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离京城也就只有一日的路程,在晚膳刚过,天色刚刚黑下来时,马车就已经到了行宫。夜色笼罩下的行宫,更显宏伟高大,树木葱葱郁郁,连成一片厚重的影子,花朵也已经微微露出了笑容,远远看去,美景也实在是让人目不暇接。
清梦由着落云落雨扶她下了马车,坐了一日的马车,身子着实有些疲乏了,实在也是使不上什么劲,但清梦还是撑着疲乏的身子来到太后的马车前面,恭敬的道:“太后,行宫到了,请您下马车。”
“嗯。”太后慵懒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接着,一只戴着绣有祥云瑞气图案护甲的手便伸出马车外,清梦忙伸手去扶,一边的嬷嬷掀起帘子,太后缓缓走下马车,打量了别院两眼,满意的点点头,才示意嬷嬷扶着她走,清梦识趣的退到一旁,跟在嬷嬷和太后的身后缓缓向前。
几人来到了一座名为轩凝殿的院子前,清梦环顾四周,但见周围鲜花满园,香气四溢,院子门口是两阶石台,较之普通的台阶,这两阶石台更显平滑,显然是刻意而为;步入轩凝殿,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小溪潺潺流动的景象,清凉怡人,更植有四季常青的松柏,清梦想来定是寓意太后福寿绵长之意。
太后不动声色的走到正殿中,清梦紧跟其后,太后坐在正殿中的首位上,清梦没有落座,仍是站在一旁,悄然看了看正殿,正殿左侧是一张龙凤塌,已经铺好了被褥,供太后休息,右侧则是一个小小的佛堂,用了明黄色的帘子与正殿隔开,是太后礼佛之处,殿中不似年轻女子般是香料之味,而是一股充满佛家气息的檀香味。
“你也舟车劳顿了一日,且让唐嬷嬷带你去休息吧,好歹是一国公主,也不要委屈了你。”太后颇为体贴的说到,可语气听上去,并没有那么的和善。
“太后言重了,能服侍太后是清梦的荣幸,怎有劳顿之说,委屈就更是谈不上。”清梦怎么能听不出太后的讽刺之意呢,心里苦涩的笑了一下,面上却是一贯的谦和。
“不必在哀家之前说这些恭维的话,哀家不受用,不管你在京里是多么万众瞩目,可你的本分,你也不该忘,哀家带你来行宫的用意,想必你也明白,就不用哀家再提点你了。”太后言辞直截了当,丝毫没有一点点的善意可言。
“臣女明白。”既然太后都这么说了,清梦自然也就没有先前的那般亲切了。
“唐嬷嬷,带她下去休息吧,也嘱咐丫头们一声,别怠慢了。”太后也不在意,只淡淡的吩咐了身边的唐嬷嬷。
“是。”唐嬷嬷领了命,走到清梦的面前,躬身道:“公主请随老奴走。”
“臣女告退。”清梦向太后施了一礼,便跟着唐嬷嬷出了轩凝殿的门。
“公主,有些话本不是我们做奴才的该说的,但老奴看公主也是个通透的人,便多嘴几句,公主请勿见怪。”唐嬷嬷在走远之后这才略带犹豫的朝着清梦说到。
“嬷嬷但说无妨。”清梦想到以后这半年,少不得仰仗太后身边的老人,也不欲与她交恶。
“咱们太后是实打实的心善,别看她今日与公主说了重话,实则也是为了公主,公主貌美心善,又才华出众,这京里的名门公子自然要对公主这等佳人上心,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公主本就出身高贵,又有一个手握兵权的外祖家,如今亲哥哥也在军营里任职,这便是犯了皇家的忌讳,若公主再嫁给重臣之家,这岂不是强强联手,惹了皇上的猜忌吗,更何况,几位皇子为公主几番抗旨,皇上自然是不乐意的,公主是聪明之人,也该想通为何会有太后要求你伴驾侍疾一事了。”唐嬷嬷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句句都直戳重点,再愚笨的人,也该听明白了。
“太后深谋远虑,清梦自愧不如,太后为清梦周全,清梦无以为报,以后只有尽心尽力服侍太后,以报今日之恩。”清梦满怀感恩的说到。
唐嬷嬷但笑不语,在一座名为含怡轩的院子前停下道:“公主就住在这儿吧,这儿清静,环境也好,适合公主这样清心寡欲的人,老奴就不带公主进去了,这就回去复命了。”
“有劳嬷嬷。”清梦微微颔首以示谢意,随手从胳膊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放到唐嬷嬷手里。
唐嬷嬷惊慌失措的推脱着,口道:“老奴怎好收公主的东西,这折煞老奴了。”
“清梦年纪小,处世不深,日后难免在伺候太后时犯错,届时惹恼了太后,还得劳烦嬷嬷替清梦美言几句,免得太后把清梦遣了回去,这可就叫我没脸见人了。”清梦说的极为天真,倒是叫人不忍拒绝。
“好好好,老奴收下了,公主这性子,可是难有人不喜欢的。”唐嬷嬷被清梦一番话说的是眉开眼笑,将桌子顺势收进袖里,便笑着退了下去。
清梦带着落云落雨踏进含怡轩的门,院中的亭台楼阁各具风味,各类名贵的树木枝叶相交,倒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这地方倒也雅致。”清梦对这个地方也是赞不绝口。
“可不是嘛,咱们小姐冬日怕凉,夏日怕热,这地方确实也是冬暖夏凉的,你瞧,那正殿旁边的是个暖阁,冬日里燃起碳盆,可是暖和的呢。”落云对房屋是有研究的,这房子该用来做什么,一瞧便知。
“是啊,最要紧的便是这精致了,你们没有感觉到吗?这院子不同咱们府里的院子,隐隐便有一股热气,方才我倒也没有注意,现下倒是发觉这院子里应该是有温泉的,冬日里,用温泉水引活一池莲花,便是这里最美的景了。”清梦话里充满了惊喜。
“太后对小姐这么用心,也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啊。”落雨一语道底,将太后的心思都给说了出来。
清梦没有接话,只自顾往屋里去,屋里已经收拾好了,刚入门便有一个精致的熏香炉子,一股淡淡的茉莉香味充斥在主仆三人的鼻中,一张檀木的雕花桌子,配上四张方凳,优雅华贵尽数展现其中;一张贵妃塌上铺上了柔软的白色狐狸皮,更是让人爱不释手,睡床上顶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那床竟也是凤凰的装饰,轻纱为床帐,睡在其中,就像是九天的仙女,虚无缥缈,惹人遐思。
“这屋子的装饰样样都是最金贵的,这香木上嵌的是南海夜明珠,夜里不用燃油灯,便亮如白昼,太后更是用心,竟有四颗,还有这套茶具,也是出自名家之手,难为太后为我费心了。”清梦略带一丝的感动,出门在外,难得还有人肯费心为自己周全。
“是啊。”落云感慨了一句,正欲再说些什么,门上的帘子却被掀开来,进来了四个面容娇俏,年龄不过十岁左右的丫头。
“奴婢琉芯参见公主。”带头的是一个身着青色丫鬟衣服的女子。
“你是哪处的宫女,怎么到我这来了?”清梦绕过桌子,坐在一旁的锦凳上道。
“奴婢四人是太后赐下来服侍公主的,太后说公主来时只带了两个丫头,怕服侍不周,便遣了奴婢等来服侍公主。”那丫头也是个伶俐的,说话有模有样的,像是个管事的。
“太后有心了,明日我去谢过她,你们都说说自己叫什么,多大了,会什么。”清梦面带笑意,颇为温和的道。
“奴婢琉芯,今年十三,原是这别院的管事的。”琉芯不卑不亢的道。
“奴婢琉婷,今年十一,是为主子们挽发理妆的。”叫琉婷的丫头一副活泼的样子,与芷安的性子颇为相像。
“奴婢琉璃,今年十二,会做些点心。”琉璃沉稳,不似琉婷般活泼。
“奴婢琉毓,今年十岁,奴婢只会些粗重的活。”琉毓是这四人里年岁最小的,也有些怯弱,清梦倒是有些心疼。
“我知道了,叫落云落雨带你们去各自的屋里,琉毓,你留下。”清梦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几个丫头也觉得这公主好伺候,再说话时,便带了几分恭敬。
“谢公主。”几人谢了,这才跟着落云落雨下去安置,只有琉毓乖乖的站在原地,小手紧握,似是有些局促。
“你也不过十岁,怎的就来做丫头了?”清梦声音尽量放的更为平和,生怕吓着她。
“奴婢八岁时,家乡遭了水灾,爹爹和娘亲都死了,奴婢和哥哥逃难时,不慎走散了,后来奴婢流浪到行宫附近时,碰上了为太后去买栗子糕的唐嬷嬷,她见奴婢可怜,便求太后将奴婢留在行宫做了宫女。”琉毓说起唐嬷嬷,是一脸的感激。
“原是如此,难为你还这样小。”清梦同情的说了句。
琉毓疑惑的抬头看看面前的新主子,迷茫的瞪着眼睛,清梦却并未再说什么,只让琉毓下去歇息,换了落云落雨前来伺候。
因着一日的舟车劳顿,厨房送来的晚膳,也是极其的清淡。清爽可口的莲叶羹,为人洗去一身的疲惫辛劳,又上了一碟水晶冬瓜饺,叫人看着就垂涎欲滴,还有香甜可口的玫瑰酥,梅花香饼,都是色香味俱全,叫人食欲大增,还有几样精致的小菜,同样的清淡,清梦每样就着用了一点,感觉饱了些,便吩咐院里的三等丫头将膳食撤了下去,又命人准备好了热水,沐浴后,换上一身质地柔软的寝衣,躺在床上,许是真的累了,不一会儿,清梦便熟熟的睡去了,梦里,她是安逸的,也许,远离京城的这段日子,会让她一直紧紧揪着的心轻松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