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回忆之旅才刚刚开始呢!章阳看着不远处的大门心中感叹。他想象了一下大门被草木环绕时昌盛的样子,想象了一下曼庭被小娅拖着在齐腰高的野草丛中费力地回眸寻觅未天明踪影的样子,还有她在篮球场的网墙外日复一日凝望他打球的样子……她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守望,他忍不住有些心疼。
“第一次见面也没聊什么嘛!比如院系、手机号什么的,都没有留下。”章阳呼了一口气,放松自己的情绪。
曼庭从自己的沉思中抬起头来,冲着他笑了笑:“那时候大学生用手机还不太普遍,我们两个当时都很‘穷’,即使留也是留寝室的电话号码。”
奥。章阳自嘲的笑了笑,“后来呢?后来你们怎么联系上的。”
“后来啊……后来我们很快就有了第二次见面。”曼庭保持着那种赏心悦目的微笑,“前面不是讲到我在学校的广播台工作吗?台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做一次活动,那个期末有场规模不小的晚会,是交广网和我们学校联办的。交广网特地派了一个主持人过来,还带了一些交广网知名主持人出的碟和书过来,都是免费的,作为晚会游戏环节下发的礼品。学校的一些其他社团也都参与进来了,像法学社、科协、心协这些。韦华就是当时的法学社社长……”她的语调突然低沉下来,停顿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
“韦华到底是谁啊?”章阳注意到她的变化,想起上次小娅提到他时的咬牙切齿,心下自自然然推定此人决非善类。
“他……韦华……其实他对我还挺不错的。”曼庭完完全全收起了笑容。
“那为什么小娅那么激动呢?”章阳觉得她有些词不达意。言语和表情明显是矛盾的。
“我觉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关吧,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也强迫别人不能从此路通过。当时我们都觉得对方很偏执,谁都说服不了谁。在那之前他一直对我很好的。”曼庭表情凝重。
“那一关啊?曼曼,你能具体给我讲讲吗?”章阳越发好奇。
曼庭沉默不语。
“我知道这个人一定给你和未天明造成过很大的困扰,我特别想了解一下。”章阳很诚恳。
“要说的”,曼庭笑了笑,她知道要说第二次见面自然不得不提到韦华,沉默不过是在心里组织语言而已,“我们边走边说吧。”她留恋地看了一眼那扇随岁月老去的铁门,转身沿着长桥继续往里走,转一个弯就上了刚刚的那个观景台。九点多了,太阳越升越高,晨读的学生们已经都散了,曼庭走到观景台最前面,看着被微风拂动的湖水静静地发了会儿呆。
湖还是那片湖,周围的景致却变了不少,刚刚过来的那座长桥身下原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木桥,可能是取材的原因,她们毕业那年就已经有些腐烂的痕迹了,经不起每年雨涝季节的侵袭吧!现在的桥地平很高,只在桥面上铺了防腐木,桥身是混凝土结构的。很结实耐用,却没了当年的意兴。曼庭叹了一口气对同样俯身看湖水的章阳笑了笑,转身往上走,眼面前就是那幢三联的大楼了,她停了下来,指着这幢大楼说:“这里原来只有一幢别墅一样的小楼,此外是一片大大的草场,你看——”她又指向大楼最后面的那一联红顶的欧式教学楼,那一联明显比前面两联老很多,不只是建筑风格,更多的是风雨的痕迹和岁月的沉淀,大楼高处钻红色的墙壁上依偎着这个时节开始变红的密密层层的爬山虎,末端的那些长长的藤条正随着秋风轻轻摆动。
“原来这里也只有这一栋教学楼。”曼庭往前走了几步。这栋楼建在前面的坡地上,比新建在原先的草场上的这两栋地平高出很多,她指了指老楼前坡下只剩下一半的平台说,“原先我们选武术的都在这里上体育课。”
“怪不得要来这里!那天在喝吧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吧!”章阳站在原地有些兴奋地转了个圈,“这么说来广播台就在前面这栋红楼里面啰?我特别好奇,那个被合欢树环绕的长椅是在哪里?”
曼庭也有点激动,她指着面前红顶楼的右边最高处说:“就在那里!你看,那里有几个高音喇叭。”她引领着他拾阶而上,到了坡上,沉默了一下,指了指左手边,长椅和合欢树荡然无存,只有几颗隔行种植的香樟,“就是这里,天明就是每天在这里等我。”
“说说怎么认识韦华的吧。”章阳牵着沉默的曼庭走到台阶旁坐下来,适时转移了话题。
曼庭一边叙述一边回忆。那是她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的社团活动。作为事务部的骨干,很多细节问题都落到了她的头上,那天很晚了她还在台里核对第二天场地要用的东西,台长晚点会来和她交接。
台长进来的时候,看到曼庭在里间忙只冲她点了个头就返回厅里坐下,以至于她根本都没注意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韦华,就是他创立了法学社并担任了第一任社长。台长和韦华在厅里一边聊这一年来广播台的各种变化,一边浓墨重彩地夸赞她这个新人的时候,她正在里间心急火燎地核对最后的几个项目。当她拿着核对清单站在里间通大厅的门口时,才知道这里另有其人,韦华正在左侧新立起来的那个杂志柜前,仔细观察她贴的标签,嘴里发出了一声意外的“咦——”。
“这都是事务部小曼搞的,你也知道,我们广播台杂志一直都堆那大箱子里,很多杂志都有去无回,被她这一弄,多整洁啊!”台长发自内心的感慨,“你看!”台长指着墙上的《借阅条例》说,“喏,这也是她起草的,我一看这么明确合理,根本没修改直接就批了!”
韦华认真的看起了《借阅条例》,看到那条“请您及时归还,让杂志们及时回家!”后面,曼庭画的那个笑脸时,还忍不住用手指去摸了摸。
曼庭刷的一下脸就红了,只有她自己知道韦华和台长驻足观看的其实只是一场相思病引发的连锁反应。从第一次相遇到那次晚会之间的两个星期,她每天都在盘算着怎样能再见到未天明。那天之后,他似乎没在球场出现过,大家都一样吧,都赶着期末考前最后这一个月抱佛脚呢!各个球场几乎都没什么人。期待再见的焦虑化成了一股强大而持久的力量,曼庭不仅每天将宿舍打扫的一尘不染,还无偿做清道夫一早一晚帮着大家清理楼道,每天在楼道里转呼啦圈的那个法学系的眼镜妞迫于无奈只好换地方转圈图个清静。接着她积蓄的力量又全部倾泻在广播台这个她战斗了快一年的地方,她把广播台角落里那一大箱的杂志全部整理出来,请台长向学校申请了一个闲置在图书馆的老式文件陈列柜,将整理好的文件悉数归类存放,还特意做了一组标签,均匀的贴在每层的挡板外面。这样一来,一目了然,所有人都有一个参照标准,每次从哪儿拿的还放到哪里,就不会杂乱无章了。她还制定了一个杂志借阅的细则,自己出钱买了一个笔记本作为杂志借还的登记簿和几盆相得益彰的花草作为装饰。那些堆积已久的需要输入的文案,也统统被她输进广播台的文档里去了,闲着也是闲着。等她做完这一切,广播台又要做活动,正好又接着忙碌起来……
想起自己那段时间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劲,曼庭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勤劳的处女”这个封号也是那时凌子送给她的。
“笑什么呀?继续讲啊!”章阳不明所以。曼庭也不解释接着讲下去。
台长很快就看到自己站在门口了,他立即热情地将自己介绍给韦华:“你看,这个就是小曼,她是商务英语专业的,大一。”曼庭看过去,韦华是一个清瘦却很精神的男孩子,戴着眼镜,穿着黑白灰格子衬衫,有几分学者风范。台长跟着说:“小曼,这是法学社社长韦华,比你高一届,这次活动他们社也出了不少力。”曼庭立即冲韦华礼貌的笑了笑。韦华回应了一个微笑,她没有注意到韦华目光中的内容,很快她就转向台长进行交接。
多么心思细腻的女子啊!韦华想。在曼庭不注意的时间里,他又一次将目光投向她,感慨她的脸和她的心一样清澈、宁静。曼庭后来才知道韦华几乎对自己一见钟情。他目光炽热,传递着欣赏、赞许甚至爱慕。当她挥手告别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韦华充满留恋的目光,她正认真地琢磨着即将到来的那个暑假。暑假一来就意味着告别,漫长的两个月,未天明会不会从此就忘了自己呢?回到寝室她一直还在想这件事,从包里摸出台长给的那几张票的时候,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晚会在大学生活动中心举行,就是回音壁旁边那个小楼,进去观看是要门票的,社团的成员可以直接拿票,每个人都可以多拿几张。其他同学都要在楼门口排队领票。曼庭决定找到保安室去,以请他们看晚会为由,让李原把票带给未天明,请他们俩一起来玩。这样她和未天明就可以再次见面了,曼庭不由得两眼放光兴奋不已。当小娅不怀好意地走过来问她怎么了时,曼庭毫无防备地就告诉了她,小娅迅速从曼庭那里抽走票,蹭蹭两下就爬上了上铺。
曼庭被抢得突然,站在下面糊里糊涂地问她要干什么。
小娅得意的笑着说:“小曼妞儿,我不得不夸你在暗恋到明恋的道路上大大进了一步!但是这个票你另想办法吧,我已经答应咱们老乡了,机电一体化那个帅哥!这几张票就归我了!”
“我能想什么办法啊?”曼庭六神无主。
“找台长再要啊!你累死累活分内分外在你们社团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多要两张票有什么的啊!”小娅大鼻朝天躺着翘起二郎腿,看着票满意的亲吻了一下。
“我哪好意思再要啊!人家台长本来就给得多!”曼庭无奈地坐下来,“要不然我明天再排队去领吧!”
小娅伸头看看曼庭,贼兮兮地笑了:“不好意思啊曼曼妞儿!我平时没你学习认真,明天我必须抱佛脚去,要不然后天那门商务用语我一定得挂!否则我一定陪你晒日光浴去!”
曼庭冲她摆摆手趴在了桌上,拿起梳子梳梳头发:“你就为了你机电一体化那机器人把我这亲闺蜜葬送在暗恋通往明恋的道路上吧!”
“机器人!”小娅精神矍铄,“这称呼我喜欢!”
”床塌下来压死我算了!“看小娅这么没心没肺,曼庭彻底无语。
说来真的很巧,第二天曼庭就又遇见了韦华。
那次负责票务工作的是法学社。当曼庭在中午炎炎烈日下排队领票的时候,韦华一眼就看见了他,因为除了她几乎没有女生站在队伍中,韦华径直向她走了过来,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过了一会儿曼庭才反应过来,想起这是昨晚见过的那个男生。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衬衫,整个人显得更加清瘦了。
韦华示意曼庭跟着他走,两个人沿着台阶下了坡。到了坡下,韦华关切地问曼庭怎么回事。曼庭憋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骗他说自己朋友太多票不够分的。韦华很体谅地笑了笑爽快的从衬衣口袋里掏出几张票递给曼庭,曼庭接过来看了一下,取了其中的两张其他的又退了回去。
”真的不需要了吗?“韦华看着曼庭时像看一个天真的小孩。
”真的。“曼庭摇了摇头。她由始至终都没怎么太注意韦华的目光,他看她的时候,她都自顾自沉浸在心头的狂喜里面:不用排队就可以拿到票,之前还一直担心排到自己的时候没票了呢!她匆匆说了声谢谢就往大门处的保安室奔去。
奔向心中的爱,奔向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