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欹公子,”姚子又含笑说道:“现在重新做衣服,一定是来不及了。我叫裁缝连夜为你修改,应该也能合身的。等过了这次会盟,我再另外为你做几件新衣补偿你,你看好不好?”
姬欹点了点头。
姚子便吩咐侍女:“叫裁缝来,为欹公子重新量身。还有,再去问问夫人那边,她的礼服与饰物有无不妥之处。”
“诺!”侍女答应着去了。
这时,一个侍女取了两盏点心,奉到郑兰的面前。
姚子用手拈了一块,递到姬欹面前,笑道:“这是新来的宫厨刚做出来的点心,欹公子也尝一下!”
“我不想吃。”姬欹望了望父亲的脸色,摇了摇头。
这时,一曲至终,姬萦一双舞袖振臂高扬,又缓缓收了起来,规行矩步,移步退向殿厅的一侧。待退到教习指定好的位置之后,她却一跳而起,大张着双袖,飞步跑到父亲的身边,挨着父亲一屁股坐了下来。郑兰哈哈大笑,一手揽住了姬萦的纤细腰肢,一手取了一块点心,递到姬萦大张的嘴里。
“姐姐,你也吃一块!”姬萦嘴里一面咀嚼着,一面含混不清地说道。
“我还不饿!”姬欹含笑说道。
这时,去疾和子羽下学归来,也如姬欹那般,向父亲和姚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起身之后,却都跑到父亲跟前,毫不客气地伸手抓食点心,一面吵吵闹闹说着学堂里的见闻。小子嘉却睡醒了,在侧房里传出了哭声。
“哎哟!”姚子愀然说道:“可闹死我了!你们两个,都给我到外面玩去,我这里还要给你们姐姐改衣服呢,没空理睬你们!乳母,快把嘉儿哄好了!”
去疾和子羽都向姚子扮了个鬼脸,各抓了几块点心,又蹦蹦跳跳跑了出去。一时间,几个裁缝被叫过来了。姚子斥责了几句话,又令她们为姬欹重新量身,修改礼服不提。
这日,十几辆牛车在大批扈从的护卫下,驶出了郑国宫门,驶出了新郑城门,向郊外会盟之处驶去。走在前面的三辆车中,第一辆车载着郑国夫人申姜,后面一辆车载着嫡女姬欹,第三辆车却是姚子与姬萦合乘,后面的车里则装满了侍女乐奴。姚子纵然宠冠后宫,权倾后宫,可是在这样的正大场合,她作为妾室宫嫔,是不能露面的,何况,她的母国姚国也并未与会。她来此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助女儿更衣换装,照顾女儿休息,指挥侍女们做事的。
与会之国,郑国为东道主,主持国则是中原霸主晋国,另有申、蔡、宋、陈等国参与。晋国来的是正卿赵盾,陈国来的却是上大夫夏御叔,申蔡宋三国则是国君亲自参加。
此时的申国是南申国,姜姓,地理位于周天子采邑之南,与早已被秦国灭亡了的西申国并无血统承接关系。还在殷商时期,周人就世代与申人通婚,周太王之妃,王季之妃,周文王的祖母几代夫人皆出于申地。这种婚姻关系十分稳固,一直延续到西周,周厉王周幽王皆娶申女为后,而申君也一直在周王室中担任卿士要职。至西周宣王时期,为了控制南方局势,宣王封妻兄为申伯,建采邑于王室之南,成为保护周王室的重要屏障。之后,申国不知何时变成了侯爵,诸侯也称其国君为申侯。西周末代天子周幽王,因为宠爱褒姒,而废了嫁自申国的王后和她所生的太子,改立褒姒为后,引得王后之父申侯大怒,发兵伐周,最终幽王亡国亡身,而周王室也被迫迁都至洛邑,是为东周。自此以后,周天子在诸侯中的威信越来越低,地位也一落千丈。申国与郑国也世为婚姻,《春秋》开篇《郑伯克段于鄢》中的主人公郑庄公,他的偏袒小儿子共叔段的母亲,郑武公的夫人武姜,就是嫁自申国的。但是申国史料无多,各代国君也不曾留下名字谥号,所以常常为世人所忽略。
陈国妫姓,侯爵国,是上古五帝之一的舜帝的嫡裔。周武王灭了殷商之后,访到舜帝遗存于世的苗裔妫满,以王女太姬嫁之,封于陈之株野。妫满谥号胡,是为陈胡公。陈国开国之都为胡襄城,之后子孙渐渐扩展国土,迁都于宛丘,直至如今。
蔡国与郑国同为姬姓,先祖为周武王之弟蔡叔度,曾因反叛周公旦执政而死。之后周公旦死了,周成王掌权,复封其子胡于蔡地,自此立国。陈国与蔡国却是世代婚姻的关系。
宋国却是子姓,与姚子的母国姚国同姓,爵位却是诸侯中最高的公爵国。周武王灭商后,封商纣王庶兄、早早投靠周王室的微子启于商丘,国号为宋。至宋襄公时,则好行仁义,曾资助过流浪落难的晋国公子,后来的晋文公重耳。宋国此时国力最为强盛,宋襄公曾撇开齐晋大国,会盟诸侯,自为霸主,跻身于春秋五霸之一。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他打的仗多半半途而废,又曾大败于楚,在诸侯中威信不高。他比之后春秋末期的霸主,昙花一现的吴越两国早了近百年。此时宋国在位的国君则是宋襄公的嫡子,宋成公,名王臣。
晋国自然也是姬姓国,出自周武王庶子唐叔虞之后。武王封虞于夏墟,其子燮父继位后迁都晋水,改国号为晋。晋国国土虽然处于寒冷贫瘠的北方,然而周围没有密密麻麻的大小封国包围,发展空间很大。数百年之后,晋国的国土子民和国力都得到空前扩充,一跃而成为北方强国,与秦楚齐三大国轮流称霸于中原。
当初周武王灭了殷商,平定天下,分封功臣与子弟时,曾设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分赴四方筑城建国,统称诸侯。数百年后,这些封建诸国有的发展壮大,有的却被灭亡了。各国土地人口不一,国力也各有优劣,爵位早已不能代表国君们的身份高下,只是习惯性的称呼而已。
到了会场之后,姬萦在母亲姚子的陪伴下走进了一个青庐,梳洗装束,更换舞衣。郑兰则与各国的国君使节相见招呼,之后携一身华服的妻女拜会申侯父子。两个国君互相礼拜寒暄,之后申侯与申姜兄妹互拜,一整套繁琐的问候礼仪结束后,姬欹这才正式拜见舅父申侯,她日后的公公。
“申侯,这便是小女欹儿。”郑兰含笑说道。
“这便是寡人的外甥,日后的儿妇?”申侯笑道:“出落得如此端庄,必是贤良之妇。郑伯养育辛苦,寡人感激不尽!”
申姜得意地微笑一下,又看了一眼申国太子申宇。
“哪里!”郑兰笑道:“还望申侯不弃小女愚陋!”
“岂敢岂敢!”申侯笑了几声。
“表妹!”申国的太子宇向郑伯与夫人行礼之后,也向姬欹举手行礼,含笑问候。
姬欹微微抬起了眼睛。她的表兄申宇,未来的申国国君,她的夫婿,年约二十上下,气宇不凡,风度颇佳。“太子安好!”一丝红晕掠过了脸庞,姬欹心中暗暗欢喜,急忙也还了礼。
“表妹客套,一路辛苦了。”申宇笑道:“表妹亲自来见,是宇之大幸!”
“太子哪里的话!”姬欹的脸更红了。
郑兰呵呵一笑,携着申侯的手走入会场。
会盟的第一日,并无什么特殊议程,主要是各国首脑之间随意交谈,东道主献上心意,令众人饮酒取乐而已。此时的会盟场外,是与会各国带来的象征性的军队在驻扎守卫,场中却是一片嘈杂。各国的国君和掌权者,以及他们携带而来的随行人员,大批贵族们凑到了一起,有亲戚关系或者熟悉的人彼此寒暄问候,不熟悉的人则互相引见相识,景象热闹非凡。郑兰携着申侯的手,步入各自坐席,又令申国太子宇与姬欹同席而坐。会盟间隙,他就要与申侯商议他们两人的婚期,以及妆奁送嫁迎娶使臣婚礼规模诸般细节了。
贵族们的喧闹暂时停止,都按位置坐好了,郑兰拍了拍手掌。场中霎时钟鼓齐鸣,奏起大乐。三十六名郑国公族的年轻子弟身着大礼服,冠带而上,分前后左右六列,左手执龠,右手执羽,立声立容,踏起诸侯六佾之舞。一时舞罢,钟鼓立停,子蛮与子坚从舞人群里出列,向场中诸侯献礼,引起一片赞叹之声。
“郑伯还不曾立下太子么?”申侯笑问。
“寡人还不急,再等等!”郑兰笑道。
“也是啊!”申侯笑道:“寡人若能有此二子,也必然与郑伯一般,迟迟难定!”
就在这时,一阵长笛之音幽幽传来,接着是靡靡的丝竹细乐悠然响起。场中更换了大张的软毛毯,翩翩走来了一队舞女,踏着乐拍婉娈起舞。舞女个个姿容妖冶,装扮艳丽,舞姿也都精妙难求,贵族们看得甚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