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时，林宝金的养女林春燕小两口拍响了观景台的院门，因为正是李尚把五禽功法运转到关键之时，所以没法去开门。谢佳还没起床，正在煮饭的夏荷跑去开了门。

　　两人提着四只似鹅非鹅，似雁非雁的大鸟走了进来。正要招呼李尚时，夏荷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两人顿时停了下来，悄没声的呆在了过道上。

　　功毕后，李尚看见她们提的怪鸟，有点不高兴，因为他最泼烦送礼的人！林春燕忙说这是她娘家养的雁鹅，是野生大雁与家鹅杂交的后代，肉质口感很鲜美，养父想在副业园中批量饲养，不晓得李书记同不同意。

　　李尚在前不久曾听人说起过这雁鹅，价格比鸡都贵，只是不晓得谁在养。当下便说可以养，叫她提到副业园去做种。春燕笑着说这四只都是劁改过的肉鸟，味道最好的太监肉。

　　李尚一听便笑了，春燕说她老妈昨天就背到石峡来了，晚上见观景台没人，只好趁一大早提来，请书记尝一下味后再决定养不养。李尚想了想，问这雁鹅如果在赶场天每只可卖多少钱？春燕说这东西大补，只有她家有种，拿去卖的都是劁改过的，如果在腊月间，像这种十多斤重的，可以卖十五元一只。

　　李尚想一只大鹅才卖五元，这东西可能有点好。当即在夏荷耳边低声吩咐了一下，等夏荷取来六十元钱后，收下了四只雁鹅。春燕死活不收李尚的钱，李尚脸色阴了下来，沉声叫她提回去，她只好收下钱说了声“不好意思”，和新婚丈夫彭科学回去了。

　　今天是节后第一天，按事先的安排，李尚召开了企管办的会议，会上讲了赵东倩辞去副主任职务调县局的事情，并安排户口正在迁移的王凤姣、崔玲玲暂留企管办工作，协助龙女负责政治宣传工作，要李明柳近几天负责化工厂的管理工作，调王大菊、贺圆圆到纸厂协助谢佳工作。

　　没有一下子敲定这几位的职务，主要还是想先看一看，是驴是马，遛上一遛才晓得。这是一个短会，不到十分钟开完。

　　通知谢佳来拿王、贺两人的调令时，谢佳说刚才经过库房时，看见正在往船上搬货，说是往县里和地区的机关运，十轮卡在场上接货，她劝李尚去找王老师。又说十轮卡晚上要回来，李尚可以来回乘顺风车。夏荷也极力怂恿，说企业的事她帮忙招呼一下，李尚也就同意回南浦一趟。

　　在兴隆路下车后，司机十分巴结他，说他下完货在这里等主任。李尚想了一下，说你还是在旁边的广场上去等吧，我大约在下午五点钟左右来找你。提着两只雁鹅回到已经成了老李家的谢家旧居，只有奶奶和爷爷在家，祖孙三人十分亲热，李尚说了这怪鸟的好处，又说准备给王老师送一只去，奶奶说这是应该的。

　　拉了一阵家常，李尚又到老爸的铺子去坐了一阵，午饭时老妈和妹妹回家后，玲玲说她毕业后也要去石峡插队。李尚笑她想得美："多子女身边留一，这是党的政策。小的都走了，谁来照顾老人？"直说得妹妹翻白眼。

　　王老师正在广场边上看人下残棋，李尚路过时没注意这些，还是王老师听见雁鹅的怪叫循声望过来时看见了李尚，喊了一声“小李子！”

　　李尚听见是王老师的声音，忙给老师躬了一躬，说我正要去拜访您呢！扬了扬手中的怪鸟，引得它又是一阵怪叫，一些路人觉得稀奇围了过来，师徒二人赶紧快步离开。

　　听了这雁鹅的来历后，王老师说这就奇了怪了，大雁本是一种对配偶从一而终的禽类，怎么会与家鹅交配呢？

　　又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分明是雁和鹅的后代啊！

　　问李尚，也不知所以然，答应回去问一下，等老师春节到石峡时再告之。

　　王老师又问了李尚五禽功法修习的进展如何，李尚说很好，王老师要他详细叙述一下练功时行气的感受。

　　李尚说气意过心时十分灼热，有些烫心。

　　王老师说不太好，李尚问正常的气意过心时是啥感觉？王老师说没感觉，只有似有若无的流水声。

　　李尚赶紧请教可有解决的方法？王老师似笑非笑的说没有，只能看你的际遇机缘和悟性如何。直说得李尚愁眉苦脸，担忧地问道：“我还能继续修练不？”

　　王老师回答当然可以，这又没啥害处，只是不能登堂入室登峰造极罢了！

　　李尚问如果机缘到了如何？王老师笑答可事半功倍。李尚问何为机缘？王老师说因人而言，就你来说，你是至阳至刚的人，配至阴至柔的人为鼎，将收到奇效。

　　李尚默然。王老师好像看穿了徒弟的心思一般，笑说你受益，人鼎也会收到意想不得的奇效。李尚点头不语，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

　　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嚅咧了半晌，也没把意思说明白，只是颠三倒四的把事情全都说了一遍。

　　王老师问是谢家妹儿叫你来的吧？还说她出院后来找过我几次，是刘金山叫她来的，想学点养生功法。那妹儿性子刚烈，她的病一半在遗传基因，一半拐在脾气和逆行上。王老师说她最后一次来时，还在坚持认为是别人在害她，所以我没教她什么，她叫你来找我，看来是想通了呗。

　　说完话端起茶盏品茶，不发一言。李尚明白这是在等他说了，就把地区文工团在石峡演出，谢佳对老同学宗苏媛前后态度大变样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王老师问：你清不清楚两人童年因何结仇？李尚说不清楚。

　　王老师说，在十多年前，你身后有个小尾巴谢佳，另外还有一双小小的灯笼在远处照着你而你不知道。

　　那时候你才刚开始跟我练武，我是你们的体育老师，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现象，谢佳中了所谓血咒的事我是晓得的。当时我在操场边散步，发现谢佳在爆打宗苏媛时，跑过去制止，刚巧听到宗苏媛在咒谢佳。

　　当时也不清楚指的是谁，感到这十一、二岁的小女生居然在谈情说爱为男娃儿争风吃醋，只是打趣地随口说了句“问世上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根本没想到两个小女孩却把这句话铭刻在心底了。

　　谢家妹儿得了病，本来是遗传基因的问题，但她却一直记恨于宗家妹儿，认定是中了她的血咒，为了证明这一点，当然会拉上你们夫妻俩，甚至还把你神游龙宫，你与小荷姑娘的前世姻缘都扯了出来。

　　王老师见李尚脸色不对，要李尚不要怪罪谢家妹儿，是他要她讲的，事无不可对长辈言嘛。李尚忙道该讲，佳妹儿没错。

　　王老师说钟淑媛他以前很熟，是逃难的路上认识的。

　　当时伍营长也不可能陪着她，只是给了她一点路费，叫她先逃到南浦再说。

　　钟淑媛是个可怜的苦命女人，她最大的不幸还不是被倭寇糟蹋，而是在废墟中有几个躲避枪炮的男同胞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逃难时不幸又走在了一起，看她年轻美貌而起了淫心，没得手便四下散布她是如何在倭寇的胯下承欢的。这叫猪拱嘴绑得住，人嘴巴堵不紧，唉......

　　人言可畏啊！弄得大家都认为她是淫荡的烂女人。

　　也只有我了解她，全力护着她随逃难的人流来到南浦暂且凄身。

　　后来她与伍营长相恋后，我自然也与伍营长熟悉了，伍营长曾经向我学过一些拳脚，算是半个徒弟吧！他们两人都是性情中人，钟淑媛当时与我同在一所学校教书，她教国学，我教体育。因为都是异乡人，为了彼此有个照应，我和钟家妹儿拜了义兄妹。

　　他们的婚礼我也是参加了的，终其一生，他们实际上不算世俗意义上的夫妻，却是一对生死相许的爱人！伍营长一生并没碰过一个女人！

　　钟淑媛投江殉情时，伍营长其实没死，他在当了解放军的俘虏后，是解放军治好了他的伤，也算是捡了一条命吧。因为持犟没有弃暗投明，加上他当时又是团长，被留滞了几年后，于53年夏天又回到南浦来寻找爱妻。

　　他当时到学校来找钟家妹儿，碰巧遇见了我，在得知爱妻已经殉情的消息后，他没流泪，也没说啥，只握着我的手道了声谢就走了。

　　第二天从南浦铁厂传来消息，说有人在昨天半夜，跳进了炼铁高炉，从人们的描述中，我知道自焚的是伍营长。

　　李尚呆了，忙问还记得具体的日子吗？王老师想了想，大概是53年的7月上旬吧，毕竟过去这么多年，不可能记得清楚。而且这7月上旬的说法，也还是谢家妹儿来过后，我从一些当年前后发生的事情上推断出来的。

　　李尚联想到自己的生辰是53年7月6日半夜，认为自己是伍营长转世，一个劲地问这世上是不是真有三生姻缘的事儿？王老师反问他：“我没见过所谓的三生石，你是天天看见，你认为呢？”

　　“那三生石很奇怪，不可能是人为的。”

　　“那便是了，姑且信之。”

　　“晓得师父您有一些本事，能给徒儿解开一些疑问吗？”见老师闭目，李尚“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起响头来，“嗵、嗵、嗵”的脑门触地声，震撼着老头儿的心灵。

　　王老师叹了一口气，骂道：“孽障啊！天机泄露，为师要折寿的。”他把李尚扶起来按在椅子上，品了一口茶，随口吟了一首古诗：

　　三生石前旧精魂，风花雪月何须论。

　　惭愧故人今相遇，容貌虽异情尚存。

　　身前身后三叠泉，欲诉因缘恐断肠。

　　当收不收回前生，何必仿效悲祝梁？

　　李尚不解，王老师说：“你回去吧，只要记住便行。”

　　在送李尚走的时候，王老师要李尚把五禽功法传给谢佳，叫她从第五节开始倒着练，可以延寿，到底能延寿多久，要看她的悟性，不过你今后不能再碰她。

　　李尚不解这“碰”字之意，王老师笑骂道：“呆鹅！你们住在一起，能不碰一下吗？”李尚顿时领悟。王老师又说：“火为至阳亦为至刚，水为至阴亦为至柔。水火相克亦相消。即火炽需水，水溢思火矣。”

　　在校门前告别时，王老师又冒了一句：“地区文工团近几个月排的几台戏值得一看，那女主角如水般的身段可惜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此时才搞明白她为何要放弃省城舒适的生活，回到这小小的南浦城。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啊！”

　　李尚刚想开口，王老师白了他一眼，把双手背在身后，踱着奇怪的方步，朝校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