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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北巡 第15章 方家姐妹
作者:卷儿 时间:2018-05-18 04:39 字数:3605 字

初夏之时的晚间,已经泛着和暖的气息。

贺翎律法规定中有宵禁的律条,到了夜间,朱雀皇城各个坊市分区闭门不相通,但在各自坊内,长夜的饮宴和欢愉才刚刚开始。

朱雀皇城北城升平坊之中,坐落着北城最大的酒肆仙客楼,三层挑檐挂着硕大的灯笼,楼下街边人来人往。

陈淑予和方耀的府邸尽在升平坊,是以常在仙客楼会面。雁府也在北城,只是不在升平坊内,看来今晚是不能回去过夜了。

雁骓今天都和陈淑予待在一起,心中有些惧意,也格外拘谨。

陈淑予一向独自往来,忙于军务,连侍君都不娶,哪是会哄孩子的人?只把雁骓当成普通下属带着,做她自己的公事。到了晚间,便带雁骓来赴约。

方耀早已做好了安排。陈淑予进得楼来,便在酒伴娘子指引下一路走上三楼,在华丽的大雅间面前停了脚步。

酒伴娘子只知她们身份尊贵,一年总要包几次宴席,出手阔绰,应是朝廷官员,却不知道是谁:“订房间的夫人说,您来了等她一等,她会晚些才到。”

陈淑予微微点头,酒伴娘子便退了下去。

雁骓跟着陈淑予进得门来,在旁边椅子上坐了,酒肆的小厮就来上茶点。

酒肆掌柜因见贵客带来的女孩年纪小,却面色严肃,穿着华贵,想必是权贵家的小姐,不敢怠慢,特别吩咐厨下选了几样制作精致的茶点摆了一盒,配一碟去了核的果脯、一碟炒瓜子、一碟鲜杏、一碟香瓜,让小厮们满满地摆在几案上。

雁骓明白与长辈出门的规矩,不去主动取食,只喝了口茶便放下杯盏,并了膝盖,两手规规矩矩放好,垂目静静坐着。

陈淑予默然想事情,回神时只觉得旁边的小女孩如泥塑木雕的一般,半天没什么动静,呼吸声都是轻轻的。随即想到,中午她便进餐极少,想必这会早就饿了,却还是一动不动。

果脯五颜六色,一向是小姑娘们最爱的零嘴,她竟看也不看一眼。瓜子焦香四溢,糕点丰腴脂膏之味弥散,杏子透着些甘酸气味,切开的香瓜甜丝丝的,但她既不动手去拿,更不开口试探和求恳要吃,硬是忍着。

这倒是个规矩严明的家里出来的后辈。

若雁骓是跟了别人出门,想必会受到夸奖,但陈淑予见惯守军规的将士,只觉得这是雁骓的本分。

但陈淑予看着她,心里忽然一动,不知怎么就想起当年云皇刚被封为太子时,两人一起用膳,她坚持要等云皇先动箸才行的事来。

当时云皇泛起一些落寞的神色,叹了口气。

今天她才懂得了云皇叹气之意。

表面上是权威者的威压使人生畏,其实是这弱小的为了保护自己,一味地瑟缩,反衬得权威者像个阎罗一样恐怖,在心思上十分不舒快。

虽说在军中受人敬畏日久,但那些下属将士好歹也是及笄了的成年人,雁骓这总角之年的孩子看着还是柔弱了些,她不知道究竟怎么办好。

也许等下方耀来了,可以问问。

陈淑予这么想着,伸手拿过一枚酥饼放在手心,平举送到雁骓面前。

雁骓猛然见到这块饼送到眼皮下,鼻端先嗅到是椒盐馅心,眼前再看到酥皮表面上撒了些炒熟的芝麻,暗自吞咽一口,饿了许久的肚子也痛起来。转眼看陈淑予时,陈淑予依然是默然想事的神态,眼神看着别处,手却稳稳地平举在那。

雁骓腹中饥饿已久,也顾不上什么嗟来之食,抿了下嘴唇,小声道:“谢谢将军。”才拈起酥饼,小心翼翼送到嘴边慢慢吃着。

陈淑予自小律己极严,很少玩耍,这种饲喂小兽的举动从来未做过。见雁骓承了情,心中有些别扭,却也有点酸涩。

话说出口,却又是训诫之语:“逞口腹之欲,不是长久之道,三餐必要规律。体力不保,便不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这话一出,她自己也觉得简直像当年定远侯雁沁的口气。

陈家久居皇室,纵然是个武将出身,三代之后也族中无将。

她和方耀小时都在定远侯的帐下学过雁略和雁阵,也在定远侯营中实战过。

只是方耀后来跟着威远候方韫去了东海,海战的战术与陆战不同。她倒是在雁家军中收获良多,性格上也有许多定远侯影响的痕迹。

陈淑予也没指望雁骓有什么回应,但雁骓一枚酥饼正巧吃完,听她训诫,便应道:“是。”喝了口茶,又静默地坐在原地不动了。

一大一小都是不擅言辞的人,正在静默间,雅间外响起一个元气十足的少女声音喊道:“娘,是这间吗?”

雅间大门被一把推开,一个面上带笑的爽朗少女,一阵风似地跑了进来。

陈淑予抬眼一看就知道这少女没走错,只因那就是方耀少年时的模样。

看这少女鬓发还短,却收拾起来,打了辫子盘进发髻,便知她已行过理鬓之礼,约莫十一二岁。单髻梳得圆溜溜,只包了层透明的青纱,插了支玉蝉簪子;身上穿着窄袖修身的短袍,裤脚扎起,踏着一双小布靴;腰间不挂玉佩、荷包,挂着柄短剑。整个人英姿飒爽,比当年方耀更要神采飞扬。

陈淑予看了眼雁骓。她今日从宫里出来未曾更衣,头发梳成双环,发尾插着柄小银梳子,固定着形状;穿着领宽摆大袖的缎袍,百褶绫裙曳地,下面隐着一双花绣鞋。文文静静的,倒像个诗书之家的女儿。

陈淑予默默决定,今后也要让雁骓习惯穿起短袍窄襟的衣裳来,才像个小将军的样子。

那少女进来没一会,方耀便又领着两个女孩子入门而来。

前面这孩子六七岁,身量还小,和前头进来那少女打扮类似,穿一身短打,眼光亮晶晶,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

后来这个,看着跟雁骓一般高矮,倒和雁骓打扮类似,蓬松鬓发垂在颊边,显然未到十一岁,还未行理鬓之礼。穿着件半新的月白罗裙,头盘双环,虽然打扮简朴,但那书卷气比雁骓又浓得多。她低着头一路摆弄手里的鲁班锁,动作极熟练,却丝毫没有玩腻的样子。

陈淑予见了这母子四个,也是心中奇怪。

方靖海这家伙,三个女儿倾巢而出,这是跟她比孩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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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耀进门就笑道:“久等了。孩子们刚从演武场回来,正饿得厉害,听说我要来,非要跟来不可。”

那摆弄鲁班锁的姑娘却开口截断母亲的话:“是老大和老三要来,我可没说。”

陈淑予想想雁骓刚才谨守规矩的样子,觉得就算是比孩子,自己也不会输给了方耀,竟还有些胜利的成就感。

方耀却丝毫不在意二女儿的顶撞:“那老大老三吃着你看着。”

二女儿这才从手中机关上抬头,冲着方耀吐了吐舌:“略略略,后娘!”方耀也不客气,上手就揉她脸,母女两个玩了一阵才停手。

陈淑予和雁骓在一边有些尴尬。

她两个都是在严格管制中长大,从小君君臣臣母母子子的,规矩甚多,方耀家里这种没大没小的母女关系,是她俩第一次见。

而且,方二无意中说了声后娘,本来是跟亲娘玩笑,但恰巧她两个都是没了亲娘、在别人家养育的,闻言有一息间的哀伤,随即知道方二是小孩子撒娇而已,无心之语,也无从计较。

方耀招呼陈淑予带着雁骓来餐桌旁坐下,自己按下老三,又去喊老大。方二坐在雁骓身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跟雁骓说话:“鲁班锁挺好玩的。”

雁骓倒是礼貌,有问必答:“我第一次见。”

方二头也不抬,在袖中摸索,口中道:“方镇。”

雁骓知道她是报名字,也答道:“我叫雁骓。”

方镇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金属机关递了过来。

雁骓拿在手中,看那玩意是一排黄铜圈子挂在横杠之上,晶光锃亮,想必是她时时把玩的缘故。

方镇又开始把拆解完成的鲁班锁往一起合:“一开始玩,就玩九扣连环,简单点。”

雁骓看了看这毫无头绪的金属物件,一点也不觉得简单。

方耀这时正指着老大和老三,向陈淑予介绍:“老大方钊,十二了,老三方铮,六岁。跟小雁坐一起的是老二方镇,算起来两人应该是同岁,明年趁我在京中,一块儿把她们俩的理鬓之礼办了。”

方铮年纪小些,也不甚注意大人们言谈,溜达到几案边上,抓了把果脯,回桌边慢慢咬着吃,还不忘在其她人面前各放了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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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钊坐在雁骓另一边,和方镇一起把雁骓夹在当中:“小雁,你好啊。”

雁骓纠正:“雁骓。”

方钊点头表示知道:“直呼名字不礼貌,你也可以叫我小方。”

雁骓想了想,还是用了个普遍称呼:“方大。”

平辈论交,大多也就是这么叫排行。方钊倒也习惯,点点头:“行,就这么着。”

雁骓此前在宫中和宜瑶交往,因宜瑶年小而尊贵,还是会有不自在。方钊和方镇就不同了,年纪又相似,身份也相同,她心里倒松了些。

方钊见她似乎不爱说话,穿得也隆重,先在心里把这小雁将军和二妹划为一派,倒是还暗暗地惋惜。

看娘亲使雁翎刀法,何等快意,这小雁将军看似是个书生将军,将来若是雁翎刀断了传承多可惜呢。

她自小学武,多与人论招,想到雁翎刀处就直接发问:“小雁,你学雁翎刀了吗?”

雁骓应声:“学了。”

“真的?”方钊两眼闪光,“我也学了!咱们出去喂喂招?”

刚拉起雁骓手要站起,酒伴娘子领着几个小厮把冷盘摆了上来,又为两个大人把盏,倒了温热的黄酒在青瓷盅里,笑道:“贵客请慢用。”

方钊一笑,松了手放开雁骓:“咱们先吃饭。我今天练得多了,真是饿呢。”

方耀应声:“多吃点。”

方钊音调上扬,答一句:“好咧!”

随即拿起筷子,期待地望着座上的陈淑予:“阿姨,请!”

陈淑予略一点头,举著随意夹了一些。

方镇放下了手中机关,方铮也拿起了筷子,方家姐妹开始自如地取食。

在这时,就能看出世家女儿的不同。虽然刚才笑闹喧哗,但用餐时,方家姐妹做派一点不输于雁骓,四个小女孩坐得端端正正,安静进食。

即使方铮矮小,坐在那够不着远处的菜肴,也静等方耀帮她布菜到小碗中,自己毫不捣乱。肉肉的小手拿筷子尚不熟练,辅以汤匙也能吃得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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