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大!”一名身穿赤色锦袍的年青人正站在凳子上跳着脚大喊,脖子上青筋毕现,依然不放弃嘶吼。
良涛和云潇早在门外一听说金姓贼子的名字,就已经血往头上冲,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学做刚才赌徒的样子,晃晃当当皮皮塌塌地跟进了赌坊。
一眼便瞧见了那被称为傻子的金家王爷,悉心打量之下,确实发现此人眼神涣散,明显神智已失了正常人的清明。
傻子身边跟着数十名打手仆役,其中两人手拿钱袋,不时地一把把按傻子王爷的要求掏出金银下注。
这傻子跳着脚吼了一阵,良涛就发现,傻子能清晰表达的只有‘大’字,其它的话均是含糊不清。
赌坊明显是设了局,傻子下注永远是大,但开出来‘小’的机会远远超过‘大’的出现频率。
只是傻子好像不知道输赢的意义,他更高兴的是自己在台前跳脚喊‘大’时,人们关注自己的神情,因此他每次喊都特别卖力,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的存在及实力。
和傻子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只有傻子和他身旁拿钱袋的人,因为这两人每次按主子的指示掏钱时,才有机会悄悄中饱私囊。
所有来赌坊参与赌局的人都是傻子的反方,大家的欢笑声此起彼伏,因为傻子不是来赌钱,他的存在就是发钱。
赌坊的开盅人偶尔也会放出傻子口中的‘大’,其实不管大小,赌坊局局可以‘抽水’,引得了傻子的帮衬,赌坊自然赚得肥美舒畅。
偶尔赢来金银,傻子会毫不吝啬地分给下人,而傻子丝毫没有察觉,他的下人,无一例外地做了他的对家,分享着主人袋子里的金银。
观察了一阵情形后,良涛即和云潇加入了赌局,很快,他们就打探到了傻子的住处、生活情况和习性。
良涛微笑着站在了傻子的对家,然后示意云潇跟傻子下同样的赌注,当开盅人喊完卖定离手,在开盅的前一瞬间,良涛以自己的绵力趁人不备轻击赌桌,结果开盅的结果,傻子赢。
连续三局,良涛用同一个方法让傻子赢钱,这是傻子自进赌坊来从未遇见的状况,自是乐不可支地更加卖力喊‘大’。
按云潇的想法,恨不得随手就一掌击毙这身边的大傻瓜,但是他看见了良涛嘴边莫测的笑容,他很清楚,在谋略上,自己远不如良涛,因此,云潇收起了自己的想法,全力配合良涛,因为他相信,不管是赌局还是未来,他眼前的这位兄弟,一定会是最终的赢家。
自赌坊出来,良涛便用密音传声吩咐隐藏在暗处的广茂跟踪金家傻王爷,自己则笑眯眯地和云潇离开赌场径直回了相府。
翌日清晨,良涛正在练功之时,广茂回府,将那傻王爷的所作所为一一仔细呈报。
丹凤眼中波澜不惊,但良涛脑中却思绪起伏,有一种感觉,这傻王爷将是他的一枚棋子,至于具体怎样布置设计,那需耐下性子,观察看看。
清晨的微风拂面而来,柳枝在庭院的湖畔随风摇曳,清丽曼妙的姿态,让清儿的身影在良涛的心灵最柔软处舞动。
“清儿,良涛一切安好,而你呢?你在哪里?可安好……”思念悄悄蔓延,心中的抽痛一下比一下来得强烈。
一旁的云潇刚好练功完毕,收势后想张嘴说话,却看见良涛飘然离开,他的房门随即在身后紧闭。
看了看湖畔的柳枝,云潇知道良涛肯定是念及了那名叫清儿的女子,走近柳树捶了一下树干:“都是你惹的祸,让我那兄弟徒增伤感。”
屋内,良涛褪下外袍,解开清儿编织的藤甲,抽出腰间的软剑,手指在剑刃上一抖,殷红的鲜血缓缓从指尖溢出。
“清儿,良涛无能,至今不知你在哪里,你放心,你的良涛都记得的,都记得啊……”带血的手指在藤甲内按下一枚指印。
自从清儿被掳,良涛每每思念深切,心头痛不可遏时,便会在藤甲内,当初清儿滴下那滴鲜血的旁边按下一枚血指印。
仿佛也只有自己的鲜血印记在清儿血迹的旁边,良涛的思念才能稍为平息一些,否则,良涛真想不顾一切地去寻找那个娇小的身影。
现实像把无情的钝刀,一下下划痛良涛的心,却又不能一刀干净,所以每当念及清儿,又被现实所阻,那刀口不干不脆,割得他连皮带肉般生疼。
“清儿,你这般柔弱,没有我在身边,你吃了许多苦吧?”良涛的心口痛,眼中亦因这份牵挂布上了血丝。
“亏得我当初还说了大话,‘护你周全’啊,如今我当如何护得你周全。”抚摸着藤甲上渐渐扩大的指印,良涛长叹。
门外的叩门声打断了良涛的思绪:“公子,公子?相爷吩咐,说早晨请您过去小叙。”
朗声应好,良涛收回了修长的手指,将藤甲穿好,收拾齐备后推门而出,正打算抬脚往默相处走,一眼就看见了目标相同的云潇也正往这边走。
抬手微笑示意两人同行,云潇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打量了一下良涛:“好兄弟,没事啦?”
微微一滞,旋即明白了云潇所指,良涛平淡却无奈地笑笑:“如今的我,又能如何?”
本以为良涛已经走出刚才的抑郁,此刻,云潇才体会到,一直来他这位兄弟心中有多无奈,家国天下事,事事需要他的承担。
“唉,如无家国束缚,恐怕你会快活许多。”云潇感叹。
良涛平静地看着云潇,“没有如果。”
两人一前一后踏入默相会客的偏厅,默相看样子已经恭候多时了,桌上摆着各色的清淡小点,似是按照良涛的饮食习惯刻意安排的。
微微点头,良涛淡笑:“谢过默相,让你费心了。”
各自客套一番,方才入座用餐,默相支退了所有仆役伺婢,三人用餐这才放松下来。
探讨过朝堂时局,探讨隐藏的外患,忘缭国的野心,目前通过他们布下的眼线而可见一斑。
责任和压力对良涛来说都是非同小可的事,默相对于眼前的少主,通过近日的相处,越来越在心中暗自欣赏赞叹。
良涛、云潇,是这个国家的未来和希望,亦使默相感叹,如果国主尚在人间,会是多么欣慰。
“敢问默相,那金毓王府和相府来往可多?”良涛忽然发问。
“臣和王爷多有交往,不知少主想了解那金毓王哪些内情?”默相虽然不知道良涛的用意,但精明如默相,早已知道少主昨晚的动向,自然猜到少主对王府必定存在问题,今天一早这家宴,其实就是顺势给少主提问的机会。
默相之所以能为前朝重用,又能被今朝赏识,除了他的才智过人,还有重要的一点,他为人进退得度,尤其对君臣之间的区别和忌讳,他了如指掌。
既然知道少主昨晚去过赌坊,就知道他见过那金毓王府的少王爷,那么对于那个傻子王爷,自己的仇家,良涛必会有所想法。
如果自己冒冒然相询,在少主面前即是僭越,即使自己派人保护是好意,他日说起来亦难撇清监视的嫌疑,所以干脆以这样的方式,让少主自己提出问题,大家相处得会更加自然和信任。
“我与那姓金的贼人有过一面之交,只是当时我年纪尚幼,对他印象不全,故想知道如今的金毓王,到底有何德何能?”
默相微笑摇头:“酒囊饭袋之徒,不足挂齿,好色荒淫与当今逆主果是一家,如果不是当初用了他手上的兵马拥得如今的江山,他于逆主当真无任何建树。”
良涛眉心微蹙:“听闻他那次子年过十八患病至傻,他府上可有其他男祠?”
“金家男丁皆薄,金毓王得一子五女,想他家兄弟,如今的逆主,如此荒淫无度,也只得一子,且尚在襁褓,女儿倒是无数,只是亦难承其统。”默相摇头冷笑。
望着目光中寒气暴涨的默生,良涛心中一震,适才想到默相为了紧尊父王遗旨,在如今的朝堂站稳脚跟,亲手手刃了自己的儿子,想来此痛难平。
起身给默相一揖,惊得默相和云潇都跳了起来,默相慌道:“少主这是何故,折煞小臣,折煞小臣呐!”
推开默生意图阻止自己作揖的手,良涛再是一揖:“为人父母者,即使虎毒尚不食儿,然默臣为了尊父王遗旨,断了自身血脉,尚不能在人前言说,其中痛苦,让涛实在愧疚。”
因为斩杀儿子而面不改色,默臣不知道遭多少忠臣故友唾弃,当初朝中故交,无一不弃他而去,就连自己的妻子亦是至死无法谅解自己。
有苦而不能言,有泪而不能滴,为了掩饰好自己的情绪不外宣,默生不知渡过了多少痛苦不眠的夜晚。
如今从良涛嘴里说出来,得少主知心,默生轰然跪倒,涕泪纵横,一时间痛苦的难以言喻。
云潇上前,扶起伏地的默相:“默相自当安心,我自小与少主相处,极为相信少主的谋略,如今我等同心,必定为您讨还血债!”
忘缭王府处处张灯结彩,原本雅致的王府,难得地被妆点一新,今天,是新人过门的大喜之日。
早在半月前开始陆续准备,就是为了今天能显示出王府迎新的体面,按清竹的意思,没有给新人正妻的位份,迎新礼应当给足亲家脸面。
清竹的双亲早已往生,当今的王实是他的叔父,自幼就承叔父喜爱,叔父登位,即钦点清竹过继,当初的过继礼比叔父自己亲生儿子的成年礼都来得轰动。
当然,清竹亦不负叔父教养,出色的胆识和谋略武功,无一不超脱在众王子王孙之上。
忘缭没有必须立亲子为王的惯例,按个人能力,在宗室里选择地位高贵能力超群的王爷为王,在忘缭国根本不是新鲜事。
今日成亲的清竹,亦获得王的支持,女方在公主殿中待迎,这是王给予清竹无与伦比的荣耀。
清竹的新妾,忘缭权臣陵风之女陵菱,在公主殿的花鼓声中,缓缓步出大殿,殿下,她的夫君,她心目中忘缭的下一位王,清竹正面带微笑地站立阶前,手上一束七彩花带,预示着她的生活从此更加多姿。
娇羞地接过清竹手中的七彩花带,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清竹将陵菱抱起,在王的微笑注视中,陵菱被抱上喜车,转而自己亦踏上骏马,在花鼓声声中昂首离开王宫转道回府。
如此的礼遇,如此的排场,王子成亲不过如此,而此刻的清竹只是纳妾,这难道是王的暗示?陵菱在喜车当中且惊且喜,灿烂的笑容映照在花车中央。
街道两旁,等待迎新的人头处处攒动,清竹喜车所到之处,夹道欢迎,百姓们以白米、糖糕撒在清竹要经过的地方,既预示了新婚夫妻的生活富足甜美,也是感谢这些年来清竹对忘缭国的贡献。
就像自己的孩子迎新似的,不少老人还拿出了美酒庆贺,此时的忘缭朝都到王府的百里路上,幸福的笑容如花海灿烂,祝福道贺声此起彼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