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要讲刘主任这人,平时对炊事员的态度,还算亲切友好。
甚至有时还开开玩笑,说上一二句俏皮话什么的。
可是,因为她天生的自信傲慢,从心里瞧不起炊事员们,就如一向自诩见过世面,自视为上等农民工的屠龙一样。
那发自内心的轻蔑,冰冷和自以为是,却深深地剜伤着大家的自尊。
尽管大家见了她恭恭敬敬,也跟着玩笑不己。
内心深处却对其敬而远之,以致于充满了怨恨。
现在骤然看到纤尘不染,制服整洁,胸口高挺,高视阔步的局办主任,披头散发的惊叫着从保管室窜出,狼狈不堪的扭着高眼鞋逃之夭夭,忍不住哈哈大笑。
可厨师长却有些恼啦。
他看看依然站着的师傅,摇摇头。
“扯皮!师傅,这不对哟。砸了饭碗,对大家没好处哟。”
正在气头上的屠龙,气昂昂的回答:“怕什么?大不了重新承包。靠汗水吃饭,还怕饿着?”看得出,厨师长在控制着自己。
“唉师傅,你,你不能意气用事啊。
你不是教我小不忍则乱大谋吗?这年头,找一个稳定的承包方,不容易哟。”
屠龙立马无语,感到了自己的冲动和唐突。
厨师长到底是厨师长,见师傅不言语了,立即话头一调,安慰师傅:“没事儿!晚上把席弄好一点,刘主尝了甜头高兴,肯定没事儿的,扯皮!”
屠龙闷红着脸点点头,轻声到。
“唉,老啦,控制不住自己啦,真是的。”
“没事儿的师傅,您也别在放心。
要是换了我,还不如您老。来不来什么态度?给我站起来,谁服啊?扯皮!”厨师长出去了,闷雷似的嗓门儿,响遏行云。
“别光顾着笑了,摸到哟。
我强调过,干净,卫生和质量,大家一定要特别注意。这事儿以此为至,下去谁要乱嚼舌,立即走人。”
于是,大家都不笑了,低头忙碌。
独自坐在保管室的屠龙,此时后悔莫及。
在心里责骂着自己的鲁莽和冲动。
很明显,以老处女的为人,决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更明显,尽管有胡局撑着,可作为局办主任和具体的经营承包管理者,她要提出解除合同燕据理坚持,也并不是没有不可能。
现在呢,是真正的求方市场,声色不动,高高在上。
越来越多的农民工涌到城市,求生的方式和技艺,不外乎就是家政和下力。
其中,绝大多数稍有点文化和见识的,选择了最轻松也是最速成的,当厨师。
于是,自诩经过正规烹饪学校培训,又主厨过酒楼饭馆的半吊水厨师,比比皆是,到处蜂拥而上,挤着狂找用人的主儿。
确实啊,找一个长期用工又能相互了解依存的求方,不容易。
此时,有多少和自己一样的兄弟姐妹们,还饿着肚子,拖着步子,举着牌子,疲惫不堪又满怀希望大街小巷的溜达着?
难怪厨师长不高兴了。
捋捋自己的头发,捶捶自己腰际,不断皱眉的屠龙,恨恨的在心里思忖到。
“这二天真是鬼撞起,霉起冬瓜灰啦,难道,难道是我屠龙该自动离开这儿了?”
忽儿又捏紧一只拳头,抵在自个儿下巴:“或者我马上去找刘主,主动向她赔礼道歉?可这样一来,以后她还不吃定了我,骑到我头上拉屎拉尿?”
屠龙悻悻的一扭头,恰好瞅见偏着头正往里瞅的胡局。
心里一跳:说曹操,曹操到,今天巧事合凑齐了。
“屠师傅,好几天没看到你,尽是穷忙呢。”
胡局笑笑,拎着个大皮包走了进来。
“刘主二桌,又要麻烦你掌舵啦。”胡局是有好几天没来了,以前基本上是工作途中或下班时,都要到伙食团转转,有意无意找自己说说话的。
好几天不见他来转悠,屠龙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挂念。
总之,脑子里还一直想着呢,特别是在经历了这么大的折腾后。
“有厨师长,我不累。”
屠龙故作冷淡,以保住自己的最后一丝自尊。
“胡局,你忙啊,还有事吗?”“这样,你出来一下,我们聊聊。”说完,胡局转身走出。正巴心不得的屠龙,等胡局走到了用餐大厅,才慢腾腾的端着茶杯跟上。
二人在冰凉的蓝塑凳上坐下,相互望着。
胡局打破了沉默。
“我听刘主说,你想打她?工作场地,怎么可以撒野呢?”
屠龙就把刚才事儿细细讲了一遍。
未了,仍带怒气忿忿到:“这种就想着不吃亏占便宜的老处女,不给她点厉害,真以为我们农民工好欺侮。”
胡局定定的盯住他,右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叩着。
其实,自己问的是前几天刘主告诉的。
没想到这几天忙,没到伙食团走走,眼前这个屠龙,居然今天又想动手打人,这还了得?
在胡局不出声的冷盯下,屠龙先是硬挺着头皮对视,然后佯装找东西移开躲避。
他不知道胡局现在在想些怎么?还以为是刘主刚才跑回去告状,胡局特地来找的自己呢。不过,看胡局的架势和眼光,他心里一定十分恼怒。
这还用说吗?
不管什么情况,自己是胡局弄回来的,刘主是他下级。
这样接连二次要当众揍胡局的办公室主任,即或换了自己,也不可能不生气啊。
还有,我到底是个农民工,狗日的官官相护,可恶着呢。
“屠龙呵屠龙,我知道你昨天被骗,今早上又与洗碗大妈吵了架,有气。可你有气,就不顾场合和影响了?”
胡局轻轻开了口。
说得屠龙一楞一楞。
怎么,你都知道了?
谁告诉你的?真是有人监视我啊?
“不用这样看着我,屠龙,你是聪明人,这个世界凡事都有规矩,遵章守纪,才会活下去。愤世嫉俗和粗野暴跳,只能是活得可怜的表现。
我想,多的我就不说了,提几个要求行吗?”
屠龙咧咧嘴,脸红到耳根子。
狗日的胡局说话刻薄厉害呢。
这不就是直截了当的威胁,要踢我出伙食团去?嗯,我早知道你会这样,找来找去,找了这么个借口?可却不由得点点头。
“要化解大家的误会,就要自觉主动。
像你这样,别人都忙忙碌碌,你独自休息喝茶是不行的。
虽然是厨师长照顾你,可厨师长终究代替不了大家,要不,误会从何而来?”
胡局停停,又字斟句酌的说:“培训费被编,全源于你不顾实际情况,急于求成,又不认真研究和了解对方,结果一头栽进了人家的陷阱,这是个血的教训。”
屠龙懊丧的垂下头。
恨恨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这还要你说?我早知道。马后炮谁都会放,这又不是你在全局大会上总结报告。
讨厌!哪壶不开拎那壶,往老子心口戮刀子哟。
“做人要彼此尊重,相互谅解,是人都有缺点嘛。”胡局有些费力的停停,想着什么,又说:“如果你能主动向刘主赔礼道歉,那才叫汉子呢。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你是聪明人,明白的。”
这己是更加明显的威胁和暗示了。
想起刘主惶恐尖叫着窜去的背影,己经懊悔不己的屠龙,更加后悔莫及。
明天一早,也许就明天中餐开后,一纸解聘通知书就会飞到自己手中。
然后是算工资,扣罚款,收工作服,搬出简易宿舍……
天,真这样,我带着女儿该到何处栖身?唉唉,屠龙额头开始冒汗:可重新回来的我,连一纸录用上岗书没有呵。
到现在,还全凭着胡局的脸面混着呢。
刘主要开销老子,不就是一个字“滚!”?
屠龙突然发现,自己是多么无用和怯弱。
平时的胆子,怒气,自以为是和所谓的自尊,全都轻飘飘的不翼而飞。
“好好想想吧。”胡局站了起来:“世事如梦,人言可畏,白狐的事儿不能不考虑了。毕竟我们都在老去,得为后人着想。”
屠龙当然明白胡局所指,却赌气般一口回绝。
“不,我是白狐的父亲,白狐只能跟着我,住到别人家外人要嚼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