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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缘起六
作者:法鲁曼 时间:2018-05-16 15:03 字数:3083 字

  这一会儿,她并没有方才的紧张,倒有执行什么特殊任务的兴奋和快乐。她走进“同来吃面馆”,还回头看了看,像是在做暗示。

  她要了份肉丝炒面,一碗馄饨,共计六毛五分。这是个国营店,桌堆满了碗,脏乱堪,务员对待顾客像呵斥孩子,骂骂咧咧的,好像进来吃饭的人都是来讨饭的,要看主家的脸色。慕容婉儿端着面和馄饨找了个角落的桌子,这张桌还算干净,只有三个脏碗。慕容婉儿把这几个碗都挪到了背后的桌,又从书包里取出一张卫生纸把桌的油汤菜水擦了个干净,这才坐下。

  “哎,你好!”一声好听清脆的男声,标准的北京腔。

  慕容婉儿抬起头,看见是刚才那两个闲人,没搭理,继续吃她的面。她想这里的闲人,大多是没考大学在社会混的,一般都讲河南话或当地方言,而一开口就讲普通话,这里俗称讲八频道,定是想要讨好她。

  但她的沉默语并没有阻止他们的进一步接近。

  “在哪个学校学,交个朋友吧。”高个儿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慕容婉儿还是吭声,只是饭吃得有些紧张,索然无味。他们在她的对面坐下来,要了两瓶啤酒,人手一瓶,自顾自地喝起来。他们也并说话,似乎一切都已明了,没有什么好合计的了。慕容婉儿感到了狮子般的目光,在她的脸,整齐的短发,甚至文雅的手指。很奇怪,这一刻慕容婉儿一点都恐惧,反而分外的平静和坦然。

  其中一个说他们在西大读书,都大三了,念的是历史。慕容婉儿突然嘴角露出笑容,这怎么可能,像他们这种打扮,鬼才相信呢。但她还是友好地点点头。他们似乎受到鼓励,高兴地说笑起来,仿佛坐这么久就是为了慕容婉儿认可似的。高个儿说他叫周长安,他的同伴叫陈解放,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西安人。

  “是吗?”慕容婉儿终于开口了,这声询问注定了他们的相识。

  “你在哪里学呢?多少中?”

  慕容婉儿面嫩,经常被当做中学生,特别是头发剪成日本童话式后,更是像个谙世事的小女孩。

  “我都工作了。这年头谁还念书呀。”慕容婉儿只是愿讲她的真实身份,可没想到谎言一出就必须骗下去了。

  “你骗人,女孩总爱讲假话的,是信任我们吧?”

  似乎都是高个在讲话,而戴着眼镜的矮个就像是军师,出谋划策。

  “为什么要说谎呢?我会啦。”慕容婉儿慌忙地说道,“对起,我要走了。”她站起身准备走。高个哎了一声说“:我们送你。”

  “用。”

  慕容婉儿走得很快,转了个弯,正好看见一辆路汽车驶进站,飞快地跑了去,车门。她在她身后关了从售票员背后的窗子看到那两个年轻人,一脸的沮丧。

  本想今天去姐姐家一趟的,都被这两个家伙搅了,现在也没有兴趣,索性回学校吧,该是准备功课的时候了。慕容婉儿几乎忘了颜子语的礼物,如果是回到宿后拿出那本好看的小说,这本来是路坐车看的,一路很挤,竟没看一页。直到回到学校,直到进了宿,她才看到了。那是一张普通的扫描纸。

  她的肖像,长发披肩,直直地垂下,眼睛鼻子、嘴巴都在似与似之间。

  慕容婉儿拿着这张纸纳闷,明明他只见过自己一次长发的,第二次课她就剪了发的,这孩子,慕容婉儿笑了笑,摇摇头。

  慕容婉儿顺利地考了美院研究生,这一年她二十二岁。

  是那样青春的年龄,但对她来说,仿佛已接近青春的尾声。

  一切缘于那场恋爱的失败。

  没有爱情的女人是空心人,如失去重心的棉花,管她多么年轻,有娇美的面容,管她阅历丰富,有难以磨灭朽的记忆。

  研究生课她主修的是工艺美术,她并喜欢,所以在功课她必投入精力。一切得心应手,似乎比本科时期轻松了许多。奇怪的是,这个时期她陷入了一种绝望的迷茫。她晓得这一生要做什么?曾经是想当画家的,包括在本科时期。突然发现这大可能,她没有独创爱,总处在临摹状态,是画得错,老师也常表扬。可她知道这没有用的,她将与做一个出色或优秀的画家无缘。这是后天努力所能改变的。为此她很痛苦。她是画家是什么呢?难道真是个美术工作者?

  她很绝望。

  她的绝望导致了生活的平乏和索然无味。

  她总处在恍惚中,依然去课,依然去图书馆,依然在休息日去带家教。但她的心是踏实的,她觉得自己仿佛飘在空中,这个现实与她无关一样。两个学生都是像颜子语一样的小孩,但她再也没有当初的热情了。

  她没有去恋爱,好像她需要爱情。她的生活像起了任何波澜的小溪静静地流淌着。

  一个女研究生,无疑是娇贵而风光的。慕容婉儿是懂得的,她的举手投足都显示出是一个有艺术修养的文化人。但她从滥用自己的漂亮和学校的招牌,或许她还晓得这些金光灿灿的含金量将给她的生活带来华美和舒适。这又是她的稚气和纯真了。难怪自己从为以后的生活打算,仿佛她慕容婉儿的生活是他人的,与自己无关似的。对于姐姐的势利,她并怎么反感,每个人有各自的生活态度和理想,而她与姐姐是一样的,干吗要抱怨呢?

  她清楚地记得从那个夏天的傍晚离开姐姐家,她就再也没去。

  那是她刚研究生的九月的下午,天很热。知了在窗外拼命地叫。夏天就要完了,知了比谁都明白这一点。对于它们意味着死亡,意味着生命的毁灭。虽然天还很热,但夏天就要结束了。而人往往是自知的。慕容婉儿与姐姐、姐夫、外甥四个人围在餐桌吃西瓜。

  姐姐一个劲地抱怨天热,穿着件几乎袒胸露背的睡衣,头发用一个黄色的塑料夹子拢在头顶。风扇直对着她吹,但她还是停地冒汗。姐姐发胖了,如此丰满,她的白如凝脂的肌肤令慕容婉儿难堪。她惯于看见姐姐这个样子。其实姐夫的样子更令她安。一件白色跨栏背心,普通的蓝色布短裤,也是一样的白一样的胖。她几乎怎么看他们,西瓜吃得默默语。她觉得在这里是她合时宜,白色长袖衬衣,蓝格子折子裙。她太静了,而他们太闹了。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安。姐姐和姐夫似乎在谈谁赚钱,说得热闹,唾沫星子乱溅。

  如果是那满怀暗示的脚的碰撞,慕容婉儿准会继续忍受这种闹轰轰的居家气氛。

  毁于一瞬,明白无误。

  那一瞬,慕容婉儿被吓呆了,她正咬了一半西瓜的嘴突然停止了,下意识在脑中搜寻一些戏剧细节,她希望都是。她看了一眼姐姐,她还在说着单位的事,似乎什么也没发生。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再看一眼姐夫,他看着姐姐,满脸是专注的样子,但慕容婉儿知道他心里一定平静。慕容婉儿继续吃她的西瓜,吃掉这一块儿就走,她是这样想的。然而那个脚又伸过来,像方才轻轻一碰,而是触到她的小腿,轻如游丝般地摩擦。她抽开腿,看着姐夫的眼睛,他的表情有些自然,拼命地掩饰着,好像一切都是误会,似乎是婉儿的错觉。她姐夫越是拼命掩藏,越是一脸无辜地笑,慕容婉儿越是感到浑身发冷和绝望。看着姐姐一脸的幸福,她只觉得悲哀。她感觉这一切恶心,就像一口痰堵在喉咙,能呼吸。

  她只觉得对男人和家庭绝望。

  她站了起来,说要回学校。姐姐发怔地看她,说,是吃过晚饭才去吗?

  她开始收拾书包,再看他们一眼,只说晚还有事,刚才忘了。她走得仓皇、紧张,像逃跑一样。

  她恨自己,恨她没有抽他一耳光;恨姐姐,恨她嫁给这样一个丈夫。口口声声说爱她,其实早已心怀鬼胎。此刻,走出那个深宅大院,她为姐姐心伤。可是,也许姐姐是幸福的,人们或许都情愿在一种茫然无知的状态下生存,生活或许就该这样。是有人说,婚姻与爱情无关吗?分开去理解,或许好受些。姐姐原本就与她一样,路是各自选择的,就该独自承担这种选择的好处与坏处。姐姐或许是幸福的,慕容婉儿宁肯这样认为。她是眼里含着泪安慰自己,这是多么难受和无奈呀!

一出门本是很恨那个要叫做姐夫的男人的,她恍然觉得恨是如此无意义,转而发现这是多么可笑,而那个男人卑琐、可怜,值得她用五脏六腑去恨。只是再也会去那个家了,她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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