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有一对看着就觉得是好人的夫妻来了，院长阿姨因为想到我，机优先把我推荐出去了。正好，他们喜欢安静，而我，不吵不闹，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和他们走了。”辰嗣手上被莫叶溪硬塞了一杯牛奶，一动不动，静静的捧着杯子继续望着对面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发呆。

　　莫叶溪心口微微抽疼，她总觉得，辰嗣的经历，绝对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可现在辰嗣开口说了，她又觉得很心疼。

　　辰嗣稚嫩的声音里满是空洞，开口道：“我和他们回家了刚开始，他们也只是让我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每天负责我的三餐和生活，偶尔过来陪我聊两句。虽然不像你这样能让我感觉到明显的温暖，但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也够了。”

　　莫叶溪抿唇，这个时候，她只能作为一个观众存在，而不是一个姐姐的存在。

　　“后来，他们换上了一个孩子，是女孩，他们也很高兴，开始张罗着一切，婴儿床，小孩子的衣服，甚至房间都准备好了。他们开始忽略我了，不过我没关系，毕竟是妹妹啊，我不能和妹妹争风吃醋，再说了，我本来就没有家，有了一个，已经很珍贵了。”

　　莫叶溪望着辰嗣安安静静的侧颜，心下泛起一阵酸涩。她能想到，那时候的辰嗣，自卑到了骨子里，怎么都逃脱不出那种感觉，将自己囚禁起来的感觉。

　　辰嗣的眼神似乎毫无焦距，溃散着。

　　“后来，妹妹出生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开始对我差了起来。从怀着妹妹时候就开始的抵触，道妹妹生下以后严肃的拒绝我靠近。我不懂为什么转变的那么大，我只能听他们的话，因为不听他们的话，他们会失望的。”似乎是想到了往事，辰嗣的眼中空空洞洞，连丝毫情绪就像是没有存在过一般。

　　莫叶溪咬咬唇，手指绞着衣角，紧紧的似乎心情很不安。严格来说，莫叶溪也只是个孩子，她唯一看出成熟的，也不过就是年龄上和怀着孩子这个特点而已。莫叶溪和辰嗣一样，不能理解那家人这样做的原因。

　　“那你，之前是叫什么名字？”莫叶溪想了想，挑了一个简单的问题问道。

　　辰嗣顿了顿，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怎么会没有！”莫叶溪一时愕然，惊讶的喊出声。

　　辰嗣淡然的面容实在是不适合那么小的年纪。辰嗣缓缓开口道：“确实是没有。他们一直喊我喂，或者就不喊，院长阿姨也没有强行安给我一个名字，由着我开心。辰嗣是我的第一个名字。”

　　淡淡的声音听着让人额外的心疼。莫叶溪本以为安全的一个问题，却没想到过是另外一番心情。

　　“那你后来呢？”莫叶溪大概也依旧明白了，既然不能逃避，那就干脆直接点的面对吧，好好听辰嗣讲着过去。

　　辰嗣抿了抿唇，想到了什么一般，淡淡的笑了笑，开口说道：“后来，，妹妹出世了，他们不许我靠近，但偶尔我还是会偷跑过去看。那时候我才知道，小孩子真的很好，她们的眼睛还很澄澈，像是没有被污染过一样，是一个天使一样的存在。看到人也会笑，甜甜的笑，就像是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善意的一样。”

　　莫叶溪看着辰嗣淡淡的笑，心下微微，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

　　就像是没有被污染过一般，是一个天使般的存在。这句话就仿佛循环绕在莫叶溪耳边一样。莫叶溪不由想到了肚子里孩子出世后的模样。辰嗣的话语就像是在给她一个引导的方向，让她心中的憧憬又向上提了一个度。

　　“后来，我学会了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在去看妹妹，一点点看着她开始亲近我，偶尔父母在的时候，她也想过来，却被遏制住了。她懂事点的时候，已经会开口叫哥哥了。那会儿，她4，我已经8岁了。可能是因为从小被父母压迫的原因，所以她也会挑父母不在的时候过来找我玩。有一度，我以为这个孩子就是上帝派过来的天使，来安慰我的。”辰嗣说到他妹妹，眼中满满的温柔，唇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

　　莫叶溪看着辰嗣浅浅的笑，心下有些宽慰。心下却生起了对自己孩子将来生活的向往。到后来，莫叶溪才知道，希望有多大，绝望就有多深。

　　辰嗣像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一样，继续开口缓缓说道：“她再大一点，就上学了。她很聪明，基本上所有的知识她都是一点就通。她在学校有了新朋友，但她还是会叫我哥哥，也不会有什么别的隔阂。”

　　辰嗣似乎想到了什么，唇角淡淡的笑突然僵住了，一时间脸色很难看。

　　“那家人经济状况也不错，也算是富裕。她就像个小公主一样的成长起来，这样的日子维持下去也很不错。到她9岁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有了小公主的气范，但是，家里破产了。父亲死于非命，母亲受不了刺激就投江自尽了。我们两个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我还好，只不过又回去了而已，但她不一样，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绝望，差点也没有挺过去。”

　　辰嗣的声音很轻，但莫叶溪却仿佛听见了其中的悲恸。当一个在孤儿院呆久了的孩子突然有了家，说不开心那是骗人的。即使那家人对他不一定好，但终究是个家。而现在，再次堕入绝望的辰嗣，状态恐怕也比他妹妹好不到哪儿去。

　　辰嗣盯着眼前的玻璃发愣，许久，才仿佛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样，缓缓开口道：“我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投奔的地方，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投奔的人，我本想着，如果没有我，她会不会更容易被别人接纳。所以我躲起来了。”

　　莫叶溪心头一跳，一阵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看到她哭了整整一天在找我，不吃不喝，只是哭，哭累了，也只好坐着发呆，到最后我妥协了，我看不得她这么虐待自己。我就想着我自己养大她。那时候，她快要十岁了。”

　　辰嗣的视线转移到那一团毛线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开口道：“刚开始的一个月，我想办法打工挣钱，刚开始的一个月，我才知道，虽然养活两个人很辛苦，但我们至少还是撑过了前面的一个月。她没有以前的公主模样了，我没有办法给她像是公主的生活。最后，她主动要求她也要挣钱，可是9岁的孩子能干嘛呢？怎么能让她受苦。”就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辰嗣望着那团毛球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

　　“后来呢？”莫叶溪艰难的开口道，似乎是发音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了。

　　“后来啊，”辰嗣顿了顿，终于移开了视线，看着一处发呆，许久，缓缓说道，“我们撑过了一个月，但没有撑过第二个月。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她偶尔强颜欢笑，有些不他对劲。但当我决定下来想好好找她谈谈的时候，她失踪了。她失踪那晚，是她的10岁的生日。”

　　莫叶溪心底里泛着一股寒意，似乎吞灭了她一般。莫叶溪不自觉的抱住了双臂，眼中带着坚持的看着辰嗣。辰嗣的经历，给她一种并不是那个年龄的孩子能遇到的事。这也可以解释辰嗣的成熟是哪儿来的，毕竟，那么多的绝望经历下来，恐怕再幼稚的人，都会变得成熟了。

　　“我以为，她只是想给我个惊喜。那天，我还是没有攒到能够买下她喜欢的那个蛋糕的钱。我很想抱歉的告诉她我还差一点，但她消失了一整晚，我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辰嗣眼中刚聚集起一点的焦距被击得溃散。

　　“后来，过了两天，有人说在河边看到一个女孩的尸体，不过已经被运走了，只留下当时的一件外套和一只鞋子。我凑过去看了，是她的。绝对是她的，不会错，我认得一清二楚，鞋子是她的码数，衣服是她的大小。”笃定的语气中又透着些许的悲哀。

　　“后来，我就用着这些她留下来的当做是她埋葬了，我不能为她买个坟墓，但我能亲手做一个，然后把那个迟来的蛋糕送过去。”

　　莫叶溪想起他手指上的伤痕，一切似乎都说通了。为什么那个坟墓是在陵园边上而且是竖着木牌，为什么他看到她们终于在许久后会毫不犹豫的跟着她们走。接下来的一切辰嗣不用说她也知道了，辰嗣遇见了她们，因为她们的开口看到了希望，毫不犹豫的和她们走。

　　辰嗣想要一个家，他经历了许多绝望，那些细致的莫叶溪不一定能够完全想到，但光是失去第二个家和失去妹妹，这两个致命的绝望就足以让辰嗣一蹶不振。但辰嗣还是，挺下来了，作为一个十五岁的孩子。

　　莫叶溪心疼的望着辰嗣，心里一时间太多话语竟然吐露不出其中一句话。

　　辰嗣偏过头，注意到她的目光，淡淡的笑着看着莫叶溪，开口说到：“没关系的，不用为我担心，我多少也已经习惯了。毕竟，这也许是我自己的坎坷磨练呢。”

　　莫叶溪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听得出来，辰嗣在安慰她。

　　莫叶溪吸了吸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头顶的天花板许久，就在辰嗣以为她是不是快睡着了的时候，像蚊子振翅般大小的声音传来：“辰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辰嗣一顿，若不是因为他耳朵尖，莫叶溪这一句他就可能真的听不见了。他慎重的看着莫叶溪，缓缓点了点头。

　　莫叶溪回过头，看着辰嗣黑白分明的双眼，将视线缓缓转到了那一团线，心里一瞬间感触万千，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涌上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