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吗?我们出去吃点东西,顺便就近走一走。”神清气爽的喻之谣悄无声息走进房间,她吓一跳,如暗中做愧事给拆穿般,由回忆带来的快感瞬时化为无地自容的羞愧。
“今天我们就在附近溜达吗?天气好象不错,是个观景的好天。”她暗暗深呼吸,努力叫自己平静下来。
“我租了一艘小游艇,明天我们出海逛逛。今天我们在附近海边走走。”喻之谣没发现她的不自然,语调一如往常的淡漠。
二人出酒店一路顺着不到两米宽的白色石径走走停停,不久便看见一个建筑风格巧致、有着米色外墙的露天咖啡馆,里面人群熙攘,他们在边角处找小方桌坐下,点了两份早套餐一边吃一边看海景,好不怡悦。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你是喻之谣吗?”一个带大草帽的女孩走向他们,用带有白话口音的普通话问道。
“嗯!?我是。你是?”看得出被问者是一头雾水,不知跟自己打招呼的是何方神圣。
“我是CICI呀,你不记得了吗?我是高洛在英国留学时的同学,那年暑假我跟我男友还有你们一起来爱琴海度假,你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CICI向和他们隔g三条桌的高个男子挥挥手,示意他过来,“这位是DAN,我先生。当时就是我们跟你们一起的,现在想起一些了没?”
“哦,是的。DAN跟CICI,好久不见。这么巧?”他终于想起来,上次跟他们来这来里是多久之前了,有六七年了吧。
“我前几个月刚生了BB,我先生为慰劳我才带我故地重游。这位靓女是你新女友吗,记得以前我们在爱琴海玩的时候,高洛说过蜜月时再到这里来,没想到现在物是人非,你们……额……”意识到自己失言,她急忙停嘴看楚清则,向她生硬地笑笑。
“这是我太太,楚小姐。你们也是刚来到这里?”尽管来此地度蜜月的真正原因被揭穿,但喻之谣没因此感到不妥与不适。楚清则闷头不响地喝咖啡,心中思绪翻腾起伏:早已推测出他自发决定来此地度蜜月的真正原因,也许是侥幸心理,总觉得自己想太多,现在猜测得到证实,心中难免失落,更令人纠结的是他对于被揭穿真相时的那种不屑一顾的态度,自己在他心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奇怪的角色,对比婚后他那可以融化人的温柔体贴,真是矛盾极了!
“CICI同我刚还想再走一次我们第一次探访的‘海边戈壁岩道’,这么巧就碰到了你。我们请了向导,有人指路就不会像上次那样半途而返,等下我们一起吧。”
“好,上次我们走道一半发现路线与地图不符合就返回,这次去一定要走到底。反正今天的计划也是在附近走走。”喻之谣回头跟楚清则解释道,“这个岩道并不是对外开放的景点,只不过是来玩的年轻人自己随便走出的路线,途经海边沙滩、礁石、戈壁、古石栈道、山洞,最后到达一个小森林,不怎么好走,上次我们到戈壁就返回了。据走完整条路线的人告知,戈壁后面的路更难走,还有几处小险境。大家觉得正经的景点太悠闲,想找些刺激增添趣味。”
“全程走完要多久?”
“我们十点左右出发,最迟下午四点就会回来。”DAN看看手表,“我们先回酒店准备下,拿些必备用品再到这里汇合。”
回到酒店房间,喻之谣找出帆布背包,往里面塞电筒、瑞士军刀及蚊虫药水等。小“远征”使他异常兴奋:“你把裙子换了,穿牛仔裤和衬衫去。”
“我不去了,中午要跟奶奶视频聊天。你们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他们结婚时喻老太太在美国物理治疗没回来,来希腊之前在香港机场楚清则以喻家二孙媳的身份给新奶奶打了第一通简短电话,双方约好时间视频好好聊聊。
“真的不去吗?我们可以给奶奶打电话再定时间的,你跟她聊完不是就没事情做了?”
“这样不好,你们去吧。再说我时差也没完全倒回来。下午我小睡下,可以在附近走走。”
喻之谣没多做勉强,收拾完行李赶往露天咖啡馆与CICI他们汇合。楚清则到酒店一楼大厅坐了一会儿,大厅的钢琴演奏都是地中海风情音乐,刚开始觉得新鲜,听多了腻烦。她在旁边的大堂吧找位置坐下,看来今天要自己一个人无目的地到处晃荡了,说是蜜月,新婚丈夫却忙着和前女友约定的“征程”。除了要和喻老太太视频聊天外,她不跟他去的另一个原因是抗拒成为某人的替代,喻之谣和高洛没完成的探索让他自己一人去兑现就足够,如果她去,等于承认接受成人他人替代的定位。她跟着他的安排来爱琴海度蜜月却说明不管自己愿意与否或多或少已融入这个角色,她知道现在的消极抵抗是无力苍白的,只不过能抗争多少便是多少,至少她努力过。
楚清则对着面前的电视屏幕发呆,不知所思。一支派克钢笑掉落在脚旁,左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拾起笔递给老太太,老人面前放着一堆的旅游明信片。
“谢谢你,小姑娘。”银发老太太向她道谢,英语语速很慢,“你是日本人还是韩国人?自己一个人来旅游吗?”
“不是的,我来自中国。跟我丈夫一起。”
“哦,是来这里度蜜月吗?看你这么年轻,是新婚不久吧?那你丈夫呢?”
“是来这里度蜜月。我丈夫有事外出。”她不知怎么回答多话的老太太,想着能有个人聊天也好,有点矛盾。
“这可不行,年轻的小姐。你们才刚结婚他就把你扔下啦,我和我丈夫结婚五十年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在一起。”
“那您丈夫呢?”
“他回楼上帮我拿老花镜去了,我刚在吃早餐回来的路上看到这些卡片的图案很漂亮,买了很多,准备写好给我家乡的朋友家人寄去,钢笔可以在酒店商场买,眼镜就只能让他回楼上拿给我。”老人拿起桌上的卡片给她看,很满意自己的收获,“哦,你看我都没自我介绍,我叫苏。如何称呼你,年轻的太太?”
“我先生姓喻。很高兴认识您,苏。你同你先生来这里多久?”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喻太太。我与我丈夫的蜜月也是在这度过,我们每个结婚十周年都会来故地重温美好回忆,现在是第六次。”
“哇,你与你先生如此恩爱,真难得。”她看着眼前说话都在笑的老人,羡慕的心情溢于言表,希望自己的婚姻也能持久。
“等喻先生回来,你把他引荐给我。我要给他透露维持婚姻之道,怎么能在蜜月就把自己可爱的新婚太太晾在一旁……哦,亲爱的,拿到我的眼镜儿啦,来,给你一个大拥抱。”老太太的丈夫拿来眼镜,他细心地把眼镜给妻子戴上,“这是喻太太,可怜的小人儿,她先生在蜜月把她一人抛下啦,你不在我身旁,她就好心陪我说话呢。”
“哦。谢谢你,好心的小姐。我是汤,很高兴认识你。”有着地中海发型的汤执起楚清则的手,轻轻一吻。
“你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苏戴上眼镜在卡片上涂写。
“傍晚。他其实是去探索一条比较难走的路,出于安全考虑才把我留在酒店。”
“唔,不管如何,他在蜜月把你一个人留在酒店里就是不对。不过没关系,你中午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我们在二楼餐厅留了位子。下午我跟汤会到海边走走,也预留了一个伞位,你不介意的话跟我们一起,要是一整天都呆在这里会闷坏的。”
“我很乐意,就是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她马上答应,自己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哪里会影响,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热闹,也多一份乐趣。你说是不是,汤?”
午餐餐桌上,两个好心老人给她讲好多的趣味见闻。说完见闻,他们拿出手机与她分享自己的家庭成员相片,双方的距离拉近许多。客人吃的差不多时,餐厅响起踢踏舞奏乐,大约一半的用餐者立刻加入由餐厅工作人员引领的舞蹈,苏与汤见状也加入翩翩起舞的人群,楚清则坐着为他们打拍子,想到自己的蜜月“惨境”,不禁烦燥起来。
从餐厅出来,老夫妇准备回房午睡一小会儿后再去海滩,楚清则想到还要和喻老太太进行视频,加快脚步向电梯走去。三个人在同一楼层出电梯,又往同一方向走去。
“亲爱的,你住的是哪个房间?”汤以为楚清则要送他们到房门口。
“我住这边走道尽头的房间。”
“啊,太巧了,我们住在你的隔壁。我们房间的阳台跟你是连接在一起的。打开中间的窗户可以互相通连。”
“嗯,真的很巧。昨晚我听到有人在隔壁阳台拉小提琴,难道就是你们?”
“那是汤的业余爱好。他每天晚上都会为我们拉几曲小提琴,你有特别想听的曲子吗,告诉他,让他晚上给我们所有人都拉上一曲,庆祝我们的友谊。”真是对浪漫的老夫老妻。
“我没有特别喜欢的曲子。汤昨晚拉地很棒,我想你们演奏的音乐我都会喜欢,能听到这样美妙的音乐很感激。”
与国内南方的湿热不同,地中海的夏天炎热干燥,偏柔软的夏天,倒是和国内初秋的感觉类似。楚清则沾那对美国老夫妇的光,在他们租订的太阳伞下放条沙滩毯,躺在上面看广阔旷远的海湾绝景,早上的抑郁早放到脑后。中午与喻老太太视频,屏幕里老太太精神矍铄,问了些婚礼上的细节及新孙媳的近况,当话题一转到她的疗程进度,她的话匣子便无法关上:她现在借助拐杖行走;疗养院的食品都是按病人平均所需摄取的营养素来配制,吃久了味觉都退化了;里面的护工穿的鞋子老是吱吱叫甚是烦人……老太太好不容易找到个能听她发牢骚的,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话儿都倒豆子般给清得一干二净,奈何护工过来催促其进行恢复锻炼才不舍地下了线。楚清则上床眯了一会儿眼后接到老夫妇内线电话,她随便收拾下防晒用品来到沙滩。
苏和汤拿浮垫泳圈等用具在浅海随波沉浮,看到楚清则望向他们,苏朝她挥挥手:“亲爱的喻太太,下来游泳吧,水很漂亮。”
“我不会游泳。今天不想下水,就看看风景也挺好。”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两点多,喻之谣应在回程的路上了吧。她掏出手机给喻之谣打电话。连续拨打三四次提示音都告知对方手机不在服务区,她扔下手机拿起大草帽盖在脸上,什么都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