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还有事情要拜托我?珊觉得很诧异,别乞却犹豫着,良久说不出话来。少女缠绕着摆弄自己的手指,微微红着脸说道:
“那个……说不定会有人过来找我。”
“嗯?”
“如果他来找我,不要让他回去,让他在外面等我可以吗?”
珊重新蜷坐在少女面前,歪着头去打量少女低垂的害羞眼眸。别乞还以为珊在怀疑她,于是赶紧继续补充道:
“我的意思是,那个和我一起的人,他会来找我。因为我偷跑出来之前,把杂剧的传单公然留在桌上了。”
“你不是说,被发现的话会被带走吗?”
“如果他来带我走的话,我会跟他走的。”
珊一言不发地盯着少女。看到她脸颊上泛起的红晕、现出酒窝的笑容,还有不知所措的眼神和一刻也不安分的手指,珊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乞,你……”
珊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是想看杂剧,而是想看看那个人会不会来找你吧?”
“他总是忙着做自己的事情,经常把我晾在身后。”
别乞翘着嘴巴,嘟囔道。
“所以,我想让他来找我一次。”
珊莫名地理解了她的心情。
“别乞,那个人,看来是个冷漠的人啊?”
“非常冷漠。”
“肯定是个不轻易表露内心的人吧?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也察觉不到他的情绪,就是很难懂的那类人。”
“全说中了。”
“就像冰块一样冷淡,像石头一样僵硬,像大树一样不可动摇?”
“没错!有时候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和我一样有血有肉的人。”
“你喜欢那样的人吗?”
“当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但他其实是个宽厚温暖的人。他救过我的性命,还一直保护我,照顾我。”
啊,我简直太感同身受了!珊从别乞身上看到了很久之前的自己。自己在年少的时候,也是个为了确定对方的心意而焦虑的少女。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尽全力帮助别乞。
“我知道了,如果那个人来找你,我就让他在后门等着。”
“真的太谢谢了!像你这么善良的男人,海……啊,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大斑脸!大斑脸去哪儿了?”
看到少女幸福的神情,珊的胸口也涌现出温暖的感觉。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急切地呼喊她的声音。
她猛地站起来,抽身离开,留别乞一人待在台帘后。演员和杂役们正到处呼喊着她的名字。
“我在这里。”
见珊现身,一众人将其带至陈真的房间。还未走进房门她便察觉到了异样。房间里挤满了人,陈真坐在椅子上,戏服没换,脸谱也没画完。搭在另一张椅子上的左脚肿得厉害。
“听说,你剑术了得?”
陈真怒视着她,冷不丁地发问道。
“啊?”
她一时听不明白,一边傻愣愣地回问陈真,一边扫视齐刷刷望向自己的视线,正巧与汝敏四目相对。只见汝敏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拧巴着一张苦瓜脸。
“陈真的伤势比预想中的严重,需要找人顶替他出演副净,孙先生说你很会耍剑。”
吕重步解释道。这张轻浮的嘴!见汝敏暗戳戳地搓手求饶,珊不由得皱起了眉。
“原来那位替角呢?”
“天气突然转凉,染了风寒病倒了。”
“我不会唱念做打,也不懂什么剑术。”
“别废话了,先试试看再说。”
陈真不耐烦地扔出一把剑。珊稀里糊涂地接过剑道:
“可是我和陈真叔完全不像啊……”
“没时间了!皇亲马上就到!总不能就这样犯下欺君之罪吧!”
吕重步顿足说道。杂役顶替出演才是欺瞒犯上吧——虽然心里这样想,可是当她看到那一双双充满期待的眼神齐刷刷地投向自己,她也只得抬起手中的剑。这是她连日来重复看过多次的杂剧,已经大致记住了人物的动作和唱词。她一边模仿陈真,一边努力地挥舞长剑,只觉荒唐至极。副净是演员之中妆容最为浓烈的角色,身段尤为重要。而陈真这次出演的副净又是一个展现华丽剑术、彰显雄伟风采的角色,身形纤细而柔软的她很难用其优雅的剑术演绎其中真味。珊结束表演放下长剑,见大家陷入一片沉默,脸色立刻难堪起来,又重新将剑还给了陈真。陈真接过剑来,恶狠狠地瞪着她道:
“一塌糊涂。完全分不出是旦还是副净!”
都说了我不行!珊想回嘴,可话到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不过,陈真的话还没说完。
“即便如此也只能这样了,毕竟只有你一人记下了唱段。曲儿由我来唱,你只管对上口型便是。你嗓音太细,毫无用处!”
“您说什么?这怎么行!”
珊大张着嘴巴,一脸诧异。吕重步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道:
“快坐下。既要画脸谱又要换衣服的,动作快点才行。脸谱向来都是自个儿画自个儿的,不过这回情况特殊,就由陈真帮大斑脸画吧。大家伙儿都各回各位忙活起来!没时间了!”
在吕重步的催促下,人偶一般站立不动的团员们又开始匆忙地奔走起来。凶神恶煞的陈真也抬起蘸满颜料的手指触上珊的脸。两旁的帮手为她穿上衣服、带上冠帽、系上腰带,忙得不可开交。顷刻之间,珊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像模像样的杂剧演员。就在她完成准备工作的同一时间,高丽前王进入剧场的消息也传了进来。失魂落魄的她听完陈真三番五次的唠叨后,被人拉至舞台一侧。
“不可,不可!居然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謜的面前!”珊在内心挣扎道。
几乎是被人推搡着登上舞台,她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台下看起来一览无遗的小小舞台此刻竟成了漫无边际的广袤原野。吕重步就位于舞台中央那张桌子的对面,可看上去却是那样的遥不可及。他完美变身成一个美丽的年轻女子,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芒,而她自己却是如此的黯淡无光,漏洞百出。她要扮演的是一名魁梧霸气的将军,单薄的身形并不是制约她的原因,真正的问题在于她那副单薄的身体实在演绎不出该有的身段。
陈真在遮有帷幕的右侧出口处吟唱台词,满心期待着珊能表演出生动的形体动作,而珊却是力不从心,只是对口型一项任务就令她手忙脚乱。她的视野一片模糊,好似眼前蒙上了一层白色棉纱,既看不清舞台,也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就算已经过去多年,珊也不至于认不出謜来,可她现在却只是隐约知道台下只坐着寥寥几个观众而已。
而后她正式开始表演剑舞,因极度紧张而僵硬的身体从这一刻起愈渐松弛起来。虽然演绎不出男性的雄壮之美,她行云流水般畅快而华丽的剑术还是吸引了观众的视线,她甚至能切身感受到那些关注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