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静姝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陆怀瑾的。
再次见到这个男人是在医院,他依旧穿着整齐干净的西装,长身而立,气质卓然,但是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青色。
他的车停在医院门口,非常惹人注目。
最吸引目光的还是他这个人。他靠着车门而立,身材颀长,双手插在裤袋里,神态镇静自若,薄唇却紧抿,一股难以言述的气质让人情不自禁的将目光都投注在他身上。
很帅,很迷人。
周静姝有点尴尬,不知道自己是该上去打声招呼还是目不斜视装作没有看见。
正踌躇间,男人似有所觉,抬头看过来,正好看见离他不远的周静姝。
他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怔愣,接着扬了扬眉,朝周静姝走过来。
“还真是有缘分。”
陆怀瑾停在周静姝面前,语气温和,仿佛还带有一丝笑意?
周静姝觉得自己可能听错了。
她忽略这句带点调笑的话,先打了声招呼,“陆先生。”
陆怀瑾勾了勾唇,“周小姐。”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周静姝总觉得这声周小姐从他的舌尖吐出来,百转千回听得让人浑身发软。
大概是最近太累了。
“陆先生在这里做什么?”
等了很久不见陆怀瑾说话,气氛一时有点尴尬,周静姝礼貌的问了一声。
“朋友出了车祸,我正准备过去做手术。”
周静姝皱眉,车祸严重的话是有性命危险的。“那怎么不进去?”
陆怀瑾突然看着她的眼睛,眼神复杂。
“医生说失血过多需要输血,但是医院里没有血袋了。”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大的医院,怎么可能会没有血袋?
周静姝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试探着问,“你那个朋友是特殊血型?”
特殊血型在全世界都是供不应求的状态,大医院需求量大,一时缺量就说的通了。
陆怀瑾点头,低哑的声音吐出几个字,“RH阴性血。”
周静姝眼眸闪了闪,咬唇道,“我是RH阴性血,我可以给你朋友输血。”
这事确实巧了。
陆怀瑾不说话。
周静姝有点尴尬,他不会以为自己是故意撞上来示好的吧?
天地可鉴,她可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陆怀瑾抿了抿唇,突然道,“我知道。”
“啊?”周静姝傻傻的看着他。
陆怀瑾无奈,慢慢解释,“主治医生说联系一些RH性血型的志愿者,我看到了你的名字。”
周静姝一愣,因为女儿得事她和这所医院的医生们挺熟的,再加上特殊血型稀有,她是留过电话,也帮过不少人。
拿出手机,果然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医院的号码。
她刚才在挤公交,没有发现。
她歉意的皱眉,“那……陆先生,救人要紧,我们赶紧进去吧。”
陆怀瑾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来。
周静姝吓了一跳,却发现他只是伸手将她肩膀上的落叶拂去。
这个动作对于他们来说未免有点太过自然熟了。
她听到男人低醇的嗓音叹息,“你身体也不见得多好,我已经联系了别人。”
周静姝心脏砰砰砰响得很大声,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她望着男人,眼神温柔却执拗,“陆先生,我都站在门口了,哪有见死不救的理。
手术室外,周静姝将衣袖拉下来,遮住手臂上的针孔,脸色苍白如纸。
“周小姐,这次又麻烦您了。”护士小姐对着周静姝感激的说道,“这次要不是您里面那个伤者就耽搁了。”
周静姝一愣,“你们没有去请别的志愿者吗?”
“RH阴性血型的人本来就少,也只有您每次都随叫随到。”小护士摇摇头,大家都是忙人,哪里有时间赶得过来。
陆怀瑾站在她身边,听到这话皱了下眉,“她经常做这种事?”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好坏。
小护士眼睛弯弯,“是的,周小姐是我们医院的志愿者,很多病人都是因为她才活下来。”
周静姝脸红,这样一说她挺不好意思。特殊血型的患者并不多,她并没有像小护士说的那样伟大。
她抬头看向陆怀瑾,却见男人浓眉微微蹙起,眼神中一股冷意,压迫感十足。
陆怀瑾在周静姝面前一向是清冷温和的,从来没有让她感受到这么压抑过。今天的他,很陌生。
“陆先生?”她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陆怀瑾的眉头瞬间平静下来,他低头看着她,语气温和有礼,“今天真是谢谢周小姐了。”
周静姝福至心灵,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陆怀瑾愣了一下,接着笑起来。
小护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暗偷窥,这两个人笑起来还真有几分相像呢,挺般配的。
周静姝不能在外面耽误太多时间,她并不放心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于是和陆怀瑾提出告辞,她得去取药了。
陆怀瑾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但是没有遵从心里的意愿跟上去。
还不是时候,他对自己说。
周静姝取了药,但是被朱贝贝的主任医生留下了。
主任医生是个年纪很大的妇女,周静姝和她打过很多次交道,两个人交情不错。
“周小姐,今天叫住你主要是因为你女儿的康复治疗。”主任医生的脸色有点为难。
周静姝怔了一下,朱贝贝的病除了吃药以外还要在医院进行康复治疗,一般一个星期一次,治疗费也是相当惊人。
她问医生,“是不是医疗费不够了?”
“是的,你女儿治疗次数已经到期了。”医生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看着这个单身母亲,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你女儿是个好孩子,但是她这个病目前还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够完全治疗,我个人建议你放弃。”
不要再花冤枉钱,至少能让母女俩的生活好一点。
周静姝紧紧的蹙起眉头,“这一次治疗费是多少。”
“不包括药物,康复治疗费是十万。”
“康复时间是多少?”
“三个月。”
周静姝心脏缩了一下,十万,再加上医药,最少要十五万。
但是她还是点头,“您放心,医药费的事情我来想办法,请务必不要放弃我的女儿。”
主任医生看着她,无奈一笑,“我没有见过你这么倔的人。”
周静姝微笑,她不是倔,她是无路可退了。
女儿是她的全部。
出了医院,周静姝在站台站了很久,车子一辆一辆的过去,她还没有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十五万,她要去哪弄那笔钱呢?
脑袋里不可抑制的想起陆怀瑾那句“我养得起。”
真是疯了。
她晃晃脑袋,将那些混乱的想法抛诸脑后。
她拿起手机,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但是手指停在拨号键却一直没有按下去。
很多年前,她沉迷于朱铭的花言巧语,随着他来到这座城市时,父母曾经说过,生死有命,不再管她,现在她又有什么脸再去恳求父母呢?
周静姝不知,在她身后医院的门口,陆怀瑾穿着白大褂,目光一直盯着她的背影。
人总要吃些苦头,看清了现实,才能知道到底怎样才是对自己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