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临出门时，李尚吩咐龙女，通知印刷厂赶制一批影剧入场卷，分派到各企业和石峡各队，从今天开始，凭票看戏。

　　向父母道了别，开始了例行的对各企业的巡视，力求发现问题现场解决，对不能马上解决的，将召开会议，群策群力的尽快解决。

　　龙书记到小岩去了，原本是准备拉李尚一起去的，可是周旋于领导之间是李尚的弱项，龙书记摇了摇头，只好一个人去。

　　吃饭时，他想起昨天队上有几家娶女婿和娶媳妇办婚宴的，人家都是来请了的，就问夏荷是怎么安排随礼的。

　　夏荷说我和爸妈都分开去了，全是随的两块钱，我去的林宝金家，还是坐的首座，他家没有大办，只办了三桌，都是一些近亲，队上其他姓氏的社员一个都没敢请。李尚点了下头，也没问其他两家的事。那贺喜的人流，那震天的鞭炮声，早传遍了石峡乃至青龙。

　　老爸又开始了告诫，也不知他是不是吃错了药，这次来石峡，逮到机会端起长辈的身份开训，甚至拳脚加身，罚跪认错，弄得他心里直发怵，不管对错都只能认错。

　　见他匆匆刨完饭边咽边往外走，老妈脚踩脚地追了出来，在院门前对他说：“你爸是怕你得意忘形犯了错，现在这么多大领导来这里，虽然是你的成绩，保不定会被眼红的人捏臭脚。你爸是担心你，是为你好，怕你出事。”

　　李尚说自己省得，不怪老爸。老妈又说，家里的这几个妹儿，你爸也担心，眼里瞅着这光景，我们当长辈的心知肚明，问你媳妇儿，她说天天守着你，保证你对得起这个家，我们是担心你犯作风上的事儿。

　　李尚的脸有点红了，推说还有事要去办。见他要走，老妈忙道：“奶奶有句话带给你，谢家佳儿对得起咱老李家，她日子不多了，你要善待她。”

　　在路上，因为想着佳妹儿的事，心里极乱，有人打招呼他也没听见，直到吃过中饭到企业办来值班的王全迎面撞上他，笑着指了指路边石坎上，他才发现上边的小院石栏边，南浦化工总厂的赵书记正笑着冲他招手，忙笑说对不起啊，我这就来拜访您。

　　王全说有事要先汇报，李尚问是啥事？王全说石峡的产品供不应求，只有印刷厂的各种作业本和便笺不好销。李尚有点吃惊，说：“我们的质量比市面上的都好，咋就销不动？”

　　原来，市面上的作业本基本上都是用草二元纸制的，这二元纸是黄色的，主要原料为稻草，缺点是墨润多，如果用钢笔书写，字迹基本上看不清楚，当初有人提出也用二元纸，成本低得多，利润也多点，被李尚以质量为头等大事的理由给否决掉。

　　石峡的作业本只有微利，市面上的售价是五分钱一本，二元纸的售价是三分钱一本。王全见他沉思不言，提醒说小学生是用铅笔或元珠笔做作业。李尚豁然开朗，当即吩咐道：“你马上去转告我家娇娇，叫她立即通知停止印刷广的生产计划，已经生产的便笺和作业本入库自用，下计划收购稻草，咱也生产二元纸。反正我们的原料有缺口，就用稻草来维持生产。”

　　刚到赵书记一家人临时居住的小院门前，被守在门外的赵书记两口子贵宾似的捧到堂屋坐下。李尚奇怪的问：“东倩呢？咋没陪着你们？”

　　赵书记用嘴朝侧边紧闭的卧室门努了努，骂道：“不听话的死妹儿在里面抹鼻子呢！我这两天没少批评她，起先还犟嘴，现在知道错了，正在痛哭流涕的悔改呢！”李尚不是猪，岂能不明白，笑着说道：“其实东倩主任还是很能干的，也算是青龙的大功臣，对交给她的工作，也是认真负责办得很好。”

　　赵父连称“那是、那是”，又不住口地夸起李尚来。夸了新村建设又夸在石峡上班不但收入高，年底分红又多，口粮也多，比在城里当工人都强无数倍！最后用一句“相信小李书记会赏罚分明。”闭上了嘴巴。

　　李尚当即表明：自己办事的座右铭是六个字——纪律、安全、质量。纪律是首要的，如果没纪律，根本谈不上安全和质量，他说着说着干脆挑明了说，他不屑于打太极拳也不善于打太极拳，把赵东倩来到石峡后的情况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又详细的介绍了目前三级企业合署办公，分级管理的情况。

　　各级企业的职工好办，干一份工作拿一份工资，但企管办工作人员的工资就不好办了，任务增加了不增加收入行不通。

　　公社企管办的班子是搭了起来，自己兼了主任，办事的人还是原先石峡六队的老班子，公社指示可以拿兼职工资，我没拿。公社企管办主任和副主任公社定的月薪是38元和28元，我的月薪我没领过，东倩的月薪也没克扣。

　　我要说明的是：不管是公社或者大队的企业，需用的资金，都是由石峡六队的企业在垫付。当然，包括赵书记在内的各家国企支援我们的企业，更是给予我们极大的帮助！如果没有您们，也就没有石峡的今天。

　　我李某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在第一次三级企管办的会议上，我首先提出东倩同志要兼管石峡各级企业的一些工作，本是想给她增加一些收入，没想到她根本不听解释，当即退场走了。而且平时也不到企管办来，说啥不与一群农二哥土老冒为伍，有工作也是直接向龙书记报告。

　　国庆节前，考虑到有领导要来剪彩调研，我决定不放假全体人员算加班，她在会上当即指责我违法，说国庆节放假是国家的法定假日，我无权剥夺大家的休息权利。所以全石峡都在上班，只有她一个人在休息。您也是当领导的人，如果我们都去休息了，咋个办？

　　赵书记两口子忙着打圆场，一个劲的骂死妹儿不懂事，连声陪不是。李尚深知化工厂要继续走下去，离不开总厂特别是赵书记的大力支持。又主动提出让赵东倩兼顾各级企业的工作。

　　赵书记当即紧紧握住李尚的手连声夸他有党性，有原则，直听得他一阵腹诽。赵母诉说赵东倩所在队上口粮分得少，住房简陋，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李尚说石峡目前来的知青太多，七位县里领导的子女，是县知青办定下来的，由牟主任亲自送来，石峡事先并不晓得。报社来的三位知青，是带着除印刷机外的其它设备和技术来的，而且印刷厂定为六队企业。新村现在还剩有几幢小院，但不能动。赵东倩如果要转到石峡来，自己没意见，但只能到一队或二队，那里有两室一厨的双职工住房，口粮目前虽说不多，如今来了近千人，一下子也带来许多上好的肥料，明年的粮食肯定丰收。东倩兼职后，收入翻倍，还怕买不起粮食？

　　赵书记两口子合计了一下，满意的点头道谢。赵书记更是表示，一定要派最好的技术人员长驻石峡，把好质量关，开发新产品。

　　李尚告辞时，赵书记委婉提出，石峡能否给化工总厂提供点白煤和蜜饯厂的产品和酒类啥的？李尚家在南浦，当然清楚这些在城里都要凭票供应，当即说可以，只要不流向市场，搞点内部职工的福利是可以的。

　　见赵东倩一直没出来，李尚又加了一句，要赵东倩交一份亲笔检查给他，就纪律方面作深刻检讨。

　　来到会场时，见宗苏媛领着几个文工团的人正在台上布景，看见李尚来了，高兴的款款走来，说：“今天晚上是芭蕾舞《白毛女》，我还是演喜儿。”

　　李尚说一定来看老同学的优美舞姿。宗苏媛说昨晚上多危险啊，你有啥解决的法子没？李尚说已经布置下去了，肯定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

　　在聊到学校四号要开学，演员们的住宿问题时，李尚故意说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说你和苏姨可以住王书记的小院，教室肯定要腾出来让学生上课。

　　宗苏媛说她们下乡，一般都住在舞台上，只是你这舞台没大幕，会场也没围墙，晚上风又大，怕演员们冻病了没法上台。

　　李尚笑了起来，说：“来的这么多领导明天都要回去，小岩有六幢小院，我们新村还有近十幢小院，男女分开住，一部分住小岩，一部分住新村。”

　　宗苏媛想了想，建议都住新村，小岩不要安排其他人住，说她妈妈喜欢清静，又带着小孩，怕嘈杂声。

　　李尚说现在河对岸没民居，晚上不害怕？

　　宗苏媛笑言早上在松林中闲转时发现，整个小岩位于三面绝壁上，只有一条路，不怕。李尚建议还是安排几个女演员住小岩吧，你回去也有人着伴。

　　宗苏媛偏着脑壳，笑了，闪着眼帘：“你难道不可以送送老同学？”

　　李尚一时语塞，想起昨晚上观景台没一个人来看戏，还真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宗苏媛含笑盯着他：“怎么，弟媳妇不同意？”李尚一正色，说：“怎么会不同意，我是怕深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孤男寡女......”

　　宗苏媛一抿嘴，媚道：“你不敢？”李尚不敢看她，说：“你这么漂亮，我怕一下子把握不住，把你办了咋办？”

　　话一出口，发觉不妥，自己这是怎么了，咋就成了色中饿鬼似的，打胡乱说呢！结结巴巴地红着脸打圆场：“开玩笑哈，闹着玩儿......”

　　宗苏媛见他这副窘态，点了一下他的鼻子，笑道：“你这小老弟呀。”李尚其实并不晓得她到底有多大，试探着问：“你不比我大吧？”

　　没想到美女不言年龄并不是铁定的规矩，宗苏媛笑道：“你、我和谢佳，都是53年生的吧，你是夏天生的，谢佳是秋天生的，都属蛇是吧？我是二月十三号晚上十点钟生的，算腊月三十的亥时，属龙的，是你的姐吧？”

　　在听她说话的时候，李尚已经静下心来，听着她款款地、软软地从头道来，见她说完，就说：“我以后叫你宗姐吧。”宗苏媛嗔道：“你这么大个汉子，你叫我宗姐，别人还以为我是老太婆呢，你还是叫我媛媛好些。与我走得近的都是叫我媛媛的。”李尚点头要得。

　　宗苏媛要他现在叫来听听，李尚叫了一句，这媛媛不太满意，笑道：“你叫得冷冰冰的，我听你叫娇娇时好感人哟。”转身朝舞台走去时说，大家都各忙各的去吧！李尚转身刚走几步，她又叫住他，走到李尚身边，小声道：“上午地、县几个领导开了个会，在电话征得其他领导的意见后，决定调龙书记任县社队企业局局长，你兼任青龙公社副书记。本来是准备越级调你的。了解到这里的群众不会放你走，所以才没敢动你。”

　　在离开的路上，李尚心如乱麻，龙书记走了，谁来接任？群众不让自己走，是福是祸？自己任公社副书记，会不会农转非，算不算国家正式干部？在这大革命期间，啥事都有可能发生嘛。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里，上海有一位一步登天的造反头目，还不是拿着原工资成了高层领导，工人、农民身份的各级领导更是多如牛毛！想到这些他一下释然，还是干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先把石峡的事情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