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良涛和云潇表明上按时歇息,夜深后,他们与默相在密室汇合,良涛的计策,如拟画好的蓝图,缓缓张开画卷。
静静地听着良涛的分析和规划,默相频频点头称是,此时的默相,完全没有现在在朝堂之上的敷衍和阿谀。
他发自内心地佩服良涛,因为良涛完全没有王室子孙的恶习,他更像一名饱读圣贤书的儒者,而他的计策,确实属于可行度极高,且有效遏制流言不满的最好方式。
“小臣定当尽全力辅佐少主!”默相深深拜服。
离开密室,良涛与云潇各自回房,伸手摸出怀中的藤织小袋,清儿的信物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里。
拿出圆润的珍珠,上面的链子滑过良涛的指缝,仿佛再度握住了清儿雪白柔软的小手,缠绵的情愫将良涛紧紧包围。
“我的清儿……广海,已经奉命去打探你的行踪了,希望上天垂怜,将你的行踪告诉我,好吗?”
“清儿,今天良涛有了上佳的计策,可是你不在身边,我无法与你分享此刻,那么等我来日登得那位置之上,我一定亲手迎你至国后之座,那里,只有你才配安坐上方,与我携手笑看风云。”
珍珠在良涛手中散发着柔和温润的光芒,惟有此刻,良涛才觉得自己的心情是可以轻松自在片刻的。
“清儿,珍珠坠子是你留给我的念想,你予我的太多,而我予你的太少,怨良涛吧,把你的怨累积起来,来找良涛掏债吧,天知道良涛会多甘之如饴。”
凌晨时分回到房间的良涛,并没有休息,坐在窗边,遥望渐渐被曙光掩盖的星辰,耳畔缭绕着清儿的歌声,轻抚手中的珍珠坠子,这对良涛来说,大概算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宁静吧。
清竹王府中,对投毒人的审问毫无头绪和结果,正如清竹本人所料,投毒人抱着必死的决心而来,当然不会供出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倒是武夫通过清儿的描述,很快就锁定了三个令人怀疑的对象,在逐一的排查中,真凶渐渐浮出水面。
当清竹拿着武夫的回禀文书时,嘴角露出了愉悦的笑容,对方是谁,目的为何,在清竹心目中都已水落石出。
只是在清竹准备回敬对方的时候,王召见了他。忘缭王宫之中,清竹接过了王的密旨。
“儿,你将承继王位,忘缭的未来,即将掌握在你的手中,只是老王有一事托付,希望你无论如何能答应老王。”已经做出最终裁定的王,没有任何欢愉,反而是满脸的疲惫沧桑。
清竹慌忙跪下,伏于王的脚前:“父王,您有任何吩咐王儿定全力协助,请父王说出心中的顾虑吧。”
挥手示意清竹坐在自己身边,老王苦笑:“我的儿,你虽然不是我的骨肉,但你的骨子里有雕鹏的风范,有王者的气度,因此本王在你年纪尚幼之时,已经将你列为忘缭的继承者之一。”
“你也知道父王有众多的儿子,但他们当中,除了二王子有所资质之外,其余的王子,即使有长处优点,距离为王的条件相去甚远。”
“如果不是二王儿急于得到王位,其实,他会是你最大的对手,但是……”王说着重重地皱起了眉头,这位受万民爱戴敬仰的帝王,此刻仅是位普通的父亲。
他承认清竹的能力,即使他不扶清竹为王,凭清竹的才智,如果真的觊觎王位,他的孩子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所以王放弃了私心,与其在黄土中看着孩子们为了某个位置去争夺,不如安排一位最有能力的人接替自己,既担当了国家的责任,亦能镇得住其它有所图谋的王孙,避免了亲戚相残的惨剧。
王长叹一声:“唉……我那不争气的二儿子,竟然利用他不懂事的弟弟,对你下毒。”
“儿,我希望你登上王的位置后,能做到不予追究你王弟们的所为,只要他们不再伤害你,伤害忘缭的利益,让他们在封地里平安渡日吧……”
“儿,你所听见的,不是王的御令,而是垂垂老父的哀求,你愿意答应父王最后的要求吗?”
清竹惊愕地看着王:“父王,您说的我都能做到,可是您身体强健,该是福寿安康的时候,怎会说如此不祥的话?您让臣儿惶恐啊。”
无力的苦笑溢过王的嘴角:“二王儿,在毒害你的同时,也让他弟弟将毒害你的酒呈给了我。”
“不可能!王的饮食有伺食宫人品尝才会进用,父王不可能会被这样的雕虫小技骗倒!”清竹根本不能接受王在言谈中的暗示,他完全不能理解,一向小心谨慎的王怎么可能着了如此下三滥的旁门左道。
作为君王,当今的王真的不会被那些雕虫小技所伤害,可是作为父亲,当他的儿子满怀恳切地和自己对饮对酌时,他真的没有设防,最终,王高估了亲情,低估了人性,所以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终于在发现时,已经病入膏肓。
只是身为君王,他必须不动声色地掩饰,并且为忘缭国未来的平稳过渡而奠定良好的基础。
孩子继续呈来的酒,王依然微笑着一饮而进,他情愿相信,儿子只是暂时被人利用,致使心智受到了蒙蔽,而不是真的非想害死自己不可。
直到查出小儿子呈来的酒,全是他二哥送给他孝敬父王的‘人情’,二儿子才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
为了王位的争夺,那过往聪明机灵的二儿子,如今利令智昏,甚至指使人在清竹的婚宴上试图利用此刻的小小松懈,谋害自己从小到大的伙伴。
王知道,做最终决定的时刻到了,他拟下诏书,做好了周密的布置,命御医为自己煎好已经几乎没多大用处的汤药服下。
交待完所有的事情,宣清竹入殿,在诸位大臣学士的见证下,正式将所有权力移交。
为了以防儿子们的叛乱,王宣布将各路王子软禁,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下大殿。
在王宫大殿中整一晚,清竹静静等待曙光的升起,曙光一旦升起,他的加冕仪式便会在众人的见证中完成。
夜风微凉,皇家花园中奇花异草不在少数,空气中弥散着花香,但清竹没有精力去欣赏,往事种种浮现眼前。
如今的一切所得,都是自己踏踏实实经营所得,他有着宏伟的抱负,他有信心,自己会把这个国家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度。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王位的获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得到的,当今的王,对清竹来说亦师、亦友、亦父。
王对国家的忠诚,王的霸气担当,王对自己严格的教养历历在目,过往的事情在眼前就好像昨天经历的一样。
可是,王当真要走了吗?真的毒入五藏了吗?真的无药可救了吗?自己真的就这么成为了王,却对自己恩重如山的人在垂危之际无计可施?
恍惚间,清竹甚至怀疑自己过往对生活设立的所谓目标,是否真的有意义,他认为珍贵珍视的东西,倾刻间得到后,分量竟然远不是当初自己想象的模样。
有点恍惚,有些迷茫,清竹任凭夜风吹打,只希望这阵风吹进自己的心里,好让自己的神智清明些。
宫殿中四处都有忙碌宫人的身影,这夜,全城的臣子们都被召唤到早朝的大殿,王平静地向众臣讲述了自己退位的信息,并告知诸位,刚才在偏殿里,他已经在几名大臣的见证下宣布了新任君主的名字——清竹。
接下来,群臣散去,等待早上的登基典礼,王则卸下冠冕,在侍卫和御医的陪同下,又一次进入偏殿。
这次,偏殿中等待的人不再是清竹,而是他的儿子们,老王需要将自己还有机会陈述的事向诸位儿子道明,为了忘缭的稳定兴盛,老王绝对不允许颠倒黑白的事情出现,所以在所有问题出现前,他必须有所行动,杜绝有些人的野性,撅断谎言的根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忘缭宫殿的一瞬间,号角长鸣,全城同时悬挂上了只有君王变更时才会竖起的彩旗。
正殿的金鼓隆隆齐鸣,身穿金色君王朝服的清竹,缓缓经过群臣,走到了正殿王位的台阶下,老王此刻的容颜,没有了往昔的霸气和威严,他只是一位慈祥的长者,将纯金的冠冕稳稳地托起,等待清竹上前。
殿下殿外的群臣高呼:“祝我忘缭繁荣兴盛,祝我新君励精图治,祝我臣民福寿绵延!”洪亮整齐的声音,在忘缭国的上空庄严飘荡……
清竹王府本因清竹的彻夜未归而感到惶然,对于这个家来说,清竹就是她们的天。
平日里若清竹不归,总会差人来府里报一声,可这晚,却是悄无声息的,让清竹的妻子好不担心。
这位王府的女主人,出自忘缭王族最显赫的一族,本身就拥有公主的封号,不过她自小清高,对于不学无术的王公贵胄毫无兴趣。
在这个圈子里,光环一顶套着一顶,凭父母的,凭家族的,却很少是凭自己能力出众而光耀的。
她嫁给清竹,是她最欢欣的选择,那时的清竹,还没有现今的声誉地位,但她看好这名王孙,她亦从王的眼神里看见了欣赏的神采。
清竹对她很好,这让她的内心充满了幸福的感觉,清竹纳妾,她并不意外,对于王室里的人,若想站稳,联姻是最方便快捷的选择,何况清竹的妾,都是王指配或暗中指点的。
她的夫君,除了她这一位正妻,并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娶上三位正妻一堆的妾氏,在王族成年的男子中,清竹内府是少有的清静。
这个男人做每一件事都非常的踏实,有目标有计划,只要是他做事,妥妥帖帖让人放心。
自她嫁给他,她的心一直是平稳的,无须担忧什么,他走到哪里,都会让她知道,会让她安心。
他们之间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只有他们两人才能感受到这里面的内涵。
今夜清竹未归,让她的心怀着无比的惶然,如今政局不稳,觊觎王位宝座的,都有可能是夫君的敌人,成为谋划夫君的凶手。
怀着忐忑的心情,她坐立难安,就这么渡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天色微微发亮,派出去打探王爷消息的人陆续回话,尚未能打探到清竹王爷的行踪。
然而,当皇城号角长鸣,彩旗飘舞时,她的心豁然开朗,虽然仍没有确切的消息传入府中,可为人的妻子,她有那么一种感觉,在阳光下接受朝拜的,是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昔日的王爷,正是今日的新王!
一夜未眠,忧思和忐忑都化成了此刻敏感的源泉,她强行告诉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因为她是他的妻,他的一切就是她的所有。
两个时辰后,王府武夫首领求见主母,武夫是稳重踏实的人,这一点,清竹曾于她的面前提及。
今天有点意外,武夫在门外行礼时,声音里有抑制不住的振颤,她焦急地打探清竹的消息。
果然,武夫说出了她心中的那个答案,清竹,昔日的王爷,今天的新帝!
