浅市远郊,小车出城十里从国道下弯,再拐进一条黄泥巴路,以90迈的中速,奔驰一个半小时,既可到达。
不过,以前这儿是一片真正的荒郊。
除零零散散十几户农家,就是满山遍野的矮树浅草。
反倒不时有城里人前来踏青。
一日,不知是哪位老兄携朋带友正在此逛荡,突见一只肥大野兔惊惶窜出,没命逃窜。该兄捡起石块紧追掷去,居然命中。
不出一周,城里人蜂拥而来。
人人兴致勃勃,拎棍提棒,守株待兔,志在必得。
一时,闹腾得原住民怨声载道。
双方冲撞不断,几成血案。
不久,一位守株待兔的副科,在侥幸砸得一瘦兔的同时,被蛇咬了一口,小腿肿得与大腿一样粗,差点儿丢掉了小命儿。
自此,人们销声匿迹。
这儿恢复了平静。
副科虽然经抢救保住小命,可一条大腿自耻骨以下,却不得不全部载截去。
悲痛仇恨之下,副科把原住民全部告上法庭。
事实上这事儿也很可疑,几十年来一直安安全全的地方,居然钻出毒蛇?任谁谁也不相信。更何况,这位副科非同小可。
副科级的官儿虽然不大,其供职的某某社驻浅通讯部,却令一干法官不敢小觑。
某某社驻浅通讯部是个什么东东?
简言之,它编写的内参,可以在第一时间,直接送呈到每一个中央政治局常委的办公桌头,这就足够了。
于是,警车呼啸,警灯闪烁。
十七户原住民连同其生产队长,大队书记,济济一堂的被“请”到了市中院。
结果,吓坏了的一家原住民,承认了毒蛇是他有意纵放。
中院大喜之于,带着嫌疑重回当地寻找作案现场。
于是,一直潜流于荒山野草中的温泉,掀开了它神秘的面莎。《浅市日报》和大小内参,迅速公开报导。
开发商纷至沓来。
最后,沃尔先生的澳大利亚国际投资控股(集团)公司中标,获得三十年的开发经营承包权。
沃尔先生又找了在国际上享有盛名的美国高盛公司。
请其进行策划设计并总承包施工。
不到三年,一座初具规模的温泉城,就耸了起来。昔日下雨就寸步难行的黄泥巴路,被宽敞平坦的油化公路替代。
驱车进去半小时,迎面就是一座仿万里长城的大烽火台。
烽火台古拙苍劲,箭痕斑驳。
垛口上飘有大幅红边黄心的帅旗。
旗下有身着盔甲,头戴红缨络毡帽,手持长枪的勇士,威风凛凛的晃来荡去。烽火台上,嵌着三个大字“温泉关”
自此,这儿就叫温泉关了。
温泉关修得实在精湛绝伦,巧夺天工。
展现了国际城市建筑与现代审美的巧妙和谐,便成了文学艺术,绘画与教育最好的学习圣地,游客,凭吊和写生者,络绎不绝。
浅市小学五年级的下学期课本,第一课就是《美丽的长城烽火台》
于是,范主任赵校长高瞻远嘱,提前准备。
把五年级七个班近400余名小学生,一车拉到了温泉关,耳濡目染,观摩学习,以期在下学期,能有个开门红。
要说,也不能怪范主任赵校长等一班人的苦心。
浅市的小学教研水平,教学成绩和达标要求,市委市府均下了硬指标。
去前年是与邻市基本持平。
今年呢,则一定要超过才行,哪怕超过百分之零点一也好。这关系到市委市府的战略布置正确与否?
本届领导班子的领导力的高低稳妥,任何人不得盲目乐观和掉以轻心。
因此,龚副市长传达市常委会议精神后,浅市教委就全部高速转动起来。
除掉基本和二三流的学校,最重的担子,自然就压在市重点小学身上。
几经策划榷商,一溜儿的十三辆大公共客车,载着近400名小学生和几十个老师,教委人员及保安,浩浩荡荡直奔温泉关而来。
这天一早,白狐就起来了。
爹爹正在迭被盖。
他瞧瞧外面蒙蒙亮的天,有些担心。
“白狐,还早呢,再睡会儿,爹记着喊你就是。”白狐却拎起漱口盅,一面往牙刷上挤牙膏,一面老练的摇头。
“不早哩!
我算过,洗脸漱口五分钟,抓起馒头和豆浆边吃边走,路上一个小时,到学校已离早会时间差不多哩。”
“哦,你还算过?”
屠龙看看女儿,宽慰的笑。
“人小鬼大,越来越精啦。好,洗脸漱口去吧。”
女儿前脚出去,他后脚也拎着牙刷跟上。父女俩相对弯腰站在水沟两侧,漱口洗脸。
三月最后一天的晨风,掀动着父女俩的头发,飘呀飘的;后面陡坡那边,已传来声声车鸣,鸣!咕嘟咕噜,哗!
“哎爹,网上说刷牙至少三分钟,可你一分钟都没到哩,太不认真哩。”
“网上?白狐我给你说哇,网上的东西信不得,我听说全是神马浮云什么的。”
屠龙放下牙刷,双掌伸到水龙头下,接着冷水往自个儿脸上抹,呼!咕嘟咕噜!
“你想,又是神马又是浮云的,信得么?嘿,这水还有点咬脸呢。对不对啊?”嘟!咕嘟咕噜,呸,呸呸!
“爹,你知道神马浮云是什么哩?”
白狐吐干净口中的余水。
再把水瓶的剩开水,小心地倒在塑脸盆的毛巾上,然后边绞毛巾边问:“网络上有真有假,全看你自己识别哩。刷牙三分钟,可是科学常识哩。”
“大概就是动物和天上的云吧?”
屠龙洗完冷水脸,然后双掌猛力搓着,搓得脸孔红乎乎的。
“刷牙就要三分钟?
那吃饭呢,睡觉呢,还有拉屎拉尿是不是也得规定时间呀?我说哇白狐,莫理这些臭规矩,活起累不累哟?”
白狐绞干毛巾。
就偏着头,小心翼翼的擦洗着脸蛋。
“不理你哩,不懂又不虚心,顽固不化。爹,我们之间有代沟哩。”
屠龙伸开双臂,握紧拳头,蹲下马步。
运气用力击出收回,又站起左右踢腿,感觉良好,便笑到:“好好,代沟代沟,不宽不深。白狐不争啦,快一点,过了六分钟啦,超出你自己的规定啦。”
回到屋,拎起书包,锁好门。
父女俩便朝前面的伙食团走。
越过黑幽幽空荡荡的大厅,面前一片雾茫茫,灯火通明。
大伙儿正在各司其职,有条不乱的忙忙碌碌。
“白狐妹妹,早安!”正在给师傅打下手的么徒,眯缝起眼睛朝黑幕里瞅瞅,扯起了嗓门儿:“师爷,早安!”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也跟着招呼:“师爷,早哇!”“白狐,越长越漂亮了哦。”“白狐妹妹,昨晚上见了我理也不理,好傲气哟,瞧不起我们小徒工哟。”
胖大妈朝走拢的父女俩暧昧的挤挤眼。
“这一老一少的,早呵。”
屠龙瞟他一眼。
“你也早,胖妈,你太关心我们父女啦,谢谢啦!”厨师长拎着二个热腾腾的大馒头和一杯豆浆,笑眯眯迎上来。
“师傅,茶泡好啦,来,白狐妹妹。”
白狐接了,可在手里颠着,连连呼气。
“好烫,好烫!”
厨师长变戏法般,递过一个大口袋:“装上装上,就不烫啦,还有这,”向后一伸手,胖杂工递过一个鼓鼓的食品袋:“一起装上。”
“这是什么哩?”
“今天学校不是组织你们到温泉关?
中午吃的呀,弄了些卤菜鸡蛋,饭不好带,在那儿买点饭下就是。”
白狐打开看看,高兴的笑了。
“师叔,谢谢你哩,比我爹还想得周到。”么徒弟挤了上来,搓着满是白灰面的双手:“哎白狐,要谢也该谢我,是我帮你的切的菜,卤的蛋呢。”
“还有我,我打的卤水。”
“还有我,我跑的跑,”
“扯皮!忙你们的。”厨师长朝三个小徒一跺脚,然后对屠龙朝里挥挥手:“师傅,请进呀,茶都凉啦。”
白狐边吃边走。
满眼风景,倒也快快活活,不亦乐乎。
瞅着那大车小车越来越多,越来越挤,白狐心里直想笑。
城里人真是笨啊!
与其在车上烦躁跺脚,吵吵闹闹,不如下来走路,既快又锻炼身体哩。还有这些司机,个个都想着挤到别人前面,何不排着队好好的走哩?
瞧他们那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