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后来都一声不吭的？”摁下了19楼的电梯按钮后，章阳终于打破沉默。
“我有点想西屏……”话一出口曼庭自己先愣了一下，章阳也是有些意外。这么久以来，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比较正式地单独表达对西屏的正面情感，以至于他一直都觉得西屏是这段过去的生活中概念较为模糊的一个人。
“怎么突然想起西屏了？”走出电梯，章阳回过头来拉了她一把。
“刚刚那群女孩子……”曼庭抬起头看着他，“她们好像当初的我们几个……”
“触景生情啰！章阳反手朝后拖着曼庭的手往1906走，走到门前才腾出一只手拿钥匙大门钥匙，一进门便伸手开了灯，这是一盏并不太明亮的灯，没有打扰到这个时候渴望安静的心情。
“你要不要吃点水果？“章阳递了拖鞋给曼庭，看着她换好，自己再低头换鞋的时候，她不经意的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腰，自自然然的问了一句。
章阳换鞋的动作停在那里，他脑子里正在回忆那张旧照片上西屏的样子，她却突然问起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是觉得晚上吃的很油，你下午还吃了那么多粘腻的东西，吃点水果的话胃可能会舒服一点。”曼庭站在那里慢条斯理地解释着，整个人像她脚上那双小花拖鞋一样乖巧而温柔。
“我……”章阳换上另一只拖鞋站直身子，冲她笑了笑说，“好滴！我正想吃一点水果！”
他的话音刚落，曼庭就转身去了厨房。他跟着过去，倚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洗水果切水果，默默地忙碌的样子，突然间有种不很真实的感觉，可是未关紧的龙头滴答的声音分明在提醒他这就是实景，他默默走上前去拧紧了龙头。也许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在回忆往事的中途走神问到其他问题，也是她第一次主动自发地关心他的生活细节。当那盘精心摆设好的水果放在他面前，她用水果叉叉起一块梨递到他嘴边时，他依然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我去烧点水，没有热水了。”看章阳咬住那块梨，曼庭松开手站起身又回了厨房。丰厚的梨汁浸润了章阳的口腔，那时一种实实在在的感觉。
“你们四个是不是经常一起出去玩？”当曼庭再次回来的时候，章阳问道。
“如果是男生女生八个人集体行动，西屏是都要参加的。女生单独行动的话，西屏难得跟我们一起，她一般都是单独和凌子一起出去逛街，她嫌我们俩未成年！”曼庭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是一种对往日趣事记忆犹新的笑容，“但是为数不多的那几次我们四个一起出去玩的话，她每一次都让我们印象深刻！”
“为什么？”章阳不知道这‘深刻’是褒义还是贬义。
“每次我们一起去市里，一定都是周末，每逢周末江汉线就异常忙。，从学校去市里还好，打市里往回返，人简直是多到疯狂！那座位都是要抢的，稍微慢点都没位置坐，没有座位我们就得站一个小时！”曼庭自嘲的笑了笑，“西屏家就在市里，她不用当日往返，但她每次都要帮我们抢座位……现在回忆起来，我都记不起来她是怎么冲到前面去的，但我会永远记住她当时的样子，她一手拎一个包，人往当中的位置一坐，前面座位上挂个包，后面座位上甩个包，一个人占三个位置，每次我和小娅都惊为天人！我们三个都上去了，她再起身挤下车，然后隔着车窗和我们吹牛，她常常说‘这也就是和平年代，要是烟火纷飞的年代我徐西屏一定是个女英雄！’那时候我和小娅常常勾着头去看她离去的背影，真有几分豪侠的感觉！”
“要是放在过去……”章阳拖着下巴思索了一下说道，“做不了英雄……也可以做长工！”
“长工？”曼庭有些意外。
“是啊！你看！”章阳比了一个挑东西的动作，笑着说，“西屏不是很擅长这个吗？”
原来如此。曼庭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笑着拍掉了他担在肩上的手。
“言归正传！”章阳笑了笑，“西屏抢座位这事儿是有几分豪侠的感觉！”
曼庭也笑了笑，她将两只手背过来压在自己的腿下面，笑容一点一点褪去。
“你知道吗章阳？”她看着他，突然说道，“最先离开我们这个八人小团伙的……就是西屏？”
“她……”章阳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她消失的笑容代表什么含义。还好这时候水壶发出了水烧开的哨音，他赶紧起身去厨房。跟着便端着两杯柠檬水出来了，取在柠檬正中心的两个切片应该是事先曼庭切水果的时候就切好了放在杯子里的。
“喝点水。”章阳递一杯给曼庭。
曼庭轻轻啜了一口。
“你刚刚说西屏离开……”章阳摸索着下巴上的胡茬，思索着那个人名，“……昨晚你说到她离开宿舍区找小……”
“小金！”
“对，小金！”得到确认章阳肯定的问，“那之后，西屏就没有回来过吗？”
“不，不是那个时候。曼庭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章阳也没再追问。他已经决定了，所有的事情，她什么时候想说就说，什么时候想停就停。他另外还有事情要告诉她，他起身回到进门的鞋柜那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样东西，背在身后，走回沙发这里。
“曼曼，给你看样东西。“他看着她神秘地说。
“什么呀？还藏在背后！“曼庭有些好奇，联想到他一直拎着的那个牛皮纸袋子，她顿时笑了笑，“我知道了，是我妈妈的围巾！搞得这么神秘干嘛？”
“不是！“章阳摇了摇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没想到曼庭出其不意地扑上来就抢，章阳没有心理准备被抢个正着，不过这个神秘的东西应该是有些刺手，只听得曼庭“啊！”地一声松开了手，那件东西掉在了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
“我又不是不给你，你抢什么啊？”章阳一边埋怨，一边检查她的手。
“没事没事！”曼庭看着弄疼的手一边安慰章阳，一边笑着说，“我以为你逗我呢！我估计就是给我妈妈买的围巾，那东西是软的，我想都没想，下手太重……”
“那你也不能——”章阳心疼地揉搓着她的手，这才注意到她僵住的表情和动作，原来她的目光已经落到地毯上那件东西身上了，没错，那不是别的，正是当年曼庭想买而不敢买回去的那个立体画。
曼庭蹲下身去两只手轻轻地捧起那个立体画，细细地观察起来。
“这就是当年店主要给你打包的那一个，你选的这种图案当时就剩这一个，你走后没几天新到了一批，这个就一直放在橱窗里出样，一直到后来这种立体画已经不生产了，店里就剩下这一个。有人看中过，嫌旧了没买，也有人不嫌旧要买回去，但是店主都没有卖过……”章阳也蹲下来，详细的解说着。
“你后来回去就是为了买它？”曼庭想起卫生间方向和去广场地上一层的扶梯是同一个方向。
“是啊！我听了你说的故事，我觉得你现在可以带它回家了。”章阳肯定的说。
“店主怎么肯卖给你的？”曼庭想起那个店员说的话。
“有件事没经过你同意……”章阳一摸后脑勺，有些尴尬地笑笑，“我把你毕业时想买它不敢买它的感受详细的跟店主说了……”
“没关系！”曼庭笑了笑问道，“那你们说了一个小时啊，我在渔人码头等了你好久……”
“说倒是没说那么久，主要是店主不在店里，我和他通了电话请他一定过来，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大部分时间是在等他，等了他四十分钟……”章阳不再往下说了，这个过程说得越多越详细只会让她感到内疚。
“傻瓜！”曼庭低声埋怨。
“我觉得很棒！”章阳认真地说，“其实是你打动了他！他对你还有印象，那个时候莱迪刚开，他签了三年合同，工作几年的积蓄全部投进去了，每天没有成交的顾客他晚上回去都会记录，分析原因。你当时的表现很特别，他还记得你，当时他一直以为你会再回来的，可是你没来，他也一直没弄明白你这单小生意没有成交的原因。”
“是吗？”曼庭将小立体画捂在胸前，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立体画背后还有这样的小故事，她赞叹道，“他真是个有心人！”
“老板人特别棒吧！”章阳继续夸赞，“还有，我告诉你奥！他死活就不肯收我的钱，这帧画他纯粹送给我的！”
“那怎么好意思？”曼庭捂住画的手下意识地松了松，“那个戴眼镜的小妹妹不是说他是留着作纪念的吗？”
“是啊，我后来想的，正是因为他是留着做纪念的，给多少钱才合适呢？”章阳皱着眉头说。
“是啊，多少钱能买一个纪念呢？”曼庭低下头自言自语。
“不过店主说了，留在他那里比留在你那里更有价值！”章阳拍拍她的肩膀。
曼庭没有说话，继续低头咬着嘴唇。
“我就看不得你这个样子。”章阳伸出两只手去抚平她的嘴唇，“没事的，曼曼，你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想！”曼庭郑重地回答。
“那就行了！我和店主聊天的时候，了解到他年底要重新装修，我就主动提出来免费帮他做设计了！你不用有负担……”章阳理了理曼庭垂在腮边的碎头发。
“你不是项目经理吗？怎么做设计。”曼庭觉得他的话哪里不对，沉默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我也懂设计啊，切！小看我！”章阳故意做出鄙视的表情。
曼庭笑了笑，想起他画的牛排菇凉漫画，他确实是有几分艺术细胞的。她由衷的说：“谢谢啊！章阳。”
“谢什么呀，我还把你的照片给店主看了呢！也没经过你同意，他很想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你对我太好了！”曼庭打断了章阳的话，她知道他说这些不过是为了自己好过一些。
“嘿！你不会哭吧，不要不要……”章阳眼看着她眼中泪光闪闪，有些着急地伸出手去轻轻地捂住她两边的脸颊，生怕她的眼泪掉下来，“我以前没觉得……现在我可是真有点怕你流眼泪……嘿！”
眼泪还是滑了下来，还好，就是两滴。曼庭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地将立体画放在茶几上面的布垫子上，说道：“我想去阳台上吹吹风。”
“好的。”章阳拿起那条沙发毯，两人一起走了出来。他从身后抱着她，将那条毯子扬起来，两个人都裹在毯子里面，温柔地问道，“暖和吗？”
“暖和！”曼庭回头冲他笑了笑。还记得毕业时的冷清吗？她悄悄的问自己，现在分明温暖如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