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可菲没有再来找过未天明,未天明也辞去了在酒吧的工作,因为那天晚上和酒客的正面冲突,他知道他们算是惹下祸了,再去那里工作简直是自寻死路。
对于可菲的突然消失,一开始未天明觉得,未尝不是好事,坦白说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下去,但是时间一长,他心里竟有一些惴惴不安。他想:这段时间,可菲会不会还流连于各个酒吧做着卖酒的工作呢?如果是这样,遇到之前那帮人,岂不是太危险了?他突然就想去告诉他让他不要再做这份工作了,可是才走了两步他便停住了脚步,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竟不知道他的住处,除了知道他真名叫李克飞,在酒吧卖酒之外,他对他似乎一无所知……
那段时间,未天明又恢复了刚刚离家出走时的生活,整天在大街小巷中闲逛,但是这一次的闲逛似乎带有某种目的性,他总是会想,说不定在哪条巷子里就能碰见久未谋面的可菲,所以,每天晚上他还会特意在各个酒吧外面晃悠晃悠,说不定,保不齐,也许,就能撞见可菲了呢?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那个假设一直都没有实现。直到某一天,在可菲以前常去的酒吧外等到店家打烊的未天明终于决心不再这样晃荡下去,口袋里的银子就要见底了,不鞥再这么晃荡下去,他必须得另找一份工作才行,他扔掉手中的烟头,用脚狠狠地踩灭,不等了,他想,即使等到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俩之间算什么?
没几天,未天明就在某个星级酒店的餐饮部找到了一份工作,除了帮忙做杂务之外还负责客房的送餐服务,收入不比在酒吧的时候低,工作环境也比那个时候好。那之后没多久,爸爸又来找过他一次,这一次爸爸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问他以后生活的打算,他只回了爸爸三个字:不知道。临别时,爸爸说:不知道就好好想想,总不能干服务员干一辈子。
爸爸走后,未天明睡在床上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以后的生活,也不可避免的想到了自己的好朋友李原,当然,还有可菲。李原上次回来就说过,他对于未来没有什么奢望,以后服从部队的转业分配,好好工作存点钱能成个家就很满足了。可菲呢?关于未来,他似乎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他打开抽屉,取出自己和可菲的那张合影,看的有些出神,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一定不在酒吧里卖酒了吧,不然前一段时间他怎么一直都没遇见过他呢?出了一会儿神,他觉得,算了,不想了吧,既然可菲什么都不愿意告诉自己,又选择这样突然消失,一定就是不想再和自己有任何联系了,否则他可以来他的住处找他啊?
未天明把合影放进一本书里,打算以后不再想这个人,关于未来,爸爸说的那些话他倒真是要好好考虑考虑了,做服务员真的不能做一辈子……
然而,未天明没有想到,在他打算不再想可菲的时候,却在几天后的一次寻常的客房送餐服务时意外地见到了可菲。和他在一起的是一个中年男人,可菲是男性化的穿着,那个中年男人则是一副很商务的打扮。未天明看到可菲的时候,起初愣了一下,可菲也是意外地很,不过未天明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用比平时还快的速度布好餐桌,接着依然很职业化地礼貌地询问他们又没有其他需要,那个中年男子笑了笑说“没有”,还掏出钱包取出一张人民币放在餐盘上给他做小费。未天明礼貌地说了声“谢谢”便退出了那间客房,他知道可菲一直在看他,但他不知道他目光里的含义是什么,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他和那个中年男人在这餐相当浪漫的晚餐之后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后来的工作,未天明有些心不在焉,为其他客房送餐的时候,他一度想绕到可菲和那个中年男人入住的房间去,但是去干什么呢?他想了想,自己对自己说了句不知道。那个时候他不会想到,很快可菲就会来配餐的地方找他……
“未天明,怎么啦?工作时间心神不定的?”看到他把择好的菜都扔在了水池外面,可菲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颇有一些嘲讽的意味。
未天明没有说话,赶紧把青菜都捡进来。
“不会是因为我吧?”可菲继续笑嘻嘻的说着,两只手插在肘弯里,人倚在配餐间入口的门廊边上。
未天明还是没有回话,他一边迅速把水池里的菜洗好,一边往外走,路过可菲身边的时候,他故意堵在门口不让他过。
“起开!”未天明有些气愤。
“看你这幅表情……”可菲没有要让开的意思,他脸上的笑意益发浓了,“真是因为我啊!”
“就算因为你又怎么样?!”未天明突然就怒了,“我算什么?除了知道你叫什么,做什么工作,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甚至连你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呦呦呦,发这么大火——”可菲话没说完,未天明就端着菜篮子硬挤到外面去了,他一边整理好洗好的菜,一边准备再拿一篮子水果进来清洗,这时候可菲已经走到了外面,他回身看了看未天明,若有所指地说,“我看你是吃醋了……放心吧!我可菲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沾的,何况你还为我流过血,我没有那么绝情!”
未天明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他的目光似乎能一下子看穿自己的心底一样。说完可菲就走了,他不知道他会去哪里,等他想要叫住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这里了,未天明心里有火无处可撒,捡起一只苹果扔进水池里,岂料被弹回来的水湿了一脸一身……
当天晚上,未天明换好工作服准备下班的时候,同事却喊他接电话,会是谁呢?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里的号码是多少。他疑疑惑惑地接起来,居然是可菲!
“你现在下班了吧?”听得出来,可菲在笑,心情不错的样子,“我们见个面吧!”
“我……”未天明有些犹豫,“还——”
“别想蒙我!”还没弄明白他的态度,可菲就用不容商榷的口吻打断了他,“我问过你们主管了,这时候你一定正在准备下班!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到桃花巷9号来找我!”
未天明正待反应,可菲又接着说:“记住了,我在最里面一个小单间,你进了院子一直往里走就行!”
说完他就挂上了电话,未天明的耳朵里只留下电流的嗡嗡声,但是他记住了那个地址——桃花巷9号,当然,还有,最里面一个房间。
按照可菲说的地址找过去未天明才发现,原来这里离他工作的酒店并不很远,可以说是一个城中村,里面的建筑物保留着多年前的风格。他按着门牌号找过去,虽说是九号,却在巷子深处,站在那扇木门前面,他有一种好像回到民国时期的错觉。
他轻轻扣了扣门,没有人应门,他也很快发现门没有从里面拴上,他索性推门进去,院子里有点黑,越往里走灯光越亮,每间房子里都住着人,他们看见他也没觉得有什么意外的,似乎这里经常有陌生的访客一样。当他按可菲说的一直往里走去时,他感觉到那些人似乎停在门外面指点着他说些什么,一旦他回头去看,他们似乎又在各忙各的事情。
权当这是一种错觉吧!未天明不再回头,他大踏步地走到最后一间,刚到门口,门就从里面打开了,同时出现的还有可菲和颜悦色的笑容。
“就知道是你!”可菲一把把他拽进来。
“为什么是我?”未天明有些疑惑。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啊!”可菲拍了拍未天明的胸脯,“而且,这里的其他人也不会到我这里来!”
“对了,你进来的时候,他们有没有盯着你看?”不等未天明有什么反应,可菲就接着问道。
“我——”
“好了好了!看你吞吞吐吐的样子,我就知道了!”可菲摆了摆手,“别管那些鸟人,闲吃萝卜淡操心!”
“你这里还不错奥!”可菲转身倒茶水的空档,未天明环顾了一下这间不算宽敞的卧室。这里保留着民国时期的居室风格,里面的配饰显然也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如果不是那张床,这里更像一间书室,加上了那张床,又像是过去大家闺秀的闺房,怎么看怎么舒服。刚刚一路走过来,他也曾在偶然的瞬间里眼神掠过其他房间,那些房间似乎都没有可菲这里舒适,要么就是脏乱,要么就是家具和配饰极不协调……
“是啊,我这个人没什么讲究,就是喜欢吃住地干净、惬意!”这个时候可菲端着一杯茶饮过来了,未天明接过来一看,是胎菊。还没喝,便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他忍不住低头啜了一口,果然齿颊留香。
“喏!你也看到了,我就住在这里!”可菲笑语盈盈,“现在你知道了吧?还气不气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
“我……”未天明反而犹豫起来,“知道你住在哪里就足够了……”
“既然知道了,以后就随便来,什么时候想找我玩就过来!”可菲直截了当的说,“对了,我现在不在酒吧里卖酒了,直接从批发商那里进酒,然后卖给酒吧老板!”
“这样行吗?有风险吗?”未天明第一个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见可菲有点意外,他解释到,“我的意思是不要像以前那样危险就好!”
“你这么担心我啊?”可菲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原来如此,他走过来揽住未天明的肩,“不可能出现过去那种情况了,有风险,也是老王担,本钱都是他出的,我只是跟着跑跑腿……”
“老王……”未天明立刻联想到今天在客房里的那个中年男人。
“对,他就是老王。”可菲放在未天明肩上的手不经意的滑了下来。
“他……”
“我们就是工作伙伴。”可菲端起未天明的茶杯喝了一口,“你不要想那么多,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回来。”
未天明突然觉得有种什么感觉被突然加入话题中的这个“老王”给破坏掉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本来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可菲这时候也朝他身边越挨越近。
正当可菲想要有所举动的时候,未天明迅速站了起来:“好了,知道你住在哪里就好,我该走了。”
说完他就往外走去,但是可菲却快步跟上了他,一把关上了门,他背靠着门,也不抬头:“我今天叫你来,就是想你留下来陪我!”
“我……”
“老王的事情我不想解释第二遍,你今天要是留下来,我们就继续交往,要是不留下来,以后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见!”可菲还是没有抬头。
“我……”
“好吧!我可菲这里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但是我从来不留谁在我这里过夜,你实在要走……”可菲终于抬起了头,他看了未天明一眼,接着就轻轻拉开了房门,“就当我今天会错你的意!你走吧!我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