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为了模仿主子胆小怕事的习性,影子下意识地就要缩着脖子去捉主母的袖子,幸而在手指距离衣袖毫厘之距的时候,突然一个寒颤清醒过来,转了个弯拉住了绿竹的手。
绿竹顿时就跳了起来,一边甩着手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啊呀!不关我事!世子爷你做什么啊?公主,真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是世子爷忽然拉我的!我不知道啊!我没勾引过世子爷!公主你信我啊!我真是冤枉的!我们什么都没做过!世子爷他、他突然就拉我手,我根本不知道!”
平时世子爷都不会主动靠近她们的,偶尔世子爷摔跤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只是隔着衣袖、抬着手臂将人扶起来,刚才、刚才世子爷竟然抓她手!倒不是担心清白什么的,就怕公主误会啊!公主虽不曾明说,但她在乎世子爷的心劲儿,谁看不明白啊?公主又霸道惯了,世子爷居然拉别人的手,这要是误会了可怎么办啊?
桃夭稍微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禁一头冷汗,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公主,想必是世子爷害怕,一时惊慌拉错了人。绿竹的为人您也是知道的,她本性良善率直,又一向敬重您,必然做不出叛主的事。”
绿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是的是的,肯定是不小心拉错了,都是误会!”
皇甫叶梦也就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笑话,绿竹就要急哭了,看起来为表衷心都打算剁手了。“行了,我又没说什么,他想拉就给他拉着吧,怕什么。”
绿竹仍旧小心翼翼的。公主不会气狠了在说反话吧?
皇甫叶梦啧了一声:“我需要说气话说反话吗?”
见公主真的没生气,绿竹的一颗小心脏才总算放了回去。
影子见她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觉得好玩,坏心眼儿地拉着她袖子说:“绿竹,你为什么不说奴婢了?”
绿竹瞬间僵住,机械地转过头望着好奇宝宝一样的世子爷,悲痛欲绝:刚才一着急忘了!公主没有听到——侥幸地转过头,就见自家公主炯炯有神地望着自己,绿竹泪目:公主听到了啊!
恶趣味就像打哈欠,也是会传染的!皇甫叶梦严肃地凝视绿竹一会儿,看她紧张得快要崩溃了,才大发慈悲地说:“我何时计较过这些,随便一些,怎么这么胆小?为了锻炼你们的胆子,以后非正式场合就不要刻板地讲这些虚礼了。”
绿竹感激涕零:公主没怪罪就好,公主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后,怪阿姨皇甫叶梦找到了新的乐子——纠正绿竹和桃夭的自称。
桃夭还好,被纠正了几次就沉默了,免得多说多错。
绿竹就遭罪了,她是个闲不住的话痨,总想趁着兴头跟亲爱的公主多聊几句,长年养成的习惯又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于是,就成了这样的画面——
绿竹兴奋地:“公主,德全大哥跟奴婢说……”
皇甫叶梦:“嗯?”
绿竹硬着头皮改口:“跟我说。”
皇甫叶梦微笑:“嗯。”
绿竹再次兴奋:“说了一品轩的位置,您不是罪喜欢一品轩的零嘴儿了吗?奴婢带……”
提醒:“嗯?”
挫败:“我,带您去。”
满意:“嗯。”
激动:“还有顺德酒楼的菜最好吃,奴婢……”
“嗯?”
颓丧:“我。”
……
对绿竹来说绝望的重复,皇甫叶梦却玩得开心。
怪不得初为人母的都喜欢教孩子说话,她一直不明白鹦鹉学舌有什么好玩的,原来乐趣在这。
不得不说,这误会大了,人家那是母性的成就感,你这纯属怪阿姨的鬼畜爱好。
深刻见识了主母的恶劣,影子不敢多嘴,安静地待着,只求能平安度过主子不在的这些时日。
越走越远,渐入闹市,看到几人出现,原本拥挤的人群如退散的潮水,霎时间就消失了。
一个个跑那么快,都一把年纪了玩什么躲猫猫啊,没有人的话他们出门的意义在哪?
不经意的瞄见一个卖糖葫芦的,皇甫叶梦一指:“吃糖葫芦吗?”
影子脑中灵光一闪,噌的一下就扑了过去,为了讨好主母拼了!但愿主母开心了能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揭过肢体接触的事。
皇甫叶梦满意地点点头,小子很机灵。
被怪物扑到的卖糖葫芦的大哥几乎要吓晕过去,大叫着就要扔掉糖葫芦逃命。
皇甫叶梦龇着森森白牙一个眼神杀过去,大哥就被盯死在原地,啥也不敢说了,动都不敢动。
影子拍着手围着大哥转圈圈:“吃糖葫芦,吃糖葫芦,要吃糖葫芦!”
皇甫叶梦镇住大哥,对身后几人道:“都谁要,自己选。我不要。”
桃夭摇头:“我也不要。”
楚怀瑾楚怀瑜兄妹俩一人摘了两串,影子迫于主母眼神的压力,不得不摘了两串以示“普通”。
绿竹也选了一串,然后付了钱。
几人说说笑笑,继续向前。
卖糖葫芦的大哥呆立许久,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又握了握手中的银钱,真实存在的。靠近了白毛怪物,还多收了钱,什么事都没有?前些日子听姨奶奶家的表姐的表叔的妹夫的邻居小六子说,楚世子克人的毛病没了。楚世子脸上画了画,全府的人都凑过去看了,有的还伸手摸了,一点事都没有。这么说真没事了?走运捡了大便宜了!
原是绿竹付钱的时候,发现没零钱,又可怜大哥被吓呆了,就没让找零。反正公主说了,不差钱要大气!
卖糖葫芦的不禁没被克死,反而咧着嘴傻笑,周围人好奇地聚了过来,问他有没有事。
卖糖葫芦的便把自己从别处听来的传闻说给这些人听,又炫耀了手里的银子,得意洋洋地回家去了。糖葫芦也不卖了,说是请大家吃。
“呸!谁没吃过似的!”
“谁要你的糖葫芦,快拿走!”
“有这等好事不早说,坏良心!”
“哼!指不定回家就出事了!”
“对,看他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这些人一边眼红诅咒卖糖葫芦的,一边又盼着人傻钱多的楚世子回来的时候能看上自家的小玩意儿。也有一些人谨慎地持观望态度。
对皇甫叶梦来说,第一个突破口找到了,第二个、第三个就简单了。不一会儿,一行人就半强制地买了好几样小东西,不砍价、不找零,端的是阔气土豪范,弄得收钱的小摊贩又后怕又庆幸。
当然了,也有一些人选择激进的处理方式。这不,影子好奇地蹲在卖瓷器的小摊边,伸手去拿一只精致的浮雕牡丹盘的时候,正在收拾包裹准备回家休息的摊主骤然发难,先一步抄起盘子就砸到影子脑门上,嘴里骂骂咧咧的:“你这白毛怪物滚开!不要碰老子的东西!倒了八辈子霉了,好好的生意做不成,快滚!”
被之前的和谐氛围迷惑到,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影子被砸懵了,捂着血流不止的额头怔怔的。楚怀瑾楚怀瑜兄妹俩眼泪吧擦地抱着他笨拙地安慰,影子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哭起来。
这就是主子过的日子吗?他们尊贵的尊主大人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仿佛信仰受到了侮辱,影子前所未有的愤怒,却不能发作。
装成主子的样子在王府生活的时候,为了避免露出马脚,他通常都窝在主子的小院里不出门,有时候甚至装病装害怕连房门都不出,是以他并没真正体验过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生活。
影子垂着头藏起眼中猩红的杀意,握着鲜血淋漓的拳头哭号。
皇甫叶梦不禁庆幸,还好受伤的是影子,亏得正主不在,她才控制住了杀人的冲动。这摊主如果死了,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现在,得把自己该做的事做了。她要让这些人明白,呆子不光人傻钱多,还有人保驾护航。她目光寒如冰锥,冷冷地刺向瓷器摊主,语气平缓道:“砸了。”
青龙、绿竹、桃夭一拥而上,噼里啪啦砸了个痛快。
摊主被皇甫叶梦的视线锁定,在她的催眠暗示下沉入被恶鬼撕咬的噩梦,内心哭喊求救,表面上却只是木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吧,去看大夫。”走了两步,皇甫叶梦又回头望了摊主一眼。
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忽然尖叫一声昏了过去,小便浇湿了身下的土地。
青龙得主子传音,回身一脚踩碎了摊主的腕骨,环视四周掷地有声道:“谋害皇族,其罪当诛!”
其他围观了全过程的摊主敢怒不敢言,畏惧地让出一条道路,只是这畏惧不再是对着楚世子的,而是对世子妃的。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娇小的身躯的带着与之截然相反的庞大威压,他们认识到,她是不能冒犯的存在。与其害怕楚世子可能带来厄运,不如害怕这三公主毫不作伪的生杀予夺。
带影子看了大夫,在顺德酒楼吃了饭,捎带了几斤一品轩的零嘴儿,又拐到国师的静茗茶楼小坐一会儿。招摇够了,才悠哉悠哉散步回了平定王府。
接下来几天,皇甫叶梦总会带着影子出府晃荡,每天早出晚归,都逛得两人快得逛街恐惧症了。绿竹和桃夭倒是越逛心越野,真真是乐不思蜀了,胭脂水粉和乱七八糟的的小玩意儿买了一大堆。
城内的摊贩、店家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这十来天的收入顶得上一整月的入账了,能不乐呵吗?反正只要不对楚世子起歹意说恶语,世子妃便不会无缘无故找茬。这家子人出手大方,说了好听的话还有赏钱拿,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至于那些不信邪继续挑衅的,没有一个能逃脱世子妃血的教训,想告官?辱骂、谋害皇族的罪名担得起吗?
而皇甫叶梦要的就是他们的习惯,用钱才买他们对呆子的善意,买他们对呆子出入街市的习以为常。
这天吃过早饭,影子生无可恋地望着主母大人:“出去玩吗?”
皇甫叶梦整了整衣襟,挑眉反问:“你说呢?”
影子萎靡地转身,认命地往外走。
皇甫叶梦问身边的两个丫头:“说到春天,你们会想到什么?”
绿竹:“桂鱼。”
桃夭:“桃花。”
皇甫叶梦:“一个吃货,一个自恋,不该问你们。”
影子径自走出好远不见有人跟上来,疑惑地回头:“出去玩?”
皇甫叶梦摆摆手:“还没逛累?你去吧,我们有别的活动。”
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影子憋屈地蹲墙角种蘑菇去了。
绿竹桃夭对视一眼,心生疑窦——最近公主和世子爷不怎么亲近了,难不成是因为那晚与王妃针锋相对的事,生了嫌隙?唉,公主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她们做奴婢的不好多说什么。
桃夭上下瞄了绿竹一眼:总感觉世子爷最近跟这丫头越来越亲了,不会真看上她了吧?不不不,不能……吧?
绿竹莫名地打了个哆嗦,心道穿少了?
楚怀瑜仰着头望着母亲,好奇地问:“公主娘亲,春天会想到什么?”
皇甫叶梦脱口而出:“春天到了,万物复苏,动物们又到了……咳!”对象不对,赶紧掐断话头。
绿竹桃夭她们没听明白,墙角的影子奇妙地觉得自己理解了主母未说出口的话。
又到了交配的季节!主母会说这种话吗?怎么可能!主子,属下对不起您,竟然因为主母拿属下开玩笑就如此恶意地曲解主母。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楚怀瑜执着地问:“公主娘亲,是什么?”
挂起慈爱的笑容,皇甫叶梦一本正经的说:“说起春天,当然是风筝了。”
“风筝?”众人不解。
“可以飞上天的小玩意儿。”经过这些天的观察,皇甫叶梦发现这里没有风筝。为了趁着大好春光跟呆子放风筝玩浪漫,她必须在呆子回来之前,指挥这些人扎几只风筝出来。
“会飞上天?”
“这么神奇?”
“好厉害!”
自古以来,人类一直都对天空充满了向往,出行有专机、滑翔翼玩到腻、见识过卫星升空的皇甫叶梦,实在不想打击这些没见识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