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厚着脸皮去找了。
当天晚上的花艺课,主题是火百合。亦明将那一小把火百合分别放在我们跟前,说道:“火百合的花色主要是黄色与橙色,是百合花里面一个很独特的品种。它的花语是热烈的爱。我希望大家能放开自己的想象力,给它赋予新的意义。”
此话刚说完,我便看见身旁的何肖珊开始动手剪裁起来,仿佛早已对火百合有了自己心中的构图一般。不知为何,我心中有点紧张。
“你打算怎么做?”我低声问她。
“放松就好。”她第一次回应我的话。
我尝试让自己放松下来。没想到莫名地耳鸣了一阵之后,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正配合着花材的特色开始裁剪起来。二十分钟之后,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
课程结束之后,我赶紧上前去找亦明。
“我被席彦艳轰走了,”我对他说,“你知道哪里有花艺馆招人吗?我目前需要一份工作。”
“你可以来帮我的忙。”亦明笑道。
“别开玩笑了,”我说,“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还远远不够。”
“你今晚的表现让我刮目相看。”
那不过是因为我被植物的语言催眠了的缘故,在插花的时候,我根本感觉不到我的手是属于我自己。那些火百合天生懂得怎么展示自己的美,与我的水平根本没有什么关系。
“你过奖了。”我说。
他笑了笑:“其实你完全可以回头去找席彦艳。她那个人,脾气来得猛也去得快。我知道最近她忙得很惨,已经推掉了与火龙工作室合作的那份大订单,这可是一家知名企业大型庆功会的花艺布置呢。”
“我真的可以回去吗?”我心中忐忑:“我不能接受自己被同一个人轰走两次。”
“你可以回去试试看。”亦明鼓励我。
次日,我鼓起了勇气,一大早便到了素馨花艺馆,站在门口外等待着。花艺馆里面只有钟杨奕一个人,他热情地邀请我走进去,我不禁有点忐忑。
“其实,”我迟疑了一下,“我是来面试的。”
“面试什么?”他深感意外。
“面试花艺师。”
“席姐现在不在,”钟杨奕说,“她忙疯了,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还是进来等吧。”
“我不想再被轰走一次。”我说。
“她不会再轰你走的。”他笑道。
“为什么?”
“直觉。”钟杨奕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一次,我相信了钟杨奕的直觉,举步走进了花艺馆,然后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最近我们都忙不过来了,”他说,“人手严重不足。”说完,他便走到花台前整理花材。“席姐的脾气老是不改,结果我们连一个学徒都招不到。”
我走到他跟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我现在也可以帮忙的。”
“好啊!”他笑得很开怀。
说完,我们两个便开始埋头工作起来,偶尔聊上几句。忙了大半天之后,终于把早上的订单处理完了。
“其实也不是很累。”我开口说道。
钟杨奕拉开凳子坐了下来。“做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会觉得累,”他说,“但是订单太多了确实会让人烦躁,一到了情人节,我都恨不得把那些情人狠揍一顿。”
“你还没有女朋友吗?”我问他。
“交往了两年,”他说,“后来因为没有时间精力去照顾那一段关系,她便离开了。我还是很爱她的。”
我突然想明白了什么。
“我想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就是经历过爱别离吧。”我说:“这就是席姐会聘请我们俩的缘故。”
“或许吧。”他叹:“她就爱聘请单身的,这样情人节就会有时间工作了。”
“也是。”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就在我们聊得正愉快的时候,席彦艳回来了。她把摩托车停在了花艺馆的门口,一走进来便一愣。
“我是来面试花艺师。”我站起来身来。
她皱起眉头,像在盘算着什么。
“五天的假期已经过去了,”我说,“我想回来。”
“把那些残肢碎叶扫干净吧。”半晌,她开口。
我心中一颤,不禁雀跃起来。“放心,”我说道,“我一定会清理得很干净的!”
“中午我得跟火龙工作室的人谈花艺布置的事,”她说,“今天的所有小订单就交给你们两个了。”
我没想到席彦艳没有再轰走我一次,反而那么轻易地让我通过了花艺师的面试。亦明他没有说错,席彦艳是一个先入为主的人,脾气来得猛去得也快。她一开始就认可了我,所以她原谅了我的别离。或许,她是一个讨厌别离的人,毕竟她经历了失去亲人之痛。那天她之所以轰我走,或者只是希望我能坚持留下来。
女人的心思有时就是连女人也无法明白。
在周日的花艺课结束之后,我向亦明道谢。“要不是你鼓励我,”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勇气再回到那个地方。有些时候,你比女人更了解女人。”
“是吗?”对我的夸赞,亦明似乎有点哭笑不得:“或许拥有敏感的心思,是花艺师的资本吧。”
“我只有在被催眠的状态下才会做出漂亮且有市场的作品。”我说。
“被美丽催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亦明说。
他根本就不可能明白我的言下之意。
“我能听懂花卉的语言。”我说:“它们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麻痹我双手的神经,让我按照它们的想法去做,这让我很不安。亦明,你觉得失去自己想法的花艺师还是一名花艺师吗?这样下去我只会成为花卉的傀儡吧?”
亦明若有所思地看着我。
“理性的触觉与美丽的感动是用来相处,而不是用来对抗的。”末了,他跟我说道。
我知道自己之所以懂得花卉的语言完全是拜杨东林所赐。他那天晚上手掌流出来的血,或许在不经意中已经传递给我能力,只是连他自己也一无所知。
“可以有办法帮我去掉那种麻烦的能力吗?”我问杨东林。
他迷惑地看着我:“我不知道。”
果然。
“有什么东西是你知道的?”我没好气。
“我的名字叫杨东林,我是你的远房表弟。”
他这句话把我气个半死。
“早知道你是这副德性,我应该把你的名字改为杨猪头。”我用食指用力点他的胸膛:“身为拥有特殊能力的你,居然对自己一无所知。”
“那你又对自己了解得彻底吗?”他反问我。
那家伙最近学会了反问以及一些幽默的对话,肯定是黄子华的栋笃笑看多了所致。
“不准反驳我。”
“你不是我的主人,”他说,“我们两个是平等的。”
那家伙什么时候产生了独立意识?
“我知道在你心里面,我只是一件会移动的家具,”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但是我们是平等的。我也能够拥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陪你一起看过星星。”
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我并没有把你当成一件会移动的家具。我只是把你当成一棵会移动的神奇植物,你需要水与阳光,这些不需要钱,我都能给你。”
这就是我跟他在一起为何会有优越感的缘故。在某个程度上,我很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即使什么也不做,只是发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